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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4章 等你歸來吃麵 文 / 二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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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進廳裡,淑沅抬頭看到一個頭髮已經半白的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正喫茶。

    左邊兩位,右邊一位端坐著三位貴婦人,個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廳上寂靜一片沒有半點多餘的響聲。

    老太太見到淑沅進來笑了:「來,快坐下。身子還好嗎,可有什麼不妥?」

    「我感覺已經大好了。謝謝老太太。」淑沅知道這是她的太婆婆海氏。

    她所在的金府在金氏一族中,從她的太公公算起來是二房;而二房又分南北兩府:南府是長子,是淑沅太公公的兄長,如今那邊也只餘下一個老太太魏氏。

    海氏點點頭:「不要自己感覺,要聽大夫的,藥要按時吃;不過藥補不如食補,大夫說不用吃藥後,淑沅你可一定要記得吃補品。身子是最重要的,不能有半點的馬虎。」

    她叮囑了幾句後咳幾聲看向金承業,然後目光在廳上三個兒媳婦的身上轉了轉:「媒人又來了,也不怪她催。因為沅兒的事情拖了些日子,再拖下去真對呂府不好交待;不說媒人不好說話,我們家也像是沒有把呂府放在眼裡似的。」

    廳上無人說話,三個婦人都端坐著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都帶著微笑看著老太太在等她說下去。

    一言堂?

    淑沅看看自己的婆婆趙氏,又掃過金承業的二伯母汪氏,最後目光落在婁氏的婆婆孫氏的身上:她們都不說話,那叫自己過來做什麼?也不見婁氏在這裡,再說她一個小輩兒只有俯耳聽命的份兒,哪裡有她說話的地方。

    老太太再咳一聲:「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淑沅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今兒我們就定個主意出來。不止是要給呂府一個交待,咱們家的事情你們都是知道的。老二家的,是你們屋裡的事情還是由你來說吧。」

    右首第一張椅子上端坐的汪氏點點頭,把手裡的茶放下:「媳婦不敢,事情還要母親做主才是。不過讓媳婦說兩句話,媳婦還是可以說說自己的想法,還要大嫂和弟妹聽聽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真是面面俱到,好一個心思通透的女子。淑沅忍不住多看一眼汪氏,發現她也正在看自己,心中生出些莫名其妙來:汪氏房裡有人要和呂府結親,看自己做什麼呢?

    她可是沒有什麼意見的,成與不成都可以的。

    金承業此時卻開口道:「此事還是作罷吧。法子不是一個,並不一定非要議親對吧?可以過繼啊,不管是沅兒還是雲容以後有孩子都可以過繼一個……」

    「承業,長輩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孫氏輕斥他一句後才道:「事情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南邊你伯祖母的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聽說已經對族長提及了。在族譜論起來是遠一些,可實際上那都是你親伯父、叔父,到時候要怎麼推出去?」

    在說什麼啊,淑沅聽得一頭霧水,只感覺好複雜。

    汪氏輕輕一歎:「承業,我知道也難為了你,也難為了淑沅和雲容,可是那些人真得只是為我們這一房著想,我也只有感激的份兒。」

    還關自己和婁氏的事?淑沅心中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來,拿眼睛去看坐在身側的金承業,想知道今兒大家倒底在議什麼事情。她是忘掉了前塵往事並不是變傻了,不可能什麼事情都由著人擺佈的。

    汪氏發又是一聲長歎,看向窗外的目光透出濃濃的思念來:「我其實並不著急,你二伯父會回來的,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回來了。有你二伯父在,我們這一房自然不用過繼什麼的,就算是過繼到時候也要你二伯父說了才算不是。」

    「這種大事,不問問他的意思由我一個人拿主意,我總感覺有點不妥;只是南邊有些等不及了,就好像認定你二伯父真得不會回來,欺我一個婦道人家無法當家作主。」

    「你二伯父肯定會回來,眼下他不在家也還有老太太在呢,真真是讓人想想就傷心。到時候看你二伯父歸來,他們要如何向你二伯父交待!」

    她的眼圈一紅淚水流了下來,卻連忙用手帕拭去,努力在臉上堆上笑容來,卻看得人更加心酸。

    老太太看著汪氏:「你啊,怎麼就這麼癡呢?都說了多少遍,老二不會回來了,他已經……」

    「不。老太太,」汪氏看上去嬌嬌小小的,說話的時候也細聲慢語,看面相也是個和善的,此時開口打斷老太太的話沒有半點猶豫,且看著老太太很堅定的道:「沒有看到老爺的屍骨一天我便相信他活著。還有,他走時說過,肯定會回來的。」

