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天色已晚,奴婢伺候你上床休息吧!」
粉衣丫鬟一邊恭敬的說著話,一邊動作利索的鋪著床,清透的大眼裡閃現著純真的笑意,她在張府呆了那麼多年,見過的好東西也真是不少,可是跟眼前的這些東西相比起來,那可真是差太多太多,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暗月城中最有權勢,最富貴的便是城主皇甫氏一族,在暗月百姓的心目中,他們就如同神靈一般的存在,無人可以替代。
因此,每一代暗月城主到了選妻的年紀,不知多少美麗的少女要伸長了脖子,期盼好運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她們都渴望嫁給暗月城最勇敢的男人為妻,不單單是因為那可以一下子就飛上枝頭做鳳凰,此生享受不盡的榮華;還因為每一代的暗月城主都是城中最俊美的男人,怎不叫正值妙齡的女兒家心生傾慕,非君不嫁。
現在,所有女子的夢中夫婿在不久的將來就要跟她家小姐成親,她這個當丫鬟的也覺得面上有光,自然笑得合不攏嘴。
「你這丫頭也不知在傻笑些什麼,只差沒有流出口水來。」
張靈惜輕搖了搖頭,語帶打趣,木棉是她的貼身丫鬟,自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做事謹慎處事又圓滑,很討她的歡心。
但凡是她不方便出面辦的事情,只要交到她的手上,吩咐她如何行事,一準兒能為她辦得妥妥帖帖的。
「小姐你少笑話奴婢,在小姐的心裡肯定也偷偷樂開了花。」
因為瞭解張靈惜的脾性,她雖是個低下一等的奴婢,說話卻也是沒大沒小的,吃定了張靈惜不會處罰她。
「那你到是說說看,你家小姐有什麼可偷著樂的?」
端坐在銅鏡前,小心翼翼的卸下頭髮上的金銀珠飾,白晰的小手拿起精緻的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長及腰部了髮絲,不知在細想些什麼。
在一切都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她的這顆心就是放不下來,總感覺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心緒不寧。
「小姐你別瞞奴婢了,奴婢可都瞧出來了。」丫鬟木棉打理好一切,輕輕的走到張靈惜的身後,接過她手中的森梳,動作輕盈的為她梳著頭髮,接著又道:「奴婢可是偷偷瞧到未來姑爺的,長得英俊瀟灑,卓爾不凡,霸氣凜然,一點兒瞧不出來他是將近四十歲的男人,只不過比那些追求小姐的年輕公子哥更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配咱們家小姐剛剛好。」
話要撿好聽的說,她是深知其中道理的。
早在二十年前,即將接任城主之位的皇甫耀城就應該選妻的,但因他堅持要外出遊歷歸來,將接任大典與娶妻儀式一同舉行,才不得不推遲了盛大的婚事。
那一年,不知粉碎了多少深閨小姐的芳心,也不知耽誤了多少姑娘的青春。
若非時常聽到她的母親說起當年的事情,木棉也不會知道那麼多。總之城主皇甫耀城離開暗月城三年之後歸來,順利的接任了城主之位,卻再也絕口不提娶妻之事,這一拖便是整整十六年有餘。
一年復一年,那些已經等成老姑娘的小姐們再也等不下去,只好由著父母的安排各自嫁人,一度淪為暗月城中的笑談。
「就你眼神好,什麼都能看得到,那你又是怎麼瞧出本小姐喜歡他的。」說到他,張靈惜羞澀的垂下頭去,想起皇甫耀城的雙眼,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控制不住的想要走進他的心裡去。
明知他很危險,稍不留神,便會萬劫不復。
可她,就是想要親近他。
木棉驚呼一聲,捂著小嘴,道:「小姐還說不喜歡未來姑爺,可知小姐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真要不喜歡,怎麼一提到他,就臉紅了呢?」
她家小姐向來心高氣傲,眼光極高,又很是挑剔,老爺夫人為了小姐的婚事操碎了心,打聽到哪家公子不錯,就尋思著為小姐牽線,結果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總之不是說別人這裡不好,就是那裡不好,配不上她,否則也不會拖到二十有二還未婚配。
