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嘴裡輕快的吐出兩個字,荀子修的一臉的輕鬆,絲毫沒有被宋成洲動搖。
宋成洲微微一愣,言道:「果然絕情。」
「看來你是不想自己吃了?」
「如果我吃了,只怕子修就不知道昨夜蕭妹妹為了救子修做了什麼。」
荀子修依舊不為所動的笑著:「你認為隨便編造一個故事可以拖延時間,從我眼皮底下尋到離開的間隙?」
「子修以為是編造的,呵!」宋成洲輕蔑的一笑,說道:「子修可知我如今這副中毒的模樣拜誰所賜,又可知道昨夜有人放棄查找老太爺死因的機會,也要換的救子修的解藥?」
荀子修沒有依照宋成洲的話題進行下去,收回手中的藥丸,問道:「你有老太爺死因的證據?」
「子修認為我會現在說嗎?」荀子修站起身來,瞥了一眼被牆擋住的偃月園,來回踱步。
一直以為她不相信他和堯勳的猜測便是因為他們只是憑借對他的瞭解在下定論,而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如果,假設宋成洲手中有證據,那麼她是會選擇相信證據,還是自欺欺人的一直裝聾作啞下去?
不過……荀子修抬頭望向偃月園上清澈的天空,他真的有證據嗎?一個中毒的人突然從下毒之人的住所出來,這又代表什麼呢?
彷彿是察覺到了荀子修的懷疑,宋成洲冷笑道:「這世間棋局,椅子錯滿盤皆輸,子修可要想好。」
荀子修目光沉沉的看著宋成洲,猶豫間,一隻一厘米作嘔無骨的鮮紅色蠕蟲從宋成洲的袖口中爬出,兀的是又黏又噁心,更為恐怖是的緊接著那只蠕蟲後面的是十幾隻,幾十隻噁心的蟲子從宋成洲的袖子,褲子,領口不斷爬出。
荀子修厭惡的捂著鼻子,退後三步,而宋成洲的臉已然鐵青,他居然,他居然在他最厭惡,最恨的對手面前露出這等難堪丟臉的樣子?宋成洲真恨不得立刻殺了荀子修,殺了蕭顏,殺了所有知道他這廝囧樣的人!
荀子修抬起手來,用長袖遮擋住視線,十分可氣的歎道:「哎呀呀,真是噁心的讓三百里之外的人都想吐啊。」
混蛋!宋成洲心裡暗罵。
荀子修卻反而笑得更加燦爛:「成洲啊,我看今日你這副樣子是沒有姑娘肯救你了,我就不給你下毒了,不妨我替你做一幅畫吧,到時候你簽個字,留個紀念,若哪天你想要了,拿著老太爺中毒真相的證據過來換過去就是了,你說好是不好呢?」
陰險的卑鄙小人!
宋成洲不斷的在心裡咒罵,卻無奈錐心之痛,四肢痙攣,根本無法用功,而鐵衣自始至終都準確無誤的瞄準著他的眉心,他根本無法逃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荀子修畫筆飛揚將他一身狼狽如實畫下,左手更無力的被荀子修用長劍劍柄挑起,蘸滿墨水,印下他的指印。
「荀子修你我之仇,不死不休。」宋成洲咬牙說道。
荀子修沉眸說道:「自然,多年前鐵衣和我姐,昨日的我,你我之間不死不休。」
仔細的檢查梅堯勳的身子之後,蕭顏說道:「已經可以下床,休息半月進行復健之後,應該可以慢慢的開始走路。」
「當真?」過於的喜悅讓他完全失去往日的穩重,問話間滿是如同孩子將得到最心愛寶貝的驚喜,期待,和害怕。
蕭顏點點頭,並不急於給他希望,客觀的說道:「不過雖然你現在恢復的很好,但是復健也很重要,會比你想像中的更艱難,也有可能會因為心理原因站不起來。」
恍惚間,蕭顏微微有些失神,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最心愛的人親手釀造的一場車禍,曾經害死了哥,也讓她折了一雙腿,再也站不起來。
蕭家破產,她也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沒有哥的她,沒有錢的她,如果當時沒有遇到葉新文,也許一輩子她都站不起來,如果不是他一直堅稱是她的大夫,一直不放棄的逼迫她學會站立,或許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報仇,突然之間,她這才發現,來這已經幾個月了,新文可還好?是否還是一如往常一般,固執得堅持著他的醫道?那個一直支持她,幫助她,帶她找到可以教她復仇之道師父的周祚又還好嗎?是否還是一如她所知的一般遊戲人生,穿梭在粉蝶嬌花之間,不染一絲香粉氣?