    淑沅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抬起頭來看過去,二嬸娘汪氏剛剛看起來好端端的,沒有半點的不妥,但此時聽她說話卻又有點不太對勁兒。

    二叔父——她和金承業雖然是夫妻,但她是老太太長子的兒媳婦,也就是說她是長孫媳,所以要稱汪氏為嬸娘,稱金承業的二伯父為叔父:很彆扭,但事實就是如此。

    汪氏帶著一臉的笑意,那麼的溫柔,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如春風般讓人生出暖意來:「母親,老爺從來沒有騙過我,他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他答應我會回來,不管身在何處不管他遇到什麼事情,他早晚都會回來的。」

    「而我也答應他等著他。等著他回來給他做一碗陌春面,不管是什麼時節,也不管是早還是晚,只要他回來了就給他做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

    「那是老爺最喜愛吃的,他最愛吃我弄的面。他會回來的,我知道他會回來的,所以我每天都和面,仔細的和好面,因為可能他在下一刻就會回來,我不能讓他沒有面吃。」

    「不能讓老爺久等的,他是個沒有多少耐心的人,而且他喜歡吃新做出來的面。每天我都把面和好,他肯定也知道我會把面和好,知道他踏進家門,給老太太請過安、更衣後,就能吃上我給他做的一碗熱氣騰騰,有家味道的陽春麵。」

    汪氏的一番話,聽的淑沅心頭酸澀眼眶微紅,不敢再看汪氏生怕自己會落下淚來失禮。

    天天和好面,只為了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她不知道是什麼在支撐著汪氏,每天看太陽落下去一天的盼望破滅,如何還能睡得下,又如何在第二天一早起來再去和面,再生出希望來繼續等。

    這樣的折磨不是幾天也不是幾個月,而是天天月月年年。每一天開始於一個希望,然後每一天都結束於一個失望:汪氏是如何沒有讓天天的失望變成最後的絕望?

    汪氏又是如何度過每一天的煎熬:等,再是慢火那也會把人煎到焦、煎成灰的。

    淑沅看向身邊的金承業:「叔父,幾年了?」她不記得,但是汪氏的那份堅持卻讓她動容讓她忍不住想問一問汪氏夫婿的事情。

    金承業的眼中閃過傷心:「快一年了。」

    淑沅看著汪氏,發現汪氏雖然嬌小但精神還是不錯的,瘦卻並不弱:汪氏是真得相信自己丈夫還活著!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沒有人能知道汪氏是如何熬過來的,但是她依然抱著希望,就算是金府上上下下、包括老太太海氏都認定她的夫婿已經亡故,可是她依然堅信她的丈夫活著。

    汪氏認死理般認定,在某一天的下午她的夫婿會踏進家門,會坐在她身邊吃她親手做的面。

    眼角濕潤起來,淑沅輕輕的歎息:「嬸娘是幸福的。」

    「啊?」金承業不明所以的看向淑沅,二伯母很可憐,在二伯父下葬這麼久之後——墓室之中只有衣冠在,沒有人找到他的屍身;可是二伯母依然不能面對事實,這樣也算幸福?

    淑沅輕輕的道:「叔父肯定待嬸娘是極好的。願得一人白首不相離,他們雖然沒有做到白首不相離,可是他們真得知心;所以,就算叔父離開了,可是嬸娘依然能感到叔父的關愛,知道叔父的心在哪裡——就在嬸娘的心裡。」

    「如果我能得……」她忽然驚醒,看看身旁的金承業沒有再說下去;她是有夫之人,豈能說出那樣的話來?至於能像嬸娘那樣得到一個男人的真心相待,那是她這一生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其實嘛,那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淑沅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

    想到自己和自己的妯娌共同擁有一個丈夫,注定她和夫婿永遠不可能成為叔父和嬸娘那樣的夫妻,她還是輕輕的歎了口氣:如果她不是金承業的妻子,還有可能會遇到那樣一個好男人。

    汪氏心裡只有夫婿,而她的夫婿也只有她,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她的夫婿永遠不可能有唯一,因為他擁有兩個妻子。

    老太太的眼睛也紅了。她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是沒有經歷過的呢?先是丈夫的離世,而後又是兒子的離世,前後她送走了三個金家男人!那份心痛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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