要知道,姑娘家在這個年紀還不嫁人的,說白了就是沒人要的老姑娘。
「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心事被說中,張靈惜面子上掛不住,站起身就要撲到木棉的身上去,作勢要好好的教訓她一頓。
「小姐,奴婢知錯了,饒了我吧!」
「哼,知道錯就好,不許亂說。」
爹娘沒少為她的婚事操心,可她挑來挑去,愣是沒有挑中一個看著順眼的,一來二去的,她這心裡也沒有底。
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擔心自己會嫁不出,最討厭提起自己的年紀,那是她心中的最痛,誰要敢拿她的年紀說事兒,一準兒被她狠狠的教訓。
不曾想,上天早已經安排好了她的婚事,他還是人中龍鳳,暗月城之主。
多少人做夢都想嫁給他為妻,可她不爭不搶,他便是她的,怎不叫她歡喜。沒有了最初聽母親談起時的不耐煩,也沒有任何的不甘不願,她的一顆心早在看見皇甫耀城的那一刻,便遺失在他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來。
她以為,城主皇甫耀城一把年紀都沒有娶妻,必定是長相奇醜無比,或者有什麼不能言說的惡病,哪裡知道,他竟然是那樣一個令她著迷的男人。
看到皇甫耀城之後,回想那些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公子,只覺一個是天上的雲彩,一個是地上的泥巴,一點可比性都沒有。
「是是是,奴婢不說便是。」木棉扶著張靈惜坐好,取下她的耳環,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既然小姐很是中意城主,又為何、、、、、、、」
話還未出口,眼見張靈惜臉色一沉,木棉識趣的閉上了嘴巴,低下頭去。
不管她是如何得寵的丫鬟,主子的禁忌都是不能去觸碰的,她怎麼會愚蠢的忘了這最重要的一點。
只著雪白的裡衣,張靈惜走到床邊坐下,如水的眸光變得深沉晦暗,複雜難明,紅唇輕啟,道:「說。」
她知道她培養了一個很聰明的丫鬟在自己的身邊伺候,她也知道這個丫鬟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察言觀色的本事很好。
許是猜疑心作祟,很多時候,她還是本能的防備著她。
「奴婢多嘴,冒犯了小姐,請小姐責罰。」木棉雙膝跪地,光潔的額頭重重的磕在冰涼的地板上,暗怪自己的不小心,自己的多嘴。
「起來。」垂眸撫弄著自己黑亮的髮絲,不得不說木棉很會說話,比如她的那一句『未來姑爺』,就很討她的歡心。
如果能除去『未來』兩個字,她會更喜歡的。
「多謝小姐。」
「你想問什麼,說。」
「是。」木棉咬了咬嘴唇,顧不得心中打鼓,小聲道:「小姐中意城主,而老城主夫人又那麼喜歡小姐,為何小姐眉間不見一絲喜色。」
要是老城主夫人不喜歡她家小姐,又怎麼會將她自己身邊的貼身伺候的丫鬟派到小姐的身邊照顧,還說照顧小姐要向照顧她那麼仔細恭敬。
在她看來,小姐與城主的婚事已是板上定釘的事情,哪還會有什麼變數,真不知道心思重的小姐在想些什麼。
她若是有這樣的好命,早就高興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本小姐就是欣賞你的細心才留你在身邊伺候,既然你瞧出來了,那就好好的為本小姐打聽清楚一件事情。」
張靈惜想事情可不像她的丫鬟那般,想得太簡單。或許,這便是她們主僕兩人為什麼身份沒有顛倒一下的原因。
聰明有了,還得會謀劃,有心機才可以。
「小姐請說,只要是為小姐做事,奴婢萬死不辭。」
「你私底下找老城主身邊的人打聽打聽,城主去了哪裡,又是為了什麼事情離開的?」張靈惜回想起皇甫耀城離開時的神情,越想越不對勁,她必須弄個清楚明白,心裡才有底,「切記,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明白嗎?」
「奴婢記下了。」
「嗯。」點了點頭,心下還是不安。
她不知道老城主皇甫郡在大殿裡都跟皇甫耀城談了些什麼,又為什麼要避開她,雖然老城主夫人很是喜歡她,牽著她的手說了那麼多體已貼心話,還是讓她的心靜不下來。
