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秦府外。兩輛四輪馬車停在門外,兩名車伕手握馬鞭立在馬車一側,靜看著秦府下人陸陸續續從府內抬出大小物事,隨後再置入馬車中。
秦可歌在前廳站著,烏溜溜的眼睛在看著她的貼身侍女童兒把食盒和包袱提出去,又跑回客廳中,秦海善正在交待管家事宜,秦可歌不便前去。
今日一大早,秦可歌便是醒了過來,梳洗換衣收拾行裝,吩咐童兒帶上日常所需之物事,早早來到正廳中等待。秦海善一如既往地早起,先是去賬房查看了這段日子的賬款明細,隨後便是安排離家遊玩的事宜。
用過早膳後,秦氏便是入了內堂,至今也不見出來。秦可歌等得不耐煩,便是進去拉了秦氏出來,吵著要趕緊出門。秦氏對此無可奈何,命下人拿上行裝,也隨著秦可歌到了前廳。秦海善估摸著準備得差不多,牽上秦可歌的手大踏步地往府外走去。
踩著車凳小心翼翼地坐上馬車,這是秦可歌第一次坐馬車,她新鮮地看著馬車內的裝飾,時而摸摸座椅上的墊子,時而摸摸車窗,撩開簾子望向車外。秦夫人剛入車內便看到秦可歌眨著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四周,再結合她手下動作,便是知道這傻孩子第一次出遠門對一切都是充滿了好奇。
「孩兒,過來娘的懷裡。」秦氏疼愛地把秦可歌摟在懷裡,夫婦倆幾乎不曾喊秦可歌的乳名,孩兒孩兒,懷裡的秦可歌一直都是需要他們操心的孩兒。
儘管被秦氏摟在了懷裡,秦可歌卻是安靜不下來,在懷裡動來動去,時不時就要撩開簾子看看窗外。馬車中墊上了厚厚的棉墊子,雖然馬車一路顛簸卻也不至於感覺過分不適,秦海善經常出外行商,對於馬車早已是適應從而見怪不怪。秦可歌人生中的首次出門,對於什麼都是好奇而新鮮的。
馬車緩緩駛出了城門,眼看著城樓閣宇成了綠樹黃路,藍藍而潔淨的天空上飄著幾朵白雲,時不時還有鳥兒飛過,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聲音,聽在秦可歌耳裡倍是愉悅。一行人行進在官道上,時不時便感到身邊灰塵滿天,秦夫人連忙喊貼身侍女把簾子放下,不准秦可歌再趴在窗邊。
秦可歌耷拉著腦袋坐在一邊,秦氏示意侍女拿起棋盤,擺在中間,轉瞬便吸引了秦可歌的注意力,把鬱悶甩到一邊,笑嘻嘻地坐過去,手執白子與秦氏對弈。秦可歌年紀尚小,儘管聰慧,對弈卻依舊不擅長,秦氏稍稍几子便是把秦可歌的白子殺得片甲不留。
「娘親,你真厲害。」秦可歌笑瞇著眼,接過童兒遞過的帕子擦擦手,拿起食盒上秦氏親手為秦可歌製作的桂花糕,香香甜甜地咬上一口。
秦氏抽出懷中錦帕擦了擦秦可歌的小嘴,「如今你尚小,他日定是比為娘的棋藝精湛。」秦可歌自小聰穎,雖然不曾上過學堂,肚中的知識卻是同齡孩童所不能比及。
「不,娘親在我心裡是最厲害的。」秦可歌誇張地搖搖頭,繼續吃著手裡的桂花糕,秦氏遞過一杯花茶讓秦可歌就著糕點一起食用。秦氏輕輕撩開簾子,略微探出頭便能看見秦海善的馬車在前頭領著她們的馬車,緩緩前進。
看著沿途的風景,秦氏由衷地滿足於現如今的生活,膝下有女聰慧機靈,前方夫婿精明能幹,衣食無憂,相夫教子。放在現代來說,秦氏便是那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的人生大贏家。
