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是什麼人?能讓他一等三十天應戰的人物又豈是泛泛之輩!所有人對西門吹雪的對手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幸好決戰的這一天很快便來了。
事隔整整兩年後的又一個八月十五,天空很沉,有風。
黃沙飛捲,每個人都屏息著,西門吹雪所住帳篷帳簾浮動,可他卻沒動,他在等,等月色到來。當今劍術最高的劍客決戰,自然要選在天下最頂尖的位置。黃石小鎮不配成為絕世劍客的決戰地點,可既已來了,便也不會大廢周張的再去擇地而戰,或許兩年前的西門吹雪會在乎,可如今已到心劍頂峰的他,不論處於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
沙大戶莊園,裡三層外三層全是站滿了人,可卻沒人開口說話,在這近千人的擁擠下竟只能聽到陣陣的呼吸聲。夕陽斜下,黃昏讓這環境似乎更為寒冷了,站在最前的陸小鳳、百里長青、老實和尚等江湖頂尖高手也不自覺的攏攏了衣衫。
大眼雜貨店人去樓空,早不復往日的喧嘩,在後院之中落葉佈滿地面,一棟房間的房門上沾上了些許灰塵,彷彿很久沒被人打開過了,突然不知受了什麼震動,在房門震碩中這些灰塵忽然間如雪花般紛紛楊楊落下。
「吱呀」隨著這道房門的開啟,門前落葉猛得被吹起一大片。
張濤抬頭看了看天色,他的後背上又用了一條新的繩帶重新把兩把寶劍別了起來,後腦一席白髮用髮簪高束盤扎,顯露出異常細長的脖頸與消瘦的臉頰。
「時間差不多了」張濤收回目光,剛走了幾步目光又突得望了後院最左邊的一座房間,神色微微有些詫異。這房間住得自然便是林業,三十天的時間林業也如張濤一樣半步未出過房門,也不知在房內搗鼓些什麼東西。
想了一會兒,張濤苦笑不已,大戰再即,他竟還有時間想林業在做些什麼。
一輪圓月,彷彿就掛在了沙大戶莊園的飛簷上,在飛簷另一角,西門吹雪雙手抱胸,閉著眼靜靜的等著。蒼白的月,蒼白的劍,蒼白的臉,好似印照著蒼白的結局。
下方,近千人矚目著,仰頭看著這在江湖中最接近神的男人,默默無語。
突然間西門吹雪腰中的奇古烏金劍發出了一陣輕鳴,在平靜的環境下,突兀發出的劍鳴聲顯得極為突兀,而西門吹雪本萬古不化的表情同樣隨著這道劍鳴稍稍起了一閃既逝的變化,睜開眼,他將目光投向了西方。
無數江湖人士隨著西門吹雪的目光僵硬轉頭,夜色中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即使是盤起了長髮,那雪白依舊顯眼,彷彿是從街道的盡頭行來,彷彿是從天涯的盡頭行來,張濤每一步都走得極慢,但卻透著無比的堅定與自信!
臨近,看著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大門口,張濤雙眼沒有絲毫波瀾,仍然走著,可這一步踏下他去踏在了虛空!虛空中好似有一道階梯,張濤撩起褲衫,一步步向上走去。
這一幕太過震撼人心,沒人納喊,沒人叫好,可每個人的瞳孔都不約而同的收縮了一分。
「他的功力」陸小鳳咬牙,怔怔的看著已接近簷角的張濤,喃喃道:「他的功力似乎又突破了,怎麼可能?!」
百里長青就站在陸小鳳身旁,在從張濤神乎其技的身法中回神後,立刻便發現了陸小鳳的異樣,不由得輕咦一聲疑惑道:「他是誰,從未見過。」
「兩年前將兩大劍客決站破壞的一乾二淨的五名神秘人,百里大俠想必有所耳聞吧?」
「什麼?!」百里長青大驚失色,「那一戰,劍聖葉孤城只剩半條命失蹤,劍神西門吹雪兩處受傷,勝通大*法師死,老實和尚養傷七月,二十六名江湖一流好手覆滅,就連陸兄弟也也」
「也受了重傷,才康復不久。」陸小鳳苦笑,望著上頭的與西門吹雪對立的張濤,有些恍如隔世的錯覺,當年或許那五人另人驚艷,可還遠遠沒那個資格可以能和西門吹雪平起平坐,就連他陸小鳳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這兩人,當初受傷,怪只怪自己太過輕敵,對手的安排又過於縝密罷了,但如今
百里長青長著一臉絡腮鬍子,是個很有趣的人,他是中原鏢局總鏢頭,在江湖中中原鏢局向來是公認第一,從未失過任何鏢物。