「小姐且安心,奴婢一定會打聽清楚的。」
「小心些,不要讓人抓到咱們的把柄。」
陪著鍾秀芸在暗月城中最美麗的宮殿中隨處走走看看,所有的景色不禁令她迷失了自己的心神。曾經,她以為府中所擁有的一切已是最好的,直到進了這座宮殿,方才發現她想要追求的是什麼。
房間裡,鍾秀芸為她送來的珠寶首飾,華衣美服,大大的滿足了她作為女人的膨脹虛榮心,卻也將她的眼光放大到更為挑剔的地步。
這些,已經遠遠不能滿足她。
上天既然讓她的畫像被選送進暗月皇宮之中,那麼暗月城主夫人的位置便是她張靈惜的,誰也休想與她爭搶。
「是。」倘若真的被發現,她也只能說一切都是她的主意,與自己的主子毫無關係,否則便會連累她的全家。
想要尋求小姐的庇護,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人總是喜歡對自己有利的,絕對不會將麻煩往自己的身上攬。
「下去休息,有事自會喚你。」
「是。」
月上樹梢,星星稀稀疏疏地點綴著漆黑的夜空,陪伴著似一柄鐮刀的月亮,璀璨的光芒籠罩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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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陽從東方爬上山,紅彤彤的染紅了天空的一方,甚是美麗絕倫。
華盈山上,清風拂動,樹影婆娑,淡淡的陽光從茂密的葉縫隙間灑落,光影斑駁。鳥鳴聲聲,甚是寧靜。
此處位於月都皇城之南,佔地極其廣袤,易守難攻,無形中成為皇城的一道天然屏障,可說是兵家必爭之地。
華盈山常年有重兵在山腰上把守,同時也是祁月皇族祖祖輩輩狩獵的場地所在,若非手握聖旨,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黎民百姓,擅入者,殺無赦。
幽月牧場,其名乃是祁月國第一任開國皇帝御筆親賜的名字。因其形如一輪彎月,又懸於華盈山之巔,每到秋季總是霧氣籠罩,美綸美幻,似真似夢,由此而得名。
出了皇城的山間官道上,長長的隊伍整齊化一的前進著,猶如一條巨大的龍,只見龍頭不見龍尾。
一襲黑衣,百里自影騎在黑色的高頭大馬上,眸光如炬,似漫不經心,卻小心謹慎的留意著周圍所有的動靜,一丁點兒動靜都不放過。
此次前往華盈山幽月牧場,父皇的安全,也包括各國使節的安全都由他負責,容不得他不小心謹慎。
大賽之前,切忌發生意外。
緊隨其後的是巨大的明黃色龍輦,陽光下閃爍著黃燦燦的光芒,煞是耀眼奪目。隨後跟著皇后的鳳輦以及隨行的各宮嬪妃,皇太后並未隨行出宮。
「劉公公,前面到什麼地方了?」
低沉暗啞的嗓音透過華麗的布簾傳出來,帶著君王特有的威嚴。
「回皇上,剛才影王殿下吩咐奴才來傳過話,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到達幽月牧場。」躬身站在簾外,尖聲細氣的回話。
「嗯。」
擺了擺手,月帝隨意的拿起一本奏章,細細的看了起來,偶爾聽到林間傳來鳥鳴聲,心情尚算可以。
劉公公站起身子,眺望看不到盡頭的隊伍,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皇上將整個牧場的安全交由影王殿下負責,一來是借此打了群臣一記耳光;二來也是抬高影王殿下,讓他站到風口浪尖上,轉移百官對血王殿下的注意,以維護血王殿下的周全;三來也是叫百官弄不清楚皇上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不好再開口提及立儲一事。
畢竟,他們想要找到一棵大樹來依靠,總得選好這棵樹值不值得他們將身家性命全都砸在上面,必須有十之**的把握才可以。
「稟告影王殿下,前方一切良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身著銀白色鎧甲的侍衛單膝跪在官道上,恭敬的開口道,低垂的雙眼不敢抬起頭來打量百里自影。
「再探。」
「是。」
一刻鐘一次的回報,方能讓百里自影確定前方沒有任何的障礙,能夠暢通無阻的前進,直達幽月牧場。
雖然華盈山歷代都有重兵把守,卻也不乏有高手悄悄的潛入山中,伺機做亂。昨晚,他不就趕走了幾路不明身份來歷的『賊』麼?
