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皇城·皇宮
「奴才給韓王殿下,影王殿下請安,兩位王爺萬福金安。」
「免禮。」
百里長青抬了抬手,雙眼看向那道緊閉的宮門,憂傷在眼底深處開始蔓延開來,一點一滴的刺痛著他的靈魂。
「父皇還在裡面一直都沒有出來嗎?」雖然每年這個時候,月帝都會將自己關在這座華麗而冷清的宮殿裡,幾天幾夜不見任何人,不理任何事情,唯有這一次,百里自影感覺非常的不安,彷彿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一個多月前,他正準備卸下身為皇子的責任,遊走於山水河川之間,百里絕那個小傢伙任性的留書出走,獨自去尋找他的父母。
那一日,整個皇宮都幾乎為了尋找他的身影,差點兒被掀翻了。
倘若他不是百里宸淵跟冷梓玥的兒子,他們絕對不相信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傢伙,會有那麼深的謀劃,從頭到尾都是他設計好的,簡直就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不但騙過了他們所有人,就連百里宸淵安排在他身邊保護的夢魔都被他給擺了一道。
先是放鬆所有人的警惕,讓他們明白他是真的已經不計較父母留下他離開,然後每天無憂無慮的玩耍,當所有人都不再注意他時,立馬就出了皇宮,不知去向了。
要不是夢魔一再保證,小傢伙不會出任何事情,只怕父皇就要出動大批的軍隊去尋他。
「回影王殿下的話,皇上沒有召喚過奴才,裡面什麼動靜也沒有。」劉公公搖了搖頭,心裡很是擔憂。
近些日子以來,他真的感覺到月帝明顯的變化,時不時提起小王爺百里絕,似乎就是為了打消月帝的某些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一直都謹記著不敢有絲毫的越舉行為。
「公公跟在父皇身邊的時間最長,不知可否發覺父皇近日有哪些變化?」百里長青就是覺得奇怪,才會拉著百里自影一同前來想要問個明白。
前朝的事情,他跟百里自影兄弟兩人商量著,尚能處理妥當,不需要操心。
至於他們的另外兩個兄弟,在大軍攻打西靈國的時候,他們聯手舉兵造反,意圖逼宮奪取皇位,最後被百里宸淵安排在皇城裡暗衛一舉擒獲,至今都軟禁在自己的王府裡,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相應的代價,當他們不顧父子親情,舉兵謀亂的那一刻,就應該清楚的知道,將來的他們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他們是親手足,在理智與手足之情之間不斷的徘徊,猶豫不決,優柔寡斷。
歷經西靈國一戰,百里長青與百里自影也漸漸懂得,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既然選擇了,並且堅持走了下去,結果是甜還是苦,是悲還是喜,都只能自己去承受,誰也幫不了忙。
即便是死,那也只能說是解脫。
「兩位王爺也察覺了,往年臨近楚皇后祭日時,皇上也會如此反常,將自己關在這座宮殿裡,不聞不問天下事,雷打不動。」
「公公有話直說便是。」百里自影神情淡漠,經過那麼多的事情,他已然成功的蛻變,不可往日而語了。
只是不經意間瞥到劉公公為難的臉色,他也能猜到七八分。
不方便說,那是因為事關他母后的生死,也事關百里長青母妃的生死。
「血王殿下跟血王妃沒有回血王府時,皇上就已經下了決定,將在楚皇后祭日當天,親手了結蕭皇后,姜貴妃,德貴妃,玉貴妃的性命,算是徹底了結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但願來生只做平凡人,再也不受這樣的苦楚。」
「倘若只是這樣,劉公公也不至於如此擔憂,生死由命,我們兄弟也看淡了,或許死對於我們的母親來說,是真正的解脫。」
死亡代表著結束,亦代表著新生。
這一世的恨與怨,希望不會帶到下一世,平平凡凡的出生,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樣才是最真實的。
「老奴是擔心皇上會想不開。」當年楚皇后被逼飲毒,皇上親眼目睹卻是無力阻止。
要不是楚皇后拼著最後一口氣,央求皇上好好照顧血王殿下,只怕心灰意冷的皇上一早就隨著楚皇后去了。
後來,為了保住血王殿下,皇上更是默默的隱忍著,等待著報仇雪恨的機會。
明明很想念血王殿下,可又要表現出全然不關心他,不管他在銀月城過得好還是壞,是死還是活。但凡他表現出有那麼一丁點兒在意,就會湧現出一撥又一撥的刺客,永無休止的刺殺他最心愛的兒子。
漸漸的,皇上告訴自己,他已經忘了有那麼一個兒子,只等著他羽翼漸豐的那一日,回到皇宮為他的母親報仇。
「公公的意思是父皇會、、、、、、」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愕,他們即將失去母親,難道最後連父親也保不住嗎?