而百里長青本人便是中原鏢局的金字招牌,或許他的武功稱不上天下第一,但也絕對可以擠得進天下前五十,大多數人都喜歡稱他為『遼東大俠』。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屢次說自己的中原鏢局只能排天下第二,南北—十三省的鏢局,百里長青站出來說,他的鏢局只是第二家的小鏢局而已,那就表示,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家鏢局可以用大宇冠在上面了。
本來說這種話的人,無非就是另類的狂妄,可偏偏百里長青說了,但卻讓所有人認為他是在謙虛,因為百里長青為人太過好爽,黑白兩道中沒有他不熟的,朋友更是遍佈大江南北,足以算得上威名顯赫的人物。
這樣一個威名顯赫的人物,此刻卻突得對張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名可以讓西門吹雪應戰的劍客,一名在兩年前傷了陸小鳳從無數禁軍長弓下安然脫身的劍客,不論是誰都會感到好奇,百里長青是人,當然也並不例外。
「這樣一個人物,生平在江湖居然只出現過一次,不對那是皇宮也算不得江湖。」百里長青又看向了陸小鳳急切道:「另外四人如今在何處?」
陸小鳳眉頭一皺,說實話姚柳方幾人他還真不知道在哪裡,自從紫禁一戰這些人便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若非這次林業張濤再度出現,他還真以為被皇帝派人秘密給殺了。
「另外三個人現在已經被一個瘋子給廢了,不過還沒死,只是生不如死罷了。」
百里長青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老實和尚一聽這聲音臉色突得精彩。轉頭,一張詭異恐怖的面具猛得印入百里長青眼簾,百里長青不信邪的又朝這突然出現的怪人身後看去。
依舊是密密麻麻不見絲毫縫隙的人群,沒有變化過。百里長青神色有些難看:「這人是怎麼進來的,居然被他靠得這麼近,自己也沒有察覺,雖說有分心的緣故,可此人也絕非善於之輩!」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陸小鳳淡淡的朝林業撇了一眼。
林業無所謂的聳聳肩,腳步又一動站在了百里長青身旁,笑道:「送給你的那個大美人享受過沒有?這份大禮,四條眉毛以後可得還啊。」
林業語音一落,陸小鳳臉色突得變成與老實和尚一樣精彩。
「你們認識?」百里長青後知後覺,回過神後向林業拱了拱手道:「在下百里長青,一個押鏢跑腿的,江湖朋友抬舉給了個『遼東大俠』的稱呼。不知朋友?」
「林業,擅長惹事生非。」林業目光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往陸小鳳、老實和尚兩人飄去。
「哦,久仰大名。」百里長青點了點頭,以他的精明怎麼可能會沒有發覺三人的尷尬氣氛,這叫林業的與陸小鳳哪是有舊,分明是有隙還差不多。沉靜了片刻,百里長青對於當年大鬧皇宮,破壞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戰的五人實在是好奇心切,暗付陸小鳳沒有當場與林業動手,估計間隙也不是太深,於是想了一會兒又朝林業問道:「剛剛林兄說,當年那五大神秘人其中之三被一名瘋子給廢了?」
林業正抬頭看向半空,聽聞百里長青所說,微微含首道:「不錯。那瘋子的武功,嘖嘖。西門吹雪想敗他容易,想殺他辦不到!至於另兩人,一個現在就在上面同,另外一個」林業說話間笑著指了指自己胸口,可突然間他手指頓了下來,雙眼猛得圓睜:「劍氣!他們要動手了,那些破事有空再與遼東大俠飲酒暢談!」
「哈哈,無礙!」百里長青對這一戰也是抱有極高的興趣,林業停下話頭後,他立刻也抬起腦袋向半空看去。
張濤畢竟不是葉孤城,他沒把握只用一式劍招便與西門吹雪一較高下,同樣西門吹雪也不認為張濤有那個資格能與自己一劍分雌雄!
所以張濤動了,西門吹雪依舊沒動。
他沒出劍,甚至於連腳步也未曾移動,張濤動的只是兩隻手,手掌微微上抬,他的神色依舊古波無瀾,依如他的心境一般,或許在沒來前,張濤緊張過,可如今他眼中剩下的只有西門吹雪!
劍氣臨世,張濤一動仿若劍中之王號召天下所有的劍形兵刃,隨著他的雙手,那觀戰的近千名配劍江湖人士紛紛臉色大變!