「王爺,屬下剛才在東臨國的車隊前無意發現了這個,請您過目。」
百里自影接過貼身侍衛遞到他手中的玉珮墜子,眸光一暗,掏出胸口的一塊玉珮,剛剛好正是一對兒。
想來昨晚跟他交過手,還不甚將玉珮遺落在地上的黑衣人,出自東臨了。
「王爺,咱們是否要、、、、、」侍衛比了一個暗中調查的手勢,在他看來,東臨的人實在太陰險,不防不行。
如果不是王爺率先就有安排,讓他們連夜守在華盈山的半山腰上,只怕那幾路人馬全都摸進了幽月牧場,探清楚了路。
「你過來。」百里自影招了招手,示意侍衛向他靠近,低聲耳語幾句。
侍衛不住的點頭,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應聲道:「屬下明白該怎麼做了,王爺寬心便是。」
「嗯。」
玲瓏宴開始之初,就很有趣。
而他卻相信,比賽越是到了最後,那將更加有趣。
深邃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後瞟去,尋找那抹火紅的倩影,似乎唯有看到她的身影,那顆心才能平靜下來。
一匹白馬,一人騎在上面,尚顯得寬鬆,兩人騎在上面,則剛剛合適。
只見百里宸淵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的環在冷梓玥的腰間,將她穩穩的圈在自己溫暖的胸膛裡,低首在她的耳旁呢喃著些什麼,逗得她不時露出甜美的淺笑。
嫉妒的種子,漸漸在他的心中發芽,生根。
帶著一絲尷尬,一絲彆扭,百里自影收回自己的目光,直直的望著山巔之上那形如彎月的牧場,那裡將是他們接下來三天暫居的行宮所在。
「小玥兒,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肯定會喜歡的。」百里宸淵從冷梓玥的肩上抬起自己的下巴,柔聲說道。
剛才那道太過強烈的目光,真的讓他很不爽,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冷梓玥盯著自己的十個手指頭瞧來瞧去,低垂著纖長的眼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連百里宸淵在說些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情緒,似乎只在他一個人的面前展現出來,難道她對他,真的已經失去最本能的防備了嗎?
「小玥兒不專心是要受到懲罰的。」
兩隻手抱起輕盈的冷梓玥,眨眼之間,便讓面朝馬頭前面的冷梓玥調轉了一個方向,精緻的臉蛋對上他的幽深的墨瞳。
任由她呆呆的望著他,不待她回過神來,百里宸淵低首吻上她的水潤的粉唇,輕輕的啃咬。
她的不開心,她沉重的心思,他早就感覺到了,要不他怎麼會一路上都在想方設法的逗她開心。
雖然她咧開小嘴對著他笑,很是甜美的樣子,但他一眼就瞧得出來,那不是她發自心底的笑容,美則美矣,卻是沒有靈魂的。
如果是那樣,他倒情願她板著一張臉,也不要她的假笑。
「疼——」冷梓玥輕呼出聲,他也真下得了口,疼死她了,小拳頭不住的砸在他的胸口,想吃她豆腐就明說,何必找那麼光明正大的借口。
「還知道疼就證明沒有傻掉,幹嘛對我笑得那麼假,我不稀罕。」
雙手抱胸,那意思就是『本大爺現在很不開心,都是因為你,你要好好的哄哄我,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敷衍我』。
「你才傻。」白眼一翻,冷梓玥故意將身子往旁邊一偏,眼見就要摔下馬去。
百里宸淵俊臉一黑,心跳險些漏掉一拍,緊緊的將她撈進自己的懷裡,不願撒手了,低吼道:「你是故意的。」
該死的壞丫頭,難道不知道他會擔心嗎?
