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香消
三姨娘臉上閃過欣慰的笑意，她的這個兒子一向是知道心疼人的，不管如何，他的兒子就該是高高在上的，而不是如此卑微的模樣。
「好了好了，瞧把你急的。」三姨娘笑笑，摸了摸兒子的髮絲輕聲說道：「娘親沒有事生氣。」
紀南瞧著母親笑了起來，也輕輕的抿著嘴笑了笑，偷眼瞧著娘親的臉色，打量她今日的情緒不似以往那般悲傷，這才遲疑的問道：「娘親……最近您……出了什麼事麼？」
「沒有。」三姨娘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太過於擔憂。
紀南瞧著母親不欲多說什麼，遂轉移話題道：「母親，平日裡您也多說說妹妹，這小小年紀整日裡確實捧著本經書，確是不太好的。」說著皺了皺眉，見娘親笑著點點頭，有道：「這樣讓人看到了，對妹妹也是不好的。」
「嗯，娘親知道了。」三姨娘只是輕應了一聲，確沒有多說什麼，看著紀南的眼光充滿了慈愛，不管怎麼說，這是她的兒子，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沒這麼執著過什麼事情，但是，他的兒子不一樣，他該是那精貴的瓷器，而非這廉價的瓦礫。
這夜，紀南很高興，在他的心目中，娘親和妹妹是他最後的牽掛，在這雲家冰冷的大宅院中，是娘親和妹妹給了他走出去的勇氣與動力，若是沒有她們，或許他會在雲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每年拿些分紅，最終成為一個紈褲子弟。
他將這些說給娘親的時候，娘親告訴他，讓他做他想做的，她為他這個兒子感到驕傲，這讓他感到興奮，家人的支持是他最大的動力。
如果說今日的紀南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那麼當面對母親和妹妹兩具冰冷冷的屍體的時候，他心中確是什麼樣的感覺？
長平不知道，她想像不出來。她是知道三姨娘和長菁在紀南心目中的低位的，他有拜託過自己照顧她們的不是麼？
事情發生的是如此的令人措手不及，已經行了小半個月的時間了，隱約間也能看到盛京高高的城樓，這日是打算啟程進京的，若是快的話，在天黑之前也就能進城，誰也沒有想到，三姨娘確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事情。
她看到母親臉上那鬆了一口氣般的表情，心中卻是越發的沉重起來，紀南臉上的表情讓她擔憂，他臉色蒼白，眼中平靜的如同難測的湖水一般，沒有一絲的波瀾。
長平拉了拉他的袖子，眼中有些不忍，昨夜裡，她是看到了他與三姨娘的交談的，亦是看到了他神色中的欣喜與溫柔的。
紀南沒有反應，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兩具已經冰冷的屍體。
長平知道他只是有些接受不了罷了，慢慢的朝著那兩具屍體走了過去，母親似乎是想要拉住她，但是看她臉上的神色，卻又將手慢慢的放了下來，長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三姨娘的死不正是她想要的麼？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要帶著長菁一塊去走上那不歸路？
長菁，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孩罷了……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被她的母親親手的毀了……
長平的眼中有些酸澀，躺在那張小木床上的女孩，臉色青白，早已經沒了溫度，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從死神手中搶回來的女孩，終究還是抵不過命運的玩弄麼……
爹爹的神色亦有些難看，長平看著有些擔心，爹爹一向是個心軟的，更不用說是對他的妻兒了，長平走過去，偷偷的握住爹爹的手抬起頭，輕輕的叫道：「爹爹……」她的眼神中有些水光，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樣子。
「……」雲華卓摸摸自家女兒的腦門，輕聲說道：「走吧。」說著就率先離開了，長平跟著爹爹離開，頭忍不住朝後看去，卻見紀南那傷痛決絕的眼神，神色中竟然有些怨恨，長平心中暗驚，忙扭過頭去跟著爹爹離開。
那官差似乎很作難，苦著臉走上前去，「雲爺~~府上的事情下官不敢多說什麼，但是……這……離聖上規定的時間也……」
長平瞪著眼睛，怒喝道：「你是瞎了你的狗眼了麼？！」
「平兒！」雲華卓氣的臉都紅了，這官差雖說官位不高，可是卻不是一個有教養的孩子該說的，「你是個姑娘！」