「嗡嗡嗡」
一道道劍氣輕鳴迴盪,一柄柄形壯各異的長劍從地面升起。
「我的劍!」「怎麼回事?」「小心別碰!」
佩劍自動脫離劍鞘,有人卯足了勁想要抓勞劍柄,卻居然反被劍傷了,一時間群雄大嘩,難以置信的看著半空數百柄長劍密密麻麻佈滿成橢圓形劍陣,逐漸彙集在張濤眼前。
「他果然不一樣了,竟能以劍氣引動四方利劍共鳴,聞所未聞的招式。可對付西門吹雪卻遠遠不夠」人群中,那站在角落帶著斗笠的神秘人看著半空,臉色微微有些欣慰。
「去!」張濤雙掌一橫,頓時這數百利劍應聲而震,齊齊衝向西門吹雪,劍陣毫無縫隙,所過處瓷瓦翻飛,劍風湧動。
西門吹雪仍然不為所動,垂著頭雙手環胸,看著這劍陣逐漸轉瞬已到身前不足三丈時,微垂的眼眸方才豁然睜開!
電光火石間只是因為西門吹雪的睜眼,這劍陣竟就衝勢一緩,展露了頹廢之像!
「這一招還不配讓你出劍嗎?」張濤雙眉毛一挑,引劍共鳴,本就是名劍八動中的一式,雖然威力奇大,但也極為消耗功力,此刻劍陣被西門吹雪劍氣所阻,張濤當機立斷,迅速收回雙掌。
「轟!」無數利劍掉落,其中大半在落地面竟猛得斷成碎片!
雙掌一收,張濤驟然變招,背後天山冰劍與寒鐵劍瞬間出鞘,寶劍出,頓時銀芒閃爍,至寒之意充斥全場。以這兩柄實劍為引,張濤第二招所用的便是地品上階戰技——名劍八動!
兩柄寶劍於張濤一前一後憑空浮起,更是在剎那間劍氣四溢,猛得張濤週身各處又出現了六柄奇異虛劍!
西門吹雪眼眸下閃過一絲訝色,這劍氣死意太強,幾乎讓他都有了一絲置身於修羅地獄的錯覺。完全不似這個劇情該有的劍招,張濤眨眼內便使出兩式,西門吹雪雖說不懼,卻也不敢大意,環抱胸口的右手終於放下,握住了腰間劍柄!
八劍齊飛!二實六虛,八柄寶劍隨著張濤一指,於半空中封鎖西門吹雪全身要害!
「劍在手中方能殺人!」西門出雪出劍了,只是一招極為普通的拔劍式,那速度較快的六柄虛劍因為西門吹雪一拔劍突得烏金長劍無意間散波出的勁力絞割,剎那間便已扭曲消失!
結束了?這麼快!
劍已刺出,西門吹雪的劍勢並不快,而他與張濤還有極遠的距離,可在高手眼中,勝負已分了。
他的劍就如他的人,一樣的冷,一樣的靜。可握住了劍,西門吹雪就彷彿握住了天下,刺出了劍,西門吹雪彷彿就能刺破蒼穹。
林業手心突兀了密出一層冷汗,他對劍道不熟悉,可他的功力在。所以他能看出,西門吹雪這一劍雖說直直的向張濤刺去,可在途中卻至少出現了不下二十種變化的,每一種變化都讓這一劍更為完美。
什麼劍招,什麼破綻,西門吹雪全都不需要,他要的只是劍出,對手倒下。所以他出劍,通常只出一劍,因為一劍便就夠了!
張濤沒動,似乎被嚇傻了一般,目光有些呆滯,他的天山冰劍與寒鐵劍被張濤以劍訣指控,似乎還在試圖抵擋住出西門吹雪。
林業指尖已開始發冷,強忍住欲要上前的腳步。他想擦手,可這一擦手,他知道即使張濤身為輪迴戰士,即使張濤有用不完的丹藥,但留下今日的陰影來日實力還想提升便沒有指望了。
圓月已經消失,烏雲齊布,黑沉沉的烏雲壓下,好似壓在了心頭。張濤知道他錯了,他錯在出手過快,心靜並不代表劍靜,劍未靜出劍則必死。他不能退,退一步,此戰便是輸,雖然以他的身法,想逃未必會死,可張濤依舊選擇了進攻。
勝負已分了?不,他沒有一招沒出,怎麼就勝負已分了,張濤可以清楚的知道葉孤城就在人群裡面,就在看著他,看著他使出天外飛仙,看著他使出自己的天外飛仙!
天外飛仙未出,張濤怎麼可能會認輸?!
「你怎知我手中無劍!」張濤面對這劍鋒笑了,腳下踏著奇怪的步伐向前走動,身形飄忽不定彷彿醉酒的老漢,可偏偏身體猶如在屋簷頂生了根,即使七歪八倒也是緊緊的貼住房頂!!
