沐夫人剛剛還拉著呂福慧的手愛不過來似的,如今眨個眼的功夫,她的臉上哪裡還有半點慈愛?呂福慧很慶幸自己剛剛把話說了出來,不然真得相信了沐夫人的話,指望著認下的乾娘她到時候不知道去哪裡哭了。
可是呂福慧卻忘了一件事情:沐夫人和她從來都不熟,兩個人之間也沒有什麼感情;沐夫人之所以想要認下她,只因為想打斷她嫁入金府的癡念從而生出來的愧疚。
人和人之間從來都是人心換人心的事情。呂福慧認了沐夫人這個乾娘,如果真得把沐夫人當母親來看待,沐夫人本就對她懷有愧疚,日後豈會不好好的疼愛於她?
但是眼下呂福慧沒有半點付出,就想著讓沐夫人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來看待:這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事情呢。
金承業面前岳母的一雙殺意四射的眼睛,依然鎮定自若也不掙扎,平靜的迎著沐夫人的目光;等到沐夫人把話說完後,他才靜靜的開口:「岳母放心,小婿心中有數兒。」
不必沐夫人來開口他也知道如何行事。當然了,這是在淑沅大病一場之後他才會如此篤定,之前他還真得沒有如此的堅決:雖然感覺兄妹做夫妻很奇怪,但他感覺福慧嫁到金家由他來照顧是極好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在淑沅大病一場後,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兼祧之事不得已而為之,能不兼祧還是不要兼祧的為好。
現在他不想再迎娶呂福慧和從前想娶迎娶呂福慧的原因是相同,都是疼愛福慧這個妹妹。
沐夫人點點頭:「我去喫茶。第一次開口認個女兒卻被拒絕了,想想真是沒有臉,太傷心了,我要去緩緩才成。」她自坐到一旁坐下喫茶,並沒有和女兒淑沅坐到一處。
事情到如此地步,她並不想讓人以為她和女兒在核計著算計呂福慧;她能為女兒做得一樣不少,但是卻不需要旁人都看到眼裡,其實女兒是不是看得到都不要緊。
呂福慧看到金承業站起來整理衣裳,想了想後膝行兩步到了淑沅的腳下,看著淑沅她滿眼是淚:「您就給我一條生路吧,我真得無法可想,進了金家的門我也沒有其它的想法,只想能和您做個伴兒好好的伺候表哥,為金家開枝散葉……」
「我是被繼母逼的沒有辦法,只能來求您了。您不要讓表哥為難了,只要你點頭老太太她們那裡都會同意的。您就救我一次,來生我做牛做馬的報答您。」
淑沅看看母親再看看抱著自己腿不放的呂福慧,真就是欺軟怕硬啊,知道沐夫人不好招惹,所以才來求自己:為難金承業的人可不是她沐淑沅呢。
「母親,你剛剛的話也是的,說那些做什麼;人自有主意的,就算一時聽您的但強扭的瓜還能甜嘍?」她沒有理會腳下呂福慧,不管呂家姑娘多可憐,她也不能答應下來。
金承業聞言看過來,眼睛縮了縮的時候目光變得有點危險,因為淑沅的話讓他有點不開心:他可是有主意的人,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豈會岳母嚇兩句他就改變主意?
他不想娶呂福慧就是不想娶,和岳母沒有半點關係。關於這一點他認為應該和淑沅好好的談一談才成,不能總任著淑沅找不到她金承業妻子的身份。
淑沅感覺到金承業目光裡的不懷好意,可是她心裡只是輕輕的一啐,生出來的有心慌但沒有惱意也沒有懼意:反而有種她說不出來的滋味。
金承業上前兩步,把呂福慧拉起來:他很小心,不想傷到呂福慧,更不想淑沅被她傷到。
呂福慧沒有掙扎任由金承業拉起來,更因為哭的全身無力向金承業身上倒過去:「表哥,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想給你添麻煩,更不想你和嫂子再有什麼不快;可是母親的遺命,還有繼母的逼迫,我一個孤女無人可以……」
她越說越痛,越痛就越哭,真真就是一個淚人兒。
金承業沒有讓她倒在身上,胳膊一擋她,然後伸腳勾過來一張椅子,扶著呂福慧坐下;聽到呂福慧的話他輕輕一歎,取出帕子來想遞給呂福慧,就在要把帕子遞過去時心忽有所感,抬頭正對上淑沅的一雙眼睛。
不等他開口,淑沅把自己的帕子丟過去同時丟過去還有一個大大的白眼兒;可是金承業的眼裡卻閃過一絲甜意,心裡更想是剛吃了兩斤蜜一樣甜。
把淑沅的帕子給了呂福慧後,金承業後退兩步:「要不要叫你的丫頭進來伺候?」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是一個大哥哥在哄一個小妹妹。
呂福慧聽到那溫柔若水的聲音,自心底醉到眼底,全身都舒服起來:「不用了,表哥,我無事。我只是、我只是沒有臉……」她說到這裡又落淚:「表哥,我如果不是沒有活路,絕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其實她並不後悔。母親認不認的壓根不要緊,最主要的是借此機會她把心意向表哥表白了。
金承業再後退一步坐到淑沅的身側——如果心思通透一點點的話,此時還有什麼不明白?可是再聰明的女子都有犯傻的時候,真的動了心動了那份情,就什麼也看不清楚了,眼中所見心中所想都是那人會對我好!