以死殉情,是父皇當年就要為楚皇后做的事情。
只是,遲了那麼多年罷了。
為什麼,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的心會痛到無法呼吸。
眼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將要動手殺死他們的親生母親,再看著他們的父親自殺,而他們無力去阻止,難道不是天底下最殘忍的事情。
「皇上對楚皇后的感情,就像是血王殿下對血王妃,愛上了就是一輩子,至死方休,誰也無法插足其中。」月帝與百里宸淵這對父子,對待感情的執著,那是常人所無法想像的。
劉公公輕歎,他是身體殘缺之人,什麼是愛情他沒有品嚐過,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可他在月帝的身上,看到了那麼一份忠貞不二的愛情。
猶記得,月帝剛剛登基的時候,皇太后主張立後,那是皇上第一次違抗了皇太后的心意,只立了妃,後位空懸著。
也許,從那時候起,在皇上的心裡,那唯一的皇后之位,是要留給一個懂他愛他的女人,其他的女人不能染指。
蕭貴妃,姜貴妃,玉貴妃,統統都是在楚皇后入宮之前被賜封的嬪妃。她們的家族在皇太后的眼中很有份量,因而,皇家的子嗣便要在她們三人的腹中誕生,於是,宮裡漸漸有了四個皇子。
皇上就像個傀儡一樣的生活著,直到遇到楚皇后,方才活得像個人,變成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楚王府的千金,無論是身份還是背景都足以坐上鳳位,皇太后一再阻攔,皇上仍就堅持,雖然後來皇太后同意了立楚寧寧為皇后,卻也開始了長達幾年除掉她的計劃。
楚皇后入宮之後,無論是皇上的心裡還是眼裡,除了她再也無法容納別的女人,自此之後,月帝再也沒有碰過後宮裡的女人。
楚皇后死後,被逼著立了蕭貴妃為後,然而在那之後,月帝更是沒有碰過那些女人一下,他恨她們,怕只怕午夜夢迴之時,會控制不住自己掐死她們。
於是,月帝尋了一個除了臉,無論是身高還是背影都像極了他的男人,戴著薄薄的面具一次又一次臨幸了他的那些嬪妃。
這個秘密,除了親自為月帝尋找替身的劉公公,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無論是手握後宮生殺大權的蕭皇后,還是恃寵而嬌的姜貴妃玉貴妃,她們臨死都不會知道,那個夜裡與她們同床共枕翻去覆雨的男人,壓根就不是月帝,而是一個沒有身份背景,卑微到塵埃裡的街頭混混。
對於女人而言,月帝此舉,才是對她們最深最狠最殘忍的報復。
「我進去看看,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影,父皇最喜歡最疼愛絕兒,只要告訴父皇絕兒回來了,他肯定會振作起來的。」百里長青已經收到百里宸淵從葉城趕回來的消息,只要再等幾天,可愛的百里絕回到父皇的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韓王殿下說得對,每次提到小王爺,皇上就特別的高興。」劉公公急急忙忙的推開宮門,也顧不得月帝下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皇上沒有見過血王殿下小時候的模樣,小王爺跟血王殿下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每次看到小王爺就好像是看到血王殿下幼時的模樣,皇上自然是更加的心疼與寶貝。」
緊隨在劉公公的身後,月帝對百里絕的疼愛,那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無法無天了。他們絲毫不懷疑,若是百里絕要天上的月亮,月帝也會想辦法給摘下來。
「皇上您猜猜誰回來了,小王爺就要快回來了,要是小王爺看到皇上給他準備的禮物,估計會興奮得睡不著覺的。」
沉重的殿門推開,裡面哪裡有月帝的身影,劉公公立馬就驚出一身的冷汗,本就尖細的嗓音更是拔了尖,「皇上不見了。」
「什麼?」
「偏殿有沒有,快找找看。」百里自影蹙眉,反應過來四處尋找。
「沒有。」百里長青搖了搖頭,額上佈滿了冷汗。
「那邊也沒有。」
「那皇上會去哪裡?」劉公公急得團團轉,他一直都守在門外,沒有看到皇上離開,怎麼就會不見了。