突然之間空氣中瀰漫開一種淡淡憂傷,這是對珍愛之人思念的味道,也是對一種滄海桑田懷念的味道,梅堯勳靜靜的注視蕭顏,她珍愛的人,思念的人,想念的人,除了蕭清還有別人嗎?
「小姐,藥熬好了。」白奕端著藥碗從外面衝進來,立刻將碗放在桌子上,雙手抓著自己的耳垂叫道:「好燙啊。」
蕭顏淡淡笑道:「也不知尋個木盤端著。」
「你是這麼些天沒來,不知道,這院子只怕是好幾年沒住人,廚房裡什麼都沒有,就這碗都是我翻箱倒櫃才找出來的。」
「不會從外面買一個麼?」風月江居難道還找不到這麼個木盤子?
「哼!」白奕鼻子一哼,說道:「我憑什麼為這小子花錢?」
蕭顏無奈的搖搖頭,心內歎道:又一個小氣鬼誕生了。
蕭顏手在袖中慢慢的摩挲著溫潤的白玉扳指,微微蹙眉,彷彿在掙扎著些什麼,待梅堯勳喝完之後,蕭顏淡淡的說道:「荀子修似乎在找你。」
梅堯勳放下碗,問道:「可有說何事?」
「未曾。」蕭顏彎腰拾起放在一旁的竹杖,抬步朝門口走去,行至一半,似想到什麼突然停步問道:「堯勳,我似乎一直忘了問一件事,你對初旭的懷疑有著你的理由,那麼荀子修呢?也是同樣的理由嗎?」
梅堯勳沉沉的看著蕭顏,目光中明暗交錯,片刻,說道:「那麼蕭姑娘可否告訴我,你沒問是因為覺得不必要,還是因為不願問?」
「有區別嗎?」
「區別存乎於心,若是不願問,蕭姑娘如今也不必問,若是當初覺得不必要,而如今有了疑惑……」梅堯勳沉沉的看著蕭顏,腦海中閃過初旭和子修兩人,長歎一口氣說道:「如果蕭姑娘想知道,還是親口問子修吧。」
斜靠在軟榻之上,荀子修仔細端詳著畫中人的狼狽之態,嘴角越來越上翹,最後化作誇張到極致的笑聲。
這丫頭真是和以前一樣夠毒夠狠吶!
躲在暗處的鐵衣嘴角一陣抽搐,以前把宋成洲整得半死,將宋家鬧得雞飛狗跳的也沒見主子這麼笑過,如今不過是中毒的難堪罷了,至於這麼好笑嗎?
「什麼事讓子修如此開懷?」未進門先傳來一個朗朗的聲音,荀子修微微一愣,收起畫卷,看向門口,笑道:「堯勳失蹤幾日,今日出來,是出關呢?還是出牢呢?」
「看來你心情確實不錯,還有心情說笑。」梅堯勳笑道:「子修尋我所謂何事?」
嗯?
荀子修詫異的看著梅堯勳,片刻,嘴角微微上翹,她不是說這條路不會給他走麼?而知道他尋找堯勳的就只有她一人,現在,如今,她這麼做意味著什麼?
「子修?」梅堯勳叫道。
荀子修轉頭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笑道:「今天的天似乎格外晴朗呢,原以為變天一定是烏雲慘淡,卻不想也可能是另一種海空天空。」
梅堯勳亦跟隨荀子修看向湛藍的天空,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縱然如今上不明白發生何許事情,但是自從花嬌之事後,子修的臉上第一次有了一種溫暖的笑意,那種由心而發,若冬日陽光般的笑容。
這是十年前逍遙醫仙島,一個人千難萬難背著初旭一路逃亡,獨自求醫的子修,而不是如今人們口中的荀少俠。
死亡和痛苦淹沒了他心中所有的溫暖,那麼如今又是誰喚醒了他心中沉睡十年的那份柔軟?
是她麼?
思及此處,梅堯勳又略微思索片刻說道:「蕭姑娘似乎心中有所疑惑,子修能否為她一解。」
或許是十年相交彼此之間都太過瞭解,太過熟識,對初旭,對子修,對他,他們三人從來不需要多問,也或許他也應當問問。
與荀子修對視片刻,梅堯勳又說道:「或許你我都有懷疑的理由,我的理由子修知道,但是,子修,你的理由不止於此吧?」
荀子修搖頭,再搖頭,她不問他,卻問了堯勳,自始至終他都處在一個被厭惡的位置吧?