「呵呵,我就是故意的。」揚了揚眉,就勢靠在他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特有味道,只覺倍感安心,微微瞇起雙眸,小聲道:「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有機會掉下去的。」
沒好氣的拉聳著臉,百里宸淵輕捏她的鼻尖,「你就是吃定我了,才那麼不愛惜自己。」
豈知,摔在她身,痛在他心的道理。
「我不是有你麼。」俏皮的眨了眨眼,仰起頭望著他的下巴,忍不住吻了上去。
「小玥兒你非禮我。」
黑眸中的笑意難掩,百里宸淵捕捉到她的小嘴,加深這個吻,哪管這裡有沒有別的人瞧到。
「呵呵。」
「說說看,你在想些什麼?」
「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嗎?」冷梓玥從來沒有想過本尊的身世會是那樣的複雜,一環接著一環。
做夢也想不到本尊的生父會跟冷錚長得一模一樣,而長孫悠悠也是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騙,錯嫁一場,連命也賠了進去。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過我也只見過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的。」百里宸淵擁著她,溫柔的目光望進她的清澈迷茫的大眼裡,帶著絲絲心疼。
「但他們不是雙胞胎,連陌生人都算不上。」陌生人至少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或者是點頭之交,冷錚與那個人,壓根談不上。
冷錚看到了他,吃驚之餘,躲開了,而他,卻不知道有冷錚的存在。
「你在說你的生父。」
「你猜到了。」
「你的眼睛裡正寫著。」點了點她的嘴唇,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心裡不禁會想,雖然他的母親早逝,父親拋棄了他,但他好歹還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
可他的小玥兒,似乎比他更苦。
「冷錚告訴我,我的生父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所以他才有機會騙了我娘,李代桃僵。」說不清楚得知真相時,她的心裡是怎樣一種感覺,似乎能感覺到本尊靈魂深處發出來的顫抖與悲鳴。
縱使百里宸淵心思再深,再會猜,也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發展的。
一模一樣的相貌,李代桃僵的娶妻,毀了長孫悠悠的一生,也造就了冷梓玥幼時的悲慘生活。
「別想太多,如果你想尋找生父,我會幫你的。」
「過些時候再說,現在不想這個。」
「冷錚不知道那個人身在何處?我不相信他會沒有調查過,俗話說做賊心虛,他欺騙了你的母親,難道就不擔心那個人會尋來,揭穿他的謊言。」百里宸淵雙眉緊蹙,說出自己的疑惑。
冷梓玥搖了搖頭,語氣肯定的道:「他肯定有去調查過,在他還沒有找到之前,我娘便發現了可疑之處,真相就即將顯現出來,否則也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
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個男人既然跟她那便宜娘親發生了關係,又怎麼會讓冷錚鑽了空子,發生如此烏龍的事情。
而那個男人又為什麼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是否找過她那便宜娘親,莫非他只是一個負心人,吃了不認賬。
「除了那個人的長相之外,冷錚還有沒有說過別的,比如他是怎麼騙的你娘,或許那會是你找到答案最佳的線索。」
「這個我倒是沒有細問,當時的確有被震驚到,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世界上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情。」長孫悠悠活著時,得知事情的真相,會不會怨自己有眼無珠,竟然連自己跟哪個男人上的床都不知道。
「到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就已經到了華盈山山巔,映入眼簾的是四個蒼勁的大字『幽月牧場』,筆鋒凌厲。
順著百里宸淵的聲音,冷梓玥微微抬起頭,輕咬唇瓣,道:「尋找生父一事,待玲瓏宴結束之後再做考慮,眼下我想四處瞧瞧。」
「回房休息,晚上我們在一起出去。」神秘的眨眨眼,百里宸淵心中早有打算。
探子來報,昨晚被百里自影的人攔在山腰下的人馬可不再少數,所有人都蠢蠢欲動,他似乎也應該鬧出些動靜才好。
「隨你。」
「小玥兒你的話那麼勉強,我會不開心的。」
見識過什麼叫著厚臉皮沒有,這裡就有現場版的。
「你要真覺得我勉強,那我就呆在房間裡睡覺。」
「呵呵,一點兒也不勉強,小傢伙是自願的,非常自願。」可憐巴巴的直點頭,有她在,沒有他說『不』的權力。
誰叫他心甘情願的陷在她的手上,任她驅使呢?
