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風搖影動,一個黑影悄然來到蕭顏窗前,薄如蟬翼的匕首輕輕撬開窗戶,黑影翻身而入,來到床前,薄絲蠶被在月色中隱約可見其隆起。黑衣人掏出明晃晃的匕首,瞄準刺下去,卻落了個空。這時,手腕被人一腳踢中,劇烈的疼痛震落他的匕首,還未來得及反應,面上的黑色面罩被人摘下,同時屋中燭火驟然亮了起來。
蕭顏坐在床邊目光淡淡的看著抓著受傷右手手腕的冷鷹,問道:「如何是你?」
冷鷹冷笑一聲說道:「你武功確實如傳聞一般高,難怪,難怪……」
「我問的是,如何是你。」蕭顏指尖彈動,一根銀線纏繞上冷鷹的脖子,勾出一道血絲:「我再問一次,如何是你。」
冷鷹冷哼一聲說道:「要殺就殺,我冷鷹一人做事一人當,就是看不慣你那妖精的樣子,明明主子不是你哥,你卻一個勁兒的黏著別人,不知廉恥!」蕭顏眉毛微挑,手中用力,冷鷹的臉漲得通紅,她笑道:「若是沒有所侍,你敢在明日的命令下如此囂張?」
「今日,你一定會死!」冷鷹突然斬斷銀絲,大步跨出門外。
緊隨其後,推門而出的瞬間,無數箭矢鋪天蓋地而來,蕭顏急忙關上房門,冷鷹抹了抹脖子上的鮮血,冷笑道:「老實跟你說罷,今天宮主與人決戰,不會這麼早回來,百花宮天羅地網等著你,他也要你死,所以你一定要死。」
「你倒是可以試試!」隨著屋內一聲冷喝,一陣強大的內力從屋內噴湧而出,迎面而來的箭矢從蕭顏面前散開,尚未回神,一根銀槍一樣粗大的重箭被三五個大漢從四面齊齊射了過來,這樣重的箭,即便內力再深厚也是不能震開的。
輾轉身形躲過那凌厲之勢,她半跪在地上,面上紅紗飄然而落,她的手伸出剛要撿起面紗,銀槍再來,她只能揮手用內力關上房門。
「一直戴著面紗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裡面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冷鷹搶過身邊下人的箭矢,強注內力於箭上,瞄準蕭顏背對的門,她縱然內力不及她,這一箭開門也是足夠了。
當緊繃的弦鬆弛下來,一隻大手接過冷鷹射出的長箭,大喝道:「放肆!還不給我住手!」
啊!
屋內傳來一聲悶哼,明日凌急忙衝向屋中,他急切的問道:「顏顏,你怎麼了?」
可是那門卻被一股內力擋住,只聽屋內說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用力過猛,岔了氣了。」
「讓我看看。」
「別,我很快就好。」
聽著蕭顏急切的央求,他推著房門的手生生停了下來,他冷聲喝道:「誰給你的膽子?」
冷鷹上前跪下說道:「宮主,冷鷹自知違背了您的命令,但是冷鷹不得不為,此人的存在已經讓我百花宮偏離了原道,請恕冷鷹不能眼看著百花宮被一個女子毀掉,更不能看著宮主您被一個妖女迷惑。」
「大膽!」明日凌一腳踢在了冷鷹肩頭,她直挺挺的受著,並不躲閃,嘴角溢出絲絲鮮血。
這時,陰暗的一角,白袍風華的男子翩然走出,他目光若月華輕柔飄向蕭顏所在的屋中。
「即便主子怪冷鷹,冷鷹亦無悔,她是我們要殺的人就當是個死人。」
「看來你是不清楚百花宮的主子是誰了?」明日凌冷眸微瞇著,透出危險的氣息,他手中運轉內力,正欲動手執行門規,這時,蕭顏推門而出,渾身上下一切都已收拾的井然有序。
溫初旭注視著她,腳步不自覺的向她走來。
明日凌放下手,柔聲問道:「受傷了嗎?」
蕭顏笑笑,搖頭說道:「沒有,我哪有那麼容易受傷,百多年的功力可不是給假的。」
冷鷹抬頭看著兩人目光間的凝視,她的宮主從來沒有對她有過這樣的眼神,暗恨中,目光落在蕭顏臉上的面紗之上,她一咬牙,吞下口中的鮮血,瞄準蕭顏的面紗,三支袖中箭,避無可避。
那一瞬間,面紗緩緩落在地上,她的眼前一面黑暗,腦中一片空白。
隨著重物落地和呻吟的聲音,她驟然清醒,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溫潤之聲:「這一次是我強迫你躲在我懷裡,所以不必有負累。」
她靠在他的胸口,混雜著的濃厚血腥味中是淡雅若菊的熟悉味道。
讓人將冷鷹帶走,明日凌拾起地上的面紗輕輕的放到蕭顏手中,背向蕭顏說道:「你不希望,沒人會去看。」
溫初旭緩緩放開蕭顏,他高出她許多,於是平視前方轉過身去,走到明日凌身邊,兩人並肩而立,他的肩頭一片濡濕。
「剛才為何甘願受我一劍?」明日凌淡淡的問道。
「我想和宮主為何停劍的理由是一樣的。」溫初旭淡淡,拖了拖外袍,遮住肩頭的傷口,笑道:「唯一遺憾的是,時至今日方知宮主是誰,若然早知半分……」
若是早知半分,他會更早的來見她吧。