默然片刻,他淡淡的說道:「所有的一切,至少不想讓她太恨初旭,所以,等到可以回頭,或者已經回頭的時候,我會說的。」
朱紅色的門邊坐著一名女子,女子絳唇蛾眉,低首輕吹塤曲,水綠色廣袖長裙撲撒門邊,海水紋青玉簪輕柔隨意的挽起秀髮,隨著《傷風》不斷落下,低沉迂迴的塤聲幽深而悵然。女子的身邊站著一個清秀的男子,玉潤機理在月光中泛著瑩瑩的光,紅唇碧笛,飄過撫慰人心之音。
當塤聲落,笛音消,溫初旭一攬長袍陪在蕭顏身邊坐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秀髮,溫潤的聲音有著沉靜的人心的效力,他心疼似的問道:「在思念什麼?」
蕭顏淡淡的說道:「過去,那些曾經失去的,猶豫的,害怕的,喜歡的,依靠的,貪慕的,忘記的,所有所有的一切。想念我離開的,離開我的,害怕將要失去的,可能失去的。」
「為什麼害怕?」
「因為由不得,不由人。」蕭顏低頭,雙手握緊,淡淡的說道:「初旭,知道嗎?從來心不由人,若我可以控制,若我能夠選擇……」
話卡在喉嚨就是無法說出那最後的半句,如果可以,如果能夠,如果心由得了自己,由得了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站到他身邊。
「顏顏,還記得那首曲子嗎?」溫初旭將笛子放到唇邊,一曲留君緩緩傾斜,一個個音符落在心頭,一個接著一個,沉壓下來。
留君留君,留的是人,更是心。
她坐在房門口靜靜的聽著,直到他放下笛子,攬她入溫暖的懷抱,溫初旭淡淡的說道:「三日後是蕭清的繼任莊主的日子,也是我和子修比武之日,莫要胡思亂想。」
以前的她為蕭清,為葉華,一次次的猶豫與逃離,那麼這次呢,她又是為了誰?
放開蕭顏,他的目光落在她脖上的蘭花絲巾上,是因為秋日太冷麼?所以她繫上了御寒之物?
一連三日,蕭清一直鎖在賬房之中,不出房門半步,蕭顏擔心的不停在賬房外逗留,有些時候她明明感受到了蕭清發現了她,想叫她,卻最終沒有理會於她。一顆心忍不住懸在半空之中,她不停的問著自己,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自己不知道,讓哥生氣了嗎?還是哥有什麼事瞞著她?
「管事。」叫住一大早從賬房進進出出的管事,問道:「為何如此匆忙?」
管事擦了擦額頭的汗,抬高眼角窺視著蕭顏的臉色,小心的說道:「小姐,大後天就是少莊主繼任莊主和為你選夫婿的日子,所以夫人吩咐處理一些賬目。」
賬目?孟雅要處理賬目?為什麼?蕭顏蹙眉冷聲問道:「管事,你在蕭家十多年了吧?」
「試試。」管事低頭道。
「那麼應該明白山莊姓什麼吧?」
管事只覺得後背一涼,面對蕭顏的冷然,他一把年紀見慣風浪的人了,居然膽寒?
「哎呀!」管事一咬牙說道:「小姐,其實這次我也覺得夫人做的有些過分了,只是少莊主不讓我們多嘴告訴您。」
「怎麼回事?」
「上次夫人咳嗽兩聲,少莊主以為夫人是受了風寒,熬了藥送過去,本想與夫人說說話,那藥就差不多可以喝了,卻不想夫人借口藥太燙,直接潑向了少莊主,少莊主沒有躲,那藥就直接潑到手臂上,一整片都是紅色的燙傷。」
哥……
蕭顏心頭一緊,剛向前半步卻又突然停下,心頭不由得歎道老狐狸,差點讓他給糊弄過去了。
蕭顏再次問道:「夫人要處理什麼賬目?」
小姐果然不好騙啊!管事心頭感歎一聲,只好如實說道:「夫人要少莊主將名下的產業轉一半以上到小姐的名下才肯參加大後天的繼任儀式,不然就讓少莊主背負一個為了莊主之位,罔顧母親的不孝罪名。」
「哥怎麼說?」
「少莊主還能怎麼說。」管事歎息道。
蕭顏轉身,大步朝賬房走去,未經通報推門而進,蕭清訝異的看著蕭顏,喚道:「顏顏,你怎麼來了?」