西門吹血的劍鋒已至,冰冷刺骨。張濤也感受了寒意,如將要死亡前的寒意,可在他的眉心間卻突兀得出現了一道紫氣。這是紫霞神功,林業幫助張濤收到的功法,也是他唯一的功法,更是他在閉關處刻苦修了二十多年的功法!
功力若有若無,綿如雲霞,張濤伸出手,可他的兩把寶劍此刻還在西門吹雪的身後,西門吹雪眼中出現一絲疑色,可他的劍勢卻沒有停頓,再有兩步,他的劍便要刺入張濤的咽喉
紫霞神功瘋狂運轉,由起初的若有若無轉瞬間便已經是鋪天蓋地,勢不可當.張濤眉心只一條的紫氣剎那就已延伸整個面部!
這西門吹雪平靜的神色不再,只差了一步,他的劍勢彷彿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干擾,本完美的一劍居然在最後關頭,出現了一絲偏移!
紫霞功煉至大乘,便可形成罡氣出體,張濤殝進紫霞功多年,早已煉到大乘。甚至他敢放言,華山派數十代掌門,無人在紫霞功上的造詣能比他更深,而這也是張濤在西門吹雪劍下保命的唯一可能!
紫氣繚繞,瘋狂席捲西門吹雪劍鋒,雖然只是短短呼吸之內,可生機卻被張濤找到了!這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偏移,這只有百分之一秒的緩阻,讓張濤看到了無限希望,換做其他人,沒有誰可以在西門吹雪如此近距離的一劍下活命,就連葉孤城也不能!
可擁有凌波微步的張濤卻可以!
他霍盡全力變化步法,身形拚命閃躲,試圖打亂西門吹雪這一劍的節奏,他做到了!西門吹雪緊緊鎖住張濤咽喉的劍鋒已然不再凌厲!
命不改絕,感覺到那冰冷劍氣已錯過身體,逃出鬼門的張濤,所付出的代價便是——左脖頸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錯身而走,張濤根本沒有顧及脖子上可能要命的傷痕,他的手中已握住了劍,雙手握住了雙劍。有劍在手,便可以反擊!
「短栽花,長詩佐酒,詩劍年年總憶卿!」
「天山上,看龍蛇筆走,墨潑南溟」
右手劍,揮灑身前,張濤髮簪滑落,束髮披散,白芒芒垂在後背,可緊接著這白髮突得飄起,隨著右手天山冰劍刺出!
張濤並沒有轉身,他與西門吹雪仍是背對背,這一劍刺出的角度難以想像,彷彿張濤的右臂無骨,以詭異的角度劍尖發稍全部刺向了西門吹雪背心!
同一時間,張濤的左手也動了,只是輕緩的一橫,落下的是他的鬢角斷髮,這斷髮無數,每根好似都是一把劍
被動化主動,只是頃刻轉眼,可就剛剛一息之前,那從死神下走脫的張濤彷彿已經過了幾個世紀!
時間恍若定格,群雄還保持著對於張濤失望的臉色,陸小鳳老實和尚幾人還殘留著嘴角的欣喜,林業還眉間還掛著一絲憂慮
可如今,生死危機的人卻換成了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同樣不輕鬆,他從沒想過在這一劍之下,結局會演變成如此,自站在這屋簷上起,西門吹雪毫無漣漪的心境此刻才出現了動容!
西門吹雪的劍很慢,但這只是視覺,其實他的劍極快,快到已達到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
所以沒有人看到西門吹雪手中的奇古烏金劍什麼時候到了他的背後,他們看到的只是,那把劍在西門吹雪身後劃了一道半圓,然後那無數髮絲通通被擋下了。他們只看到,這些髮絲並非想像中的那般簡單,強如西門吹雪,倉促禦敵,竟也腳步不穩,接連身體前頃不由自主的踏出了數步。
張濤並沒有趁勢攻擊,他同樣往前踏了數步,可這主動踏步比起西門吹雪反震前頃卻快了不止一籌。
這是天外飛仙?!
斗笠下,葉孤城雙眼大睜,難以置信的看著依稀能夠看出曾經劍招在此刻張濤手中,居然是以雙劍使出!
西門吹雪已轉過了身,他***的臉上居然前所未有的泛起紅暈,握住烏金劍,西門吹雪深深的吐出一口長氣,猛得雙眼虛瞇起來,這一刻他終於將張濤看成了能與自己一較高下的劍客!
這第二劍,西門吹雪絕不允許自己再失手,他將毫無保留的全力而赴!
天空中,忽得風起,吹散了一層一層的烏雲,那輪明月探出首,卻已經掛在了山角,餘暉散向了這處飛簷,卻無法掠奪張濤這一劍的鋒芒
最後一劍,分勝負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