百里自影站在幽月牧場行宮的大殿前,觀望著隨行的太監宮女將各國使節領到各自的宮中安頓下來,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四弟可真是辛苦,只可惜為兄幫不上你的忙。」
百里長劍一襲青灰色的錦袍,玉冠高束,神情溫和,唯有出口的話不怎麼好聽,甚至帶著隱隱的諷刺。
「二皇兄,父皇也有安排其他的事情給咱們負責,還是辦好手上的事情為妙。」百里洪楓銳利的目光若有似無的掃在百里長劍的身上,又轉到他身後的凌王張嘯身上,這兩個人如今還真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形影不離。
張嘯歷經冷梓玥一事,不禁讓他也刮目相看,看不透他眼中的心思了。
「三皇弟所言倒是有理。」
什麼時候他這個喜怒無常,以鐵血手腕助稱的三皇弟,竟然幫著對手說話,怎麼叫他又氣又恨。
「明王殿下,聖上還在御書房等你。」張嘯眸光清冽如水,平靜如湖。
百里長劍一愣,險些誤了大事,揚起一抹淺笑,道:「為兄先行一步。」
「影,我也先走了。」百里洪楓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自己的人快步消失在大殿門口。父皇的心意難猜,捧高了百里自影,心裡想著的卻是百里宸淵,那他何不借此機會接近百里自影,兩邊都討好。
待到時機成熟,必能達成所願。
「不送。」
依舊是冷冰冰的回答,百里自影面無表情,神色一如既往高深莫測。
除了大皇兄之外,他不相信其他的兩個皇兄對他會有多少真心實意,只要不背地裡捅他一刀,那他就該偷笑。眼下,百里洪楓竟然主動向他示好,用意難明。
「王爺,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安排妥當了。」
「每個地方全都給本王盯死了,若是有一隻蒼蠅飛了進去,仔細你們的腦袋。」他的手下絕不養無用之人,那是他百里自影一貫的行事作風。
侍衛渾身一顫,拱手應道:「屬下明白。」
「各國使者是否全都住進各自的行宮,還有沒有遺漏掉的?」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寒意,不由得令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覺到了冷。
「稟告影王殿下,全都安排妥當了。」
黑色的披風一揮,百里自影轉過身,冷聲道:「隨本王前去面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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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園
幽月牧場建有大型的行宮,閣局分為五個朝向,東南西北中。
光明正殿前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建有高高的看台,供歷代皇帝以及嬪妃在此觀看騎射比賽的各種項目。此處常年鋪著鮮紅的地毯,四周擺放著各種鮮花,四季飄香。
自由狩獵的場所位於大殿右側的茂密叢林,由此展開,年年如是。
梅蘭菊竹分別為四大園的別稱,東臨國便暫居在梅園,其餘三國分別暫居在蘭園,菊園,竹園,互不干擾。
「太子哥哥,你、、、、、、」猛然推開房門,東方麗珠話卡在喉嚨裡,瞪大了雙眼。
東方赫翔眉頭一皺,咬住嘴唇,沉聲道:「進來,把門關上。」
俗語有言,強龍不壓地頭蛇,這裡好歹都是祁月的地盤,為防隔牆有耳,自是小心謹慎為上。
「太子哥哥你的傷是怎麼來的,是誰傷了你,我找他算賬去。」東方麗珠兩步並作一步奔到東方赫翔的身邊,扶著他的手臂讓他坐下。
「你別管太多,我受傷的事情誰也不許告訴,明白嗎?」忍住痛,東方赫翔的眉頭皺得更緊,是他太過於輕敵,忽視了百里自影的能力。
跟他交手,他幾乎用盡了全力,而他似乎還沒有使出全力,實在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我明白。」
「找我什麼事?」透過銅鏡中望著自己後背上的傷口,俊臉一沉,淡淡的殺氣從內而外的散發出來,抬起手給自己上藥就是彆扭。
東方麗珠搶下他手中的白色藥瓶,心疼的說道:「太子哥哥你忍著點兒,我給你上藥。」看著那微微有些泛黑的傷口,還有不斷往外湧的血水,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仿如傷口就在她的身上一樣,疼得眼淚直打轉。
「嗯。」
「何事找我?」
「有小太監過來傳話,月帝邀請大家到光明正殿用午膳,下午會讓韓王殿下領著大家參觀幽月牧場的整體格局。」
呆在房間裡無趣,領著丫鬟出來散心,便遇到了前來傳話的小太監,打發他離開,她就莽撞的推門進來了。
「到外間等我。」東方赫翔拿起脫在一旁的衣裳小心翼翼的穿好,背對著東方麗珠冷聲道。遺失的玉珮只怕是落到了百里自影的手中,必然已經引起他對他懷疑,傷口一定不能再碰傷,否則麻煩就大了。
「哦。」
「以後進別人的房間記得敲門,不要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對不起。」低下頭,翻了翻白眼,她又不知道他受了傷,沒有穿衣服,再說了,他是她的大哥,看看有什麼關係,幹嘛那麼小氣。