「你們兩個很熟麼?談的這麼開心?」蕭顏笑道,兩人一起回身看了對方一眼,明日凌不答目光落在她面上的紅色上,那裡藏著什麼,他亦十分好奇。溫初旭淡然笑道:「可能敵人更為準確。」
蕭顏搖頭,笑道:「這般相處融洽的敵人倒是少見。」
「江湖人一直如此。」明日凌目光如炬的看著溫初旭說道:「今日朋友,明日敵人。」
溫初旭回以同樣不著想讓半分的沉沉目光說道:「自然。」
蕭顏聽得出他們話語中的認真,知道事情或許比她瞭解的更為嚴重,她嘴角蠕動,這時,溫初旭突然笑道:「顏顏,今夜你送我一程可好?」
蕭顏點頭,兩人並肩走在寂靜空巷之中,她取出隨身的藥瓶放到溫初旭寬厚的手中,淡淡笑道:「療傷的,打歸打,傷歸傷,及時治療才好。」
他緊握著手中帶著人心溫暖的藥瓶,眸中水波微動:「顏顏,宋成洲的話我知道,你如今也不問我嗎?」
她向前的腳步停滯在半空中,笑容漸漸從嘴角消失,她抬頭看著他,默然片刻,突然說道:「以前我在想若是眼睛復明,腦海中想像著你清秀的樣子,總能笑出聲。」
「如今見到,和想像中一樣嗎?」
「雖然成熟了許多,卻仍舊不差分毫。」
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眸,那裡清晰的映照著他現在的樣子,他不禁歎道:「總是有所差別的。」
「或許以前有,現在我看的很清楚。」
「有多清楚?」
「五年時間,江湖事,一目瞭然。」
他凝視著她的坦然,突然不明的一笑,說道:「顏顏,你不該如此自信,五年前你錯信了我,如今也要錯信嗎?」
她站在冷風之中就那麼看著他,靜靜的,默默地,他的笑容僵硬在唇邊,她紅唇輕啟,問道:「那麼,是你嗎?」
「或許是我。」
啪!她一巴掌響亮的落在他的臉上,說道:「五年前我問你是你嗎,你說不是,你騙了我一次,五年後,我問是你嗎,你說是,又騙我。」
「顏顏你知道嗎?我等這巴掌等了五年了。」溫初旭說道。
「我知道的。」蕭顏伸手環上他的腰,頭看在他的心口,柔聲說道:「我知道你內疚,我亦知道你與百里說的每一句話,我知道你沒有料到一切突然而迅速,所以我從不曾怪你,也不曾埋怨你等我來求你。」
他撫摸著她柔順的長髮,頭貼著她的額頭,問道:「這算是朋友間最後的擁抱嗎?」
她抬頭,四目相對間,兩人竟突然默契的淡淡微笑,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紗之上,歎道:「只是……」
她淺淺一笑,握住他要觸碰到紗巾的微涼指尖,說道:「這面紗與當年無關,即便沒有當年,可能也會在。」
分手之時,他的指尖依然留戀著她的味道,他輕聲說道:「我不會做他的敵人。」
她了然笑道:「他也不會是你的敵人。」
腳步輕輕踏進門口,寂靜夜空傳來他重重的咳嗽聲,明日凌背對蕭顏站著也不問話也不哼聲。
她歡快的走過去,笑道:「你是在等我嗎?擔心我?」
夜色下明日凌的臉色沉了沉,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她怎麼突然一下心情似乎變的大好起來?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有這麼開心嗎?
她挽起他的手臂,親暱的靠著他,笑道:「別擔心,我可不是五年前弱不禁風的小妹了,現在的我可是有百多年的內力,怎麼會輕易受傷?」
明日凌沉下聲音問道:「我有說擔心你嗎?」
「不然呢?」蕭顏嬌笑道:「我們尊貴的堂堂百花宮宮主三更半夜站在院子裡吹冷風是為了什麼?」
他啞然半晌憋出兩個字:「鍛煉。」
噗!她捂嘴輕笑,這兩個字像極了當日哥罵她罵到沒語言的那一句打屁股,哥還是一樣不會說話呢。
不過他是不是有點得意過頭了,不過是哥叫了她一聲顏顏,她就這麼得意,要是惹哥生氣了怎麼辦?
可是心裡的雀躍卻實在壓不下來,蕭顏撒嬌道:「宮主大人,我剛才跟你的敵人說好了,他說不做你的敵人了,你也不做他的敵人了,可以嗎?」
「這種事,女孩子不要胡亂插手。」
「答應我嘛。」蕭顏搖著明日凌的手臂,撅著小嘴央求道,他目光一沉,無形的壓力襲來,蕭顏訕訕的放下手,果然不能太得意啊……
就在手滑落衣襟的瞬間,頭頂傳來明日凌依舊冰冷的聲音:「盡量。」
咦?蕭顏看著明日凌僵硬的背影,歪著頭,好像沒聽明白,明日凌向前走兩步,又走回她身邊依舊冰冷的說道:「回房睡覺。」
「遵命!」蕭顏立正做了個遵命的手勢,明日凌蹙了蹙眉頭,將她的手從頭頂拿下來,挽上自己的手臂,說道:「我送你回屋。」
夜色沉沉下,她嘴角的笑意延展入眉眼,浸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