「福慧,不要傷心了,這裡就是你的家。小的時候我就說過的,你還記得嗎?只要有人欺負你,你就回來;在這裡無人會欺負你,在這裡全是你的親人。」他的話每一個字都落在了呂福慧的心底,讓呂福慧幾乎要幸福的暈過去。
這裡就是你的家!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一生只有兩個字,一個就是生她養她的娘家,再有一個就是她嫁人後相夫教子的、真正的自己的家:她是有娘家的人,表哥如此說就是知道她的心意後答應了她。
呂福慧抬頭看向金承業,雙眼之中全是綿綿情意,直接把坐在一旁淑沅忽略掉了,也把在屋裡的沐夫人忘到腦後:「表哥,你真好。」她咬咬唇紅著臉又加了一句:「你——,最好了。」
淑沅忽然感覺牙好酸,心裡也不舒服,全身上下都不太對勁兒:呂福慧也沒有說什麼話,那麼簡單的幾個字,但是那個聲調那個小眼神兒,都讓她全身發冷。
「咳,咳。」她忍不住咳了兩聲,然後心裡還是不舒服,轉頭看向金承業道:「你,真好,最好了。」她的語氣和呂福慧天差地別,可是卻讓金承業狼狽無比,原本準備好的話一下子全嚥了下去,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他想瞪淑沅一眼,可是面前就坐著呂福慧,不想給呂福慧看到:他並沒有怪淑沅,不想呂福慧誤會了。
金承業咳了好一陣後換過氣來看著福慧把剛剛要說的話說了出來:「福慧,你安心在府裡住下來,再怎麼樣還有老太太在呢,就算你父親來了也要和老太太好好的說。到時候你父親要接你回去,老太太也會和他說個清楚,斷不會讓你受半點的委屈。」
呂福慧聽完後看了看金承業,低下頭後又抬頭看看金承業:「表哥,你、你剛剛說什麼?」
金承業被她一問有些心疼,避開了她的目光後又感覺不能再讓她誤會下去,真為了她好就要讓她知道自己不會迎娶她,但會永遠疼愛她:像疼愛親妹妹一樣疼愛她,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再次把目光轉回落在呂福慧的臉上,他認真的道:「福慧我是你的兄長,你是我的妹妹,永遠都是。有我在一天,絕不會允許人欺負你;你繼母想要隨便把你嫁了,老太太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的。」
「你放心吧。老太太一定會給你打個好人家,到時候你也就不必再看繼母的臉色了。」他長吸一口氣:「不管是現在還是你將來嫁了人,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你的娘家。」
他把話說的極為清楚了,清楚到不能再清楚。
呂福慧的心一下子被硬生生的某物刺了個對穿,淚水這次是一大顆一大顆掉下來,哀哀的看著金承業一個字也沒有說:她要的不是一個好婆家,她要的就是表哥!為什麼表哥不明白,為什麼表哥要這樣說?
想到剛剛沐夫人的所為,她明白了,就是因為沐夫人威脅表哥,才讓表哥不敢接受她的心意,也不敢把心意表露出來讓她知道。
可是表哥已經把話說開了,她要怎麼辦才能讓沐家的人不要再插手她和表哥的事情呢?
呂福慧忽然雙眼一翻然後身子軟軟的溜下了椅子來,眼睛也緊緊的閉上了,臉色當然不好:剛剛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哪裡能好得了。但是她這樣子的暈倒在地上,當真是極嚇人的。
她滑下來的時候頭撞在了椅子上,又撞在青石地磚上,很痛:只聽那個聲音,淑沅就知道會很疼的。
可是呂福慧卻一動不動,軟倒在地上連胸前的起伏也沒有,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呼吸。
金承業大驚:「福慧自幼就有病根兒,受不得太大的氣!來人,來人,快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