東方赫翔拉開大門,望著滿園形態各異的梅樹,鼻翼尖傳來淡淡的梅香,沉悶的心情也不由得放鬆下來,腳步變得輕盈了。
「太子哥哥,離開皇宮前,胡太醫給了我一瓶療傷聖藥,晚些時候我再給你送你,最多兩個時辰,必定消得一點傷口也尋不著。」東方麗珠得意洋洋的揚起小臉,看他這一次還不欠她一個大人情。
「胡太醫?」
懷疑的眼神看向東方麗珠,身為太子的他竟然不知道胡太醫有此神藥,又怎麼會落到她的手裡。
「我可沒有說謊,藥的確是胡太醫給我的,不過那藥卻不是他配製的,只因我無意中看見他偷藏那藥,他怕我說出去,就只好留給我當作賄賂。」
攤了攤手,東方麗珠睜大雙眼,一副我真的沒有說謊的模樣。
「說吧,你心裡在打什麼小算盤?」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妹妹,她的那點兒小心思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如此寶貴的藥,若非沒有事情要求他,小丫頭又怎麼捨得拿出來做虧本的買賣。
搖了搖頭,東方麗珠嘟起小嘴,撒嬌道:「太子哥哥說的什麼話,我可是為大局著想來著,騎射比賽你可是要上場的,身上帶著傷怎麼行,當然是希望太子哥哥快些好起來,為咱們東臨取得勝利。」
「這個理由我不相信,說實話。」
微微屈起食指,輕敲在她的腦門上,移開了目光。
昨晚,在他潛進華盈山之後,還發現了另外至少六撥人,全都身著黑衣,蒙著面巾,分不清楚誰是誰。
也不知,有幾人與百里自影交過手,而他偏就折在他的手中,想來實在可氣。
「其實我是的確有事情要求太子哥哥的,不過現在沒有,以後真有的時候太子哥哥可要幫著我。」努力的扮出一張可愛的笑臉,東方麗珠心如明鏡,她很清楚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而她,也很會為自己創造有利的機會。
「只要為兄做得到,就幫你。」
「呵呵,我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好了。」
目光幽深的望著前面蹦蹦跳跳的東方麗珠,思緒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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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客棧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整座城池陷入了一片糜色的絢麗之中。
「進來。」
一襲墨青色的長袍,臨窗而立,黑髮隨風飛舞,將他的臉龐全都掩蓋在其中,看不清楚他的臉色。
「爺,屬下已經備下飯菜,是要送到房間裡來嗎?」
「不用了,沒有胃口。」身影一動也不動,任由月光將他拉得長長的,整個人都陷在黑暗的陰影裡。
「可是、、、、、、」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麼開口勸說,他是跟隨在皇甫耀城身邊最久的下屬,當年發生的事情雖不是全然知曉,還是知道一二的。
事情已經過去十六年有餘,那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在人海茫茫的世界裡如何去尋找。只怕找到了,誰又知道那個女子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夫家,找到了又如何,還不是相見無語,倒不如不見。
至少,心中還留著一絲美好的幻想。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真的不想聽。」同一片天空,同一輪明月,不知,你是否與我望著同一輪明月。
皇甫耀城心裡有過太多的想法,他知道,她或許已經嫁人,或許已經有夫有子,過著美滿幸福的生活;可她又或許因為他的過錯,過著悲慘痛苦的生活,畢竟一個女子最寶貴的貞潔,是他親手毀掉的。
對她,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他有太多的愧疚隱藏在心底,得不到宣洩。
「趕了一整天的路,爺如果什麼也不吃,怎麼有力氣去尋找那位小姐。」他是不怎麼會說話,但他說的也是實話。
繼續這樣消沉下去,身體一旦拖垮了,怎麼有力氣去尋找她,老城主給出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月,稍縱即逝的。
「以咱們的行程計算,還有多長時間可以到達月都皇城?」
「至少還有五天左右。」
「五天?」皇甫耀城蹙起雙眉,沉聲道:「明天開始,加快速度,早日去到皇城。」
他的時間不多,如果全都耽誤在路途上面,那他哪裡還有時間去等她,去尋找她。如果上天注定要他帶著遺憾生活一輩子,也只能怪他與她有緣無分,造化弄人。
「屬下去準備飯菜。」
「嗯。」
轉過身,望著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皇甫耀城苦澀的笑了。那麼多年,始終不聲不響陪伴在他身邊的,也只有他一人。
他的心事,他的苦楚,從未對任何人說起。
每每午夜夢迴,莫不是夢到那天雪白芳香的梨花林中,那抹扯動他冷硬心弦的柔美身影,與那純真甜美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