馬車內的活動空間有限,所幸有娘親和侍女的陪伴,倒也不至於無聊。間或下棋間或看書間或小睡間或聊天,不知不覺便到了途徑城鎮中的客棧。秦海善吩咐管家先去安排好房間,再慢步過來打開後方馬車,示意馬伕端來車凳,先是握住秦氏伸出來的手,扶著秦氏下來,再是拉著秦可歌的手,把秦可歌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秦可歌乖巧地跟著秦氏身後,狀似是在牽著秦夫人的手實際卻是在扶著秦夫人的手,小小年紀小小力氣卻早已懂得孝順。秦氏從中午起便感到不適,沿途一直在嘔吐,臉色早已煞白,秦海善本是計劃在入夜前趕到稍大點的城鎮再做休息,如今因秦氏的身體狀況先是在小小縣城歇了腳。
剛入住客棧便吩咐管家去尋郎中,只是這縣城地方小人口少,尋個郎中卻是不容易,等郎中姍姍來遲,秦家一行人早已是在客棧中等了一些時辰。秦海善也不多作客套,直接讓出位置,坐在一旁等著大夫把脈,而秦可歌則是依舊守在床邊,看著那個老郎中一手摸著山羊鬍子一手搭在秦氏的腕上。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夫人有喜。」老郎中雙手作輯對著秦海善道喜。秦海善一聽聞是有了身孕,開心得不知該如何說話,兩人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是有了個結果,而秦氏早已是熱淚盈眶,接過秦可歌遞過來的錦帕一下一下地拭著眼淚。
送走郎中後,秦海善再次踏入房內,有些憂愁地看著秦氏和秦可歌,摸了一把鬍子,秦氏熟知秦海善的心思,先是開了口,「老爺,我身子無礙,且別為我修改了行程,難得與孩兒同游一番,莫是負了興致。」
秦海善點點頭又是擔憂地看了看秦氏和年幼的秦可歌,「此地太小,明日我們去往大點的城鎮好好診脈一番,再決定是繼續南下抑或返回長安。」秦氏附和地點點頭,秦可歌卻是有些懵懂地看著秦氏蓋在被下的肚子,她有了弟弟或妹妹,就在她娘親的肚子裡。
秦可歌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秦氏的肚子,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初入客棧的不適和新鮮全被到來的新生命搶去了風頭。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後秦府一行人便是準備出發,昨夜留宿的地方太小,前不見村後不見莊,需要趕往下個大的城鎮再請郎中來重新把脈一次,秦海善一向做事謹慎,對於香火後代之事更是慎重,卻又不願失信於秦可歌,只能盡早趕往下個大城鎮。
因而,秦海善作出了一個決定,放棄官道改走小道。此次出遊除了秦府人,秦海善還請了武師預防沿途出意外,仗著平
平日外出行商的經驗和武師的幫助,秦海善最終決定走小道,便是能在中午到達下個城鎮,否則便要拖拉到入夜時分。
車伕有序地趕著馬車往前走,秦海善和幾個武師時刻注意著四周的變化,小道上來往的人不如官道上的人多,卻偶爾也有幾匹馬飛馳而過,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馬上之人。秦可歌自打知道秦氏懷孕後,便一改調皮好動的性子,乖乖地坐在秦氏身邊,秦氏抬手便遞去熱茶,扶額便送去錦帕。對於秦氏肚裡的孩兒,一家三口都充滿了期待。
車馬繼續前進,秦海善估摸了一下路程和時辰,便是放下了戒心,快要到達目的地了。秦海善往身後馬車看去,不禁露出了笑容,希望秦氏肚裡的會是個男丁,有兒有女便是一個好字。
秦海善邊微笑邊想著腹中孩兒的名,忽地前方轟隆作響,往上一瞧便是驚得秦海善立馬命車伕勒住了馬車,只見小道旁的山上斜坡滾下許多大石頭,往山腳滾動而下揚起了黃濛濛的灰塵,不一會兒,前面的路便被大石頭堵住了去路。眾人再往後一看,又是碩大的石頭滾下來,堵住了身後的路。