百里自影雙眉越蹙越緊,雙眼攸的一亮,沉聲道:「去皇陵。」
楚皇后就葬在皇陵裡,按照祖制,貴妃品級的妃子在去世之後,可以葬入皇陵,緊靠著皇帝的陵墓,但是依照父皇對他們母妃的怨恨,是絕對不可能讓她們有機會入皇陵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陵外的那個地方,他們必須得盡快趕過去。
「走。」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幾個凌空飛躍就消失在劉公公的眼前,只留下他在後面大喊,「等等老奴、、、等等啊、、、、、」
、、、、、、、、、、、、、、、
皇陵
「皇上,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前面是手執長劍,神情冰冷而肅殺的月帝,後面是萬丈深淵,三個女人穿著粗布麻衣,髮絲凌亂,全然看不出曾經是何等的雍容華貴,風光無限。
「今日是寧兒的死祭,你們不知道朕帶你們到此地有何目的嗎?」
名義上,她們三個,其中一個是他的『皇后』,另外兩個是他的貴妃,按照祖制,死都都將要葬入皇陵,長伴他的左右。
可是他怎能讓她們的骯髒之身,進入皇陵長伴他的左右,打擾他跟寧兒的團聚,所以這個地方,才是她們最好的歸宿。
殺了她們,丟入深淵,屍骨無存最好不過。
如此,積壓在他心底二十多年的仇與恨,才能煙消雲散。
等到他們察覺到他不見的時候,再趕來皇陵已經來不了了,該做的事情,他統統都做完了。
他的皇位,立了詔書,傳位給百里宸淵,他的兒子才是真正的王者,無人可以匹敵。
總之,他為祁月國選了一位聖明的君主,至於他的淵兒是要繼續做個逍遙王爺將皇位傳給別人,還是自己挑起擔子做皇帝,月帝都相信他的選擇不會有錯。
能做的,他都做了,唯一的遺憾就是臨死前,沒能再好好看一眼百里絕,沒能好好的再抱一抱他。
在那所剩不多的時日裡,本想至少還有孫子陪在他的左右,怎料小傢伙自有主張,丟下他去尋找他的父母,罷了,他的孫子可不是尋常人,誰也傷不了他。
「不,你不能那麼做,不能、、、、」蕭皇后激動的搖著頭,她不相信,月帝真的能那麼心狠手辣,誓要親手殺了她才能解恨。
「朕為什麼不能,若不是因為你們,寧兒就不會離開朕的身邊,是你們逼死了她,活該為了她償命。」
「皇上當真一點兒舊情都不念。」姜貴妃裝得癡癡傻傻,盼望著某天她的青兒可以救她出那座華麗的冷宮。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等來的會是月帝。
當然,他並不溫柔,而是粗暴的綁了她,拖到了這裡,正準備死了她。
「朕對你們從來就沒有情。」他不愛她們,一點兒都不愛,即便曾經他有想過試著愛她們,可是他受夠了她們之間的你爭我奪,陰謀設計。
「呵呵,皇上你真的好殘忍,我們不是生來就心狠手辣,那都是因為我們愛著你,才會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模樣,你真的以為我們天生就那麼壞嗎?」玉貴妃笑得眼淚直流,被月帝綁著拖到這裡,她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更沒有抱怨,詢問過什麼。
從她同意聯手逼死楚皇后那一刻開始,她心裡就明白,早晚都會有這一天的。
欠債還錢,欠了命,可不就得以命相還麼。
這句話,冷梓玥曾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質問莊妃,她言猶在耳。
「你們的愛,朕消受不起。」
以愛之名,行傷害之實,才是最可恥的。
「皇上要殺,便動手吧。」閉上雙眼,玉貴妃很是坦然,她的兒子已經被軟禁,再也不可能救她出去,她的美夢已然破滅。
與其受辱的活著,倒不如乾淨的死去,「皇上,放過楓兒吧,他只是被臣妾寵壞了,再給他一次機會。」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她真的害怕,憤怒中的月帝會殺了百里洪楓。
「朕不殺他,但會關他一輩子,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不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同樣,他的淵兒也不會親手弒兄,那便只有等他自然死亡了。
