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爺轉過頭來看向妻子:「不要一驚一乍的,我們都知道沅兒的脾氣,她豈會為這樣的事情嚇到?小小的驚訝一下是真,反正也和沅兒你沒有什麼關係。」
他走到淑沅的面前,雖然話說的輕鬆無比,可是一雙眼睛裡也有著緊張;誰的女兒誰心疼啊,聽到金家人居然沒有把兩個孩子的事情告訴給女兒,他也極為氣惱。
但是,話已經說到這裡,說到一半便不說倒不如說個清楚明白;不要說得太過囉嗦,越簡單越好,他擔心女兒猛然間接受不了。
「我和你父親只見過兩個孩子一次,金家的人並不喜歡他們出來見人。」沐夫人深知丈夫的心思,當下故意再次撇嘴:「可能是承業在我們面前難為情,或者是金家感覺丟人?反正在我們面前那兩個孩子露面的次數不多。」
她多說幾句廢話,和丈夫是同樣的打算,就是想讓淑沅可以緩一緩,免得太受驚。
沐老爺咳了兩聲直接把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在你成親前我們就知道此事,金家沒有隱瞞——是金承業年輕時的混帳事,他的帖身丫頭恩賞出府了,卻沒有想到在家半年後為他生下了一對雙生子。」
沐夫人拉住女兒的手:「那丫頭呢也沒有福氣,生下孩子就死掉了;不過話說起來,就算她活著能不能進金家門也難說呢。淑沅,金家立下過字據,那兩個孩子成年之後應該有什麼家業都寫得一清二楚。」
「我們當日也生氣,不過……」沐老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淑沅打斷了:「兩個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孩子,一個都沒有。裡裡外外都沒有見過一個孩子,丫頭和奶娘也沒有提起來。」
沐老爺看看玉露,玉露低下了頭;他便猜到玉露和雲霧兩個丫頭是得了金家人吩咐的,眉頭是真得皺了起來。
金家人如何是一碼事,玉露和雲霧如何卻是另外一碼事,因為她們可是陪嫁丫頭,是沐老爺夫妻為女兒安排的貼心人、得力人,在金府之內淑沅可以完全放心的人。
眼下當然顧不得和兩個丫頭計較,沐老爺收回在玉露身上的目光對淑沅道:「兩個孩子只是記在你的名下,本來就不由你來撫養,這是金家老太太親口說得,不是我們沐家所要求。否則我們既然答應這門親事讓你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又何必把孩子推出去呢。」
「可能是金家怕你心裡彆扭,或者是他們擔心你教養不好兩個孩子?反正他們如此說了,我們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人家日後對你指點,當時在金家族長面前就答應下來。」
沐老爺說到這裡臉色浮出現不快來,顯然當年此事很讓他有些惱火的;嫡母不養孩子對淑沅來說當然不算好事兒,但是金家執意如此又有金家長輩在,他們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後娘難當啊。既然金家不願意淑沅撫養孩子,沐老爺夫妻還真得不想讓女兒受那等委屈。
淑沅愣了好一會兒:「養在別處?」她的臉微微的放了下來,此事當然不能就此放下。一是金承業為什麼不提兩個孩子,二就是金承業又是什麼意思,或者說把她當成什麼人?