長平委屈的嘟嘟嘴，看著雲華卓道：「妹妹的屍骨未寒，我們難道就這樣走了麼？」
「這話是誰說的？」雲華卓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髮絲，輕聲說道：「爹爹是這般無心之人麼？」雲華卓拍拍她的手道：「在京中找一處風水好的地方將兩人葬了吧。」雲華卓說完這話，吉祥就已經躬身離開辦理了，長平心下暗沉，三姨娘他們，雲家祠堂終究是容不下她們的，原來，所有的事情，爹爹都是清楚的。
長平看著爹爹沒什麼表情的神色，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她無法去指責什麼，在這樣一個社會中，她的爹爹已然做的很好。
天色始終陰沉沉的，彷彿上天也看到了這兩人的死亡，爹爹果然如同長平所想的那般，對紀南漸漸的關心起來了。
三姨娘以自己和長菁的死來換取爹爹的仁慈，她不愧是跟在爹爹身邊十幾年的人了，她知道，若是她還活著，她的一對兒女在雲家會更加的沒有地位，更加的讓人看不起，有些事情雖說能瞞的了一時，卻是瞞不了一世的。
可是，若是用兩條人命去贖罪，以爹爹的仁慈，就算是不喜紀南，以他的愧疚他也是會去幫助他，卻培養他，紀南的族譜是記在主母的名下的，那麼他就不會有一個不光彩的生身母親，不會因著庶子的身份而被朝堂之人嗤笑了。
長平在一瞬間也就想明白了三姨娘的死因，可是她寧願自己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她到底是將長菁看做了什麼？她也是她的親生女兒啊！
自那日之後，再也沒有一個人提起三姨娘以及府上的三小姐，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長平心中明白，這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母親許是說了些什麼，他們這才停了口的。
兩條人命，就這樣消失了，每個人的臉上彷彿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這讓長平很是不好受，心底的煩躁像是要將她淹沒了一般，越發的沉默起來了。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的溜走，長平調整好心態時，他們在京中也有小半個月了，一場大病讓她顯的越發的嬌小起來了，那眼睛倒是更加的大了。
「小姐~~今兒天色瞧著好，您要不要出來走走？」
「咳，也好。」長平捂著嘴輕咳了一聲，在綠綺的攙扶下慢慢的走了出來，陽光燦爛的有些刺眼，長平瞇起眼睛，片刻後才慢慢的睜開，從樹影間，透過交叉的葉子，有些斑駁的陽光射了下來，天氣好的讓人昏昏欲睡。
她的院子邊上有一處假山，小橋流水，聽說是從山澗引下來的活水，是爹爹親自設計的，長平最喜歡坐在桃花樹下，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聽流水的聲音。
綠意早已經將搖椅擺在樹下，長平在綠綺的攙扶下，慢慢的走了過去，聞著桃花的香味，長平的心情難得的好了起來，折了一枝桃花，放在鼻下輕聞，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瞇著眼睛望著樹影下的陽光，這樣的眼光並不是很刺眼，卻因著長時間的注視眼睛有些酸澀。
「小姐~~前些日子春闈已經開場，聽說表少爺從考場上出來的時候，氣色看起來還好。」綠意看著長平悶悶的樣子，巴拉巴拉的說著，「還真的有好些個公子哥是被人從考場上抬出來的。」說著就自顧自的笑著，企圖逗樂她，長平抿著唇笑了笑，卻並沒有接話茬。
三妹妹葬在盛京後山的一座桃花林中，這是長平親自選的地方，那裡山清水秀，景色很是宜人，她的身份入不了雲家的祠堂的，長平也希望，三妹妹葬身的地方也是一處如同她人一般是個美麗的地方。
「你說表哥他已經從考場上出來了？」長平側過頭輕聲問道，這許是她這麼天來第一次對她的話感興趣，綠意聽她說話已經激動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倒是綠綺忙點頭道：「對啊，小姐~~這春闈已經過去好些日子了，瞧著過幾日怕是皇榜也要下來了呢。」
「這樣啊。」長平歪著頭輕聲呢喃，過了春闈，這盛京怕是也要熱鬧起來了啊，「母親那裡……」
「小姐，太太先前兒說，大爺府上的樂大姑娘還有未家大姑娘賀家大姑娘都遞了帖子來。」
長平愣了一下，輕勾了勾嘴角，原來她們也都到了盛京啊，一直以來，也就是自己還呆在朔城，看來自家爹爹的身份，在盛京也不低啊，長平漸漸的放下了心，若是自家爹爹因著商賈的身份，真的被人所瞧不上，那麼未家怕是也不會讓未晴珠遞了帖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