轉眼功夫,秦府一行人便被這些橫空出世的石頭堵在了中間,前不見出路後不見去處。有經驗的秦海善和武師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是遇上了劫匪,忙喊著所有人退到秦氏的馬車旁,護住妻女。
秦可歌撩開窗簾便看到斜坡上揚起了黃土和灰塵,只聽見馬蹄聲和人的跑動聲,等秦可歌看清是何人時,保護他們的武師已是拔了劍迎了上去,秦還善一介商人不懂功夫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劫匪人多勢眾,武師雖然經驗豐富功夫也不弱卻是敵不過這車輪戰,其中兩名武師被劫匪殺於刀下,鮮血浸了滿地,嚇得秦可歌在馬車內抱頭大叫,秦氏等一眾弱質女流均是被這場景嚇得驚聲尖叫,秦氏牢牢把秦可歌護在懷裡,摀住她的眼睛。
在劫匪中間坐著高頭大馬的三人,同時把手一揮,一群劫匪立馬分了開去,把秦海善等人包圍了起來,這三人一看便是這群劫匪的頭兒。被包圍之後,秦氏等人又被劫匪蠻橫地從車內扯了出來,從秦氏的指縫中,秦可歌悄悄地看著馬上的三人,這一看便足以記恨一生。
剩下的武師均是負了傷,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盡責地把秦府一行人護在身後,秦海善主動走上前對中間馬上的人行了個禮,提出以財物換取性命,那人卻是狂傲地一笑,「哈哈哈哈,何時輪到你與我談條件,莫說是那財物,便是你等性命,我也是手到擒來。」話音剛落,一群劫匪均是猖狂地大笑了起來。
幾個武師心知這趟不是丟了性命便是要少缺胳膊斷腿,眼看已經犧牲了兩名弟兄,這些劫匪殘忍嗜血已是到了極致,與其做那任人宰割的魚肉不如放手一搏,當下便與秦海善使了個眼色,秦海善瞭然地點點頭,裝作是要向馬上之人跪下,從地上抓了兩把沙石,使盡力氣向馬匹灑去,馬匹受到驚嚇,嘶叫了起來,馬上的人險些被甩了下來。
趁著混亂,秦海善向身後大喊,「快護著夫人小姐跑。」說著便和秦府的男家丁一起撿起被解決掉的劫匪的武器,雜亂無章地向賊人揮舞。下人護著秦氏,秦氏護著秦可歌不停地往外跑,他們不知道哪裡是安全之地卻只得不停往外跑。
「他娘的,給我全部殺了,一個都不能放過。」中間馬上的男人向地上呸了一口吐沫,撈起大刀毫不留情地往秦海善身上揮去,秦可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被劫匪砍殺於馬下,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全身的血液凝固在一處,身體越來越冰冷,只能盲目地被秦氏拉著跑。
還不待他們跑出重圍,劫匪已經提著刀趕了上來,在太陽的照射下,大刀顯得白亮陰森,揮去一刀便是了結一個生命,秦可歌的雙腳也不聽從使喚,連同秦氏一起滾倒在地上,秦氏張開雙臂敞開外袍把秦可歌牢牢護在身下。
秦可歌只覺得臉上一陣熱,秦氏滿身都是鮮血,嘴裡的鮮血噴灑在秦可歌的臉上,秦氏的手顫顫巍巍地伸向秦可歌的臉,「歌兒,莫看。」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秦可歌,秦氏已是斷氣,整個人趴在秦可歌身上。
秦可歌的眼淚如缺堤的洪水,沖刷了臉上的鮮血,來不及喊出娘親,又是一個黑影罩了過來,自己的貼身侍女童兒嘴角流著血狠狠地倒向了秦可歌,砸在了秦可歌的頭上,秦可歌只覺得兩眼一黑,整個人便是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