比起一刀給他一個痛快,在無盡的等待中,見證自己的如何孤獨的死去,更痛苦。
「殺了我吧。」
「也請皇上放過劍兒,臣妾甘願一死。」姜貴妃有兩個兒子,一個兒子最是被她看重,最後成了階下囚。
一個兒子她不理不睬,從不在意,如今卻是月帝眼中的紅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到底是她不會做人,也不會看人。
倘若,她從始至終都保留著初入皇宮那顆純淨的善良之心,或許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命該如此,她又何必再強求什麼。
再多的,也只是讓自己臉上更加難堪。
「我不要死,皇上你不能殺我,影兒他不會原諒你的。」蕭皇后不住的後退,無奈不管她怎麼逃怎麼跑,都逃不出月帝的控制範圍。
「朕沒打算讓他知道。」
要是沒有淵兒,百里自影的謀略,很適合做一國之君,他有那份霸氣。
「、、、、救、、、、」
殷紅的鮮血噴濺而出,彷彿下起一場血雨,一劍斃命,閃爍著寒芒的長劍滴著血珠,一滴一滴浸透進泥土裡。
眼看著蕭皇后瞪大雙眼,軟軟的躺在地上,姜貴妃與玉貴妃心中一寒,終於知道月帝的心裡有多麼的恨了。
「皇上,臣妾去了。」不想再看到月帝手中的長劍染上她的血,玉貴妃笑了笑,用盡全身的力氣撞向一側的巨石,鮮血橫飛。
讓她自己去死,莫要髒了他的手。
「皇上,別再逼著自己去殺人,你本是重情之人,何苦呢?」
世上沒有早知道,姜貴妃看了月帝一眼,如同玉貴妃一樣,撞向那塊巨石,當場氣絕生亡。
「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月帝的心裡沒有一點兒痛快的感覺,只覺得深深的壓抑著,痛苦不堪。
「寧兒,她們都死了,都為你償命了。」
「寧兒,你等著,我就來陪你。」
「寧兒、、、、、」
將她們的屍體拋入深淵,月帝看著那白茫茫的雲霧,低語道:「來世,但願你們都尋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你們的愛情,朕給不起。
朕的愛,朕的情,早已經給了別的女人,心裡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跌跌撞撞進了皇陵,失魂落魄的撲到一具冰棺上,看著裡面女子如花的容顏,月帝笑得很輕,很溫暖,生怕會驚醒了她似的。
「寧兒,我來陪你了。」
小心翼翼的推開冰棺,近距離的看著保存完好的楚皇后,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頰,袖中的匕首徑直插進胸口,妖艷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他的眼神很溫柔,嘴角含笑,從來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一樣輕鬆與自在。
「寧兒,你要等著我,別走得太快、、、、、、」
、、、、、、、、、、、、、、
「奶奶,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百里絕擔憂的望著楚寧寧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漆黑的眸子裡寫滿了疑惑。
奶奶的手,好冰,讓他感覺好冷的樣子。
「沒、、、沒事兒。」
「奶奶騙人,明明就是有事,說出來爹爹一定可以解決的。」為了他的妹妹,百里絕已經跟百里宸淵答成了協議,不打擾他跟娘親的獨處。
只要快些生個妹妹給他玩,那就行了。
「母后,你怎麼了?」
「淵兒,我好像、、、不是、、、就是剛剛突然感覺心口破了一個大口子那樣的劇痛難忍,好像你的父皇出、、、出事了一樣。」
這樣的感覺楚寧寧並不陌生,她還記得剛進宮為後,月帝巡視軍隊遇刺時,她也有那種感應,當時就是心痛難忍的感覺。
直到,月帝被送回宮,太醫緊急救治時,她才驚覺,原來他受到致命傷時,她彷彿能感同身受一般。
也許,是她太過於愛他,深入骨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