沐夫人拉著她的手,感覺女兒的手有些微涼,把她擁在懷中:「沅兒,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話儘管對母親說,有你父親和我在一天,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兒委屈。」
沐老爺的眉頭挑起來:「就算哪天我們沒有了,家裡那兩個不成器的敢讓沅兒受了氣,看我不打斷了他們的腿——為兄為弟的不能為姐姐妹妹撐腰,要他們何用。」
「沅兒,只要沐家有一人在,你就不用怕什麼。」他看著淑沅頓了頓後又道:「實在不行的時候,沐家還能有你的一口飯吃——到什麼時候你也是父母的掌上寶,也是我們沐家千嬌萬貴的姑奶奶。」
淑沅的心頭一暖,看著父親輕輕的點頭。她自醒來後就知道父母是極疼愛她的,如今眼前的爹娘雖然蒼老了些,但是他們依然還是記憶中不變的父母。
「當然,現在還不那個時候,我也就是那麼一說。」沐老爺始終認為女兒的真正的幸福還是在金府內,如果不是那了某種地步,他並不支持女兒走萬般無奈的一步。
淑沅點點頭:「我知道。事情有了,要慢慢的說、一點一點的解決,著急還是生氣都於事無補的。父親放心就是,女兒也不是白吃了三年的米。」
沐夫人心頭就是一疼,以額頭抵在女兒的耳旁:「兒啊。」女兒嫁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是如今所見的女兒沉靜了許多,這樣改變不能說是壞事,只是這重改變的背後怕是沒有那麼快樂。
她是過來人,因此她才會心疼:為人女和為人媳可不是一字之差,而是天差地別。
沐老爺看向玉露:「你去請你們姑爺過來,就說我和你們夫人有點事情要問問他。」他沒有遮掩什麼。
對金家人如何是一回事兒,對金承業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女婿面前他們必須要拿出岳父岳母的架子來,如此才能給女兒撐起腰來。
玉露蹲下去答應後沒有轉身離開,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我們姑娘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姑爺和老太太吩咐我們不要說太多的事情給姑娘,怕姑娘一時再被嚇到。」
「婢子們也是看姑娘實在……」她沒有等沐老爺開口問,反而自己主動解釋起來。
沐夫人打斷了她的話:「你們?我不知道的是,你所說的你們是指你和雲霧、奶娘呢,還是有碧螺、銀針?」
玉露的臉色微微一變:「婢子、婢子……」她忽然口吃起來。
沐老爺淡淡的道:「還不快去請姑爺,這個時辰真得不早了。」玉露不敢再停留,也不敢對沐夫人有所不敬,再次蹲下行禮後才匆匆離開。
沐夫人看著玉露離開後皺起眉頭來:「這幾個人,看來是不堪用了。也是我們家實誠些,為什麼把她們的家人也打發過來了呢,像是其它府中那樣的做法,這些蹄子絕對不敢如此的大膽。」、
「總要給沅兒幾房人用,可不是只給她面前二三個人,對吧?我們骨肉分離知道痛,他們也是人啊。」沐老爺搖搖頭:「你想換了她們?」知妻莫如夫,雖然沐夫人根本沒有提及,但是自話頭就知話尾了。
沐夫人點點頭,手撫上淑沅的頭髮:「留她們何用?」
沐老爺低下頭沉吟好一會兒:「如果沒有,我想也不可能的,金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至於一些事情也是人之常情,哪個不會多為自己著想呢?如此換人,不太妥當。」
「對沅兒尤其不好,倒不如好好的教訓她們一番,然後再留下一兩個人給沅兒用更好些。全把人弄走,沅兒身邊就沒有了對金府瞭若指掌的人,在金家人面前豈不是瞎子嘛。」
「如此,金家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我們也能放些心。」他說到這裡又想歎氣,最後長吸一口氣把歎息嚥了回去,不想女兒認為他有多麼的煩心;說實話,做父母的把女兒給了人,一天不在眼前就一天不會完完全全的放心。
沐夫人長歎一聲:「你說的是,向來你想事就是周全些。沅兒,你看呢?」
淑沅倒真得沒有想過奶娘和玉露幾個人有什麼不妥,此時聽父母說話她仔細回想了片刻後輕輕的道:「一切都聽父親的吩咐。」
人都是會變得。也不是玉露她們就當真變了,眼中心中已經沒有了她這個主子,不過她認為也的確應該敲打一番才是。
「孩子的事情,還是由我和他說吧。」她看向父親:「然後父親和母親再和他說一說。」她說到這裡垂下頭,烏黑的頭髮在陽光中閃著光澤,讓人看不到她的臉:「如果有必要的話。」
沐夫人挑起了眉頭來:「嗯?」
「沒有什麼,女兒只是想您了。」淑沅抱住母親就往她懷裡拱,就像她沒有出嫁的時候:「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了,從前在家中的事情卻清晰無比,每天晚上都很想母親,也很想父親和兄長、弟弟。」
沐夫人抬頭和丈夫交換了一個眼神,嘴中輕輕的回應:「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
淑沅看著桌上放著的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心裡泛起來的卻是冷意:金承業倒底還瞞了她多少事情?她忘了是忘了,但她不是傻了。
抱著母親感受著那股溫暖,她真得很不想在母親的懷裡抬起頭來,有霎間她真得很想很想回到小時候,做父母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女兒:那該有多好啊。
忽然腹中微微一動,她愣了一下後腹中的小東西又動了一下,她驚喜的坐起來,看著母親歡喜的道:「他,他動了!」
像是回應淑沅的話,她腹中的孩子又動了一下。
淑沅撫著腹部喃喃的道:「是啊,我要成為母親了,不再是小孩子。」也不能再做回小孩子去,但她這一刻卻沒有半點不捨,為了她的孩子她定要成為一個好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