蕭顏紅著眼眶責備道:「哥怎麼能答應你那樣的條件?哥你怎麼能答應?身為莊主如果名下連蕭家一半的產業都沒有,江湖上的人會怎麼想?哥又要如何在江湖上自處?」
「傻丫頭。」蕭清笑笑,走到蕭顏身邊,先扶著她坐下,不以為意的說道:「產業不在我的名下,我可以再掙,再則,哥不是被逼的。上次小妹不是說嫁妝揮霍光了嗎?這次小妹選婿和大哥的繼任一同進行,身為大哥自然應當給自家小妹準備嫁妝的,不是麼?」
「我已經有嫁妝了。」蕭顏想要抓住蕭清的手臂,卻在觸碰到那厚重的包紮的時候,迅速的放下。
「小妹。」蕭清玩笑似的說道:「難道哥在小妹心中便是那種只能靠著祖蔭過日子的廢物麼?」
「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哥自然能再掙一份家業,小妹又何必擔心?」蕭清撫摸著蕭顏的小腦袋瓜子,一副無奈而寵愛的笑意,他淡淡的說道:「再者,小妹和哥,哥和妹妹,家業在誰的手裡有那麼重要嗎?」
「可是,哥。」蕭顏心疼的,細細的撫摸蕭清手臂上的傷處,紅著一雙眼睛,問道:「哥,為什麼不躲呢?為什麼不反抗呢額?哥如果躲開她傷不到哥,哥如果反抗,她又怎麼能威脅哥?哥,為什麼?你這樣,小妹真的很擔心,很擔心。」
「小妹,哥為人子,父母責罰,自然當是受著的。」
「可是……」
如果她不是呢?哥你有沒有想過,可能她是孟雅,卻不是你我的母親,亦或者不是你的?
哥,你是沒有這麼想過麼?還是你不願這麼想?
哥,你和小妹一樣,不忍是麼?
「乖,眉頭擠成一團就不好看了。」蕭清蹲下身子調侃道:「小妹要是這副醜樣子,讓初旭看見,興許被這副醜樣子嚇著,到時候不上台,看你怎麼辦?」
「哥。」蕭顏眼中含淚,卻忍不住笑了,一時哭一時笑,真真讓人是又無奈又好笑。
蕭顏擦了擦眼角微潤,說道:「如果到時候沒人上台,哥上台好了,將小妹留在蕭家,一輩子。」
「胡說八道。」蕭清輕點蕭顏眉心笑道。
突然想到什麼,蕭顏取出腰間的白玉戒指遞給蕭清,蕭清看了看,揶揄道:「初旭給你的?」
初旭麼?連哥也見過初旭戴著這枚白玉扳指麼?蕭顏垂下長長的睫毛,輕聲問道:「哥,你是什麼時候見過這枚扳指的呢?」
蕭顏摸著蕭顏的頭問道:「怎麼了?害羞了?你不在的時候,初旭可是一直戴著這白玉扳指,近幾日見他沒戴,卻原來送給了你。」
不!她不能,她不能僅憑一枚扳指就斷定是他!
蕭顏抓著蕭清的大手,央求道:「哥,扳指放在你這裡好麼?」
蕭清蹲下身子,凝視著蕭顏,擔心的問道:「怎麼了,小妹?」
「哥,你幫我保管好不好?」
蕭清握緊蕭顏的手,沉沉的點頭:「好,小妹說的,哥怎麼會不答應?」
出門的那一刻,冷風一吹,本就昏昏沉沉漲漲的頭很疼很疼,身子也忍不住搖晃起來,月及時出現扶住蕭顏,她這才沒有昏倒。
手端著托盤,托盤之上是一杯滾燙的茶水,蕭顏將茶水放在孟雅面前。看著自己女兒為自己端來的茶,孟雅心頭一陣激動,她將蕭顏緊緊的抱在懷裡,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顏顏,顏顏,我的女兒,你終於明白為娘對你一片真心了是不是?你終於知錯不再忤逆娘了,是不是?」
蕭顏冷淡的推開孟雅,走到桌邊,托盤只有一半放在桌上,一半凌空,她左手猛地用力按下凌空的托盤,托盤另一角的開水直接的潑到她的手臂上,發出呲的聲音。
「顏顏,你做什麼?」孟雅驚慌失措的大叫:「大夫,大夫,傳大夫。」
「閉嘴!」蕭顏冷喝道:「如果你再叫大夫,我就廢了自己這隻手。」
孟雅捂著嘴,驚慌的看著蕭顏,蕭顏忍著痛,將手垂下,一陣陣的白霧瀰漫在她身邊,她淡淡的說道:「我知道我不能對你動手,不然哥不會原諒我,但是,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哥和我一世相連,你再哥身上加諸的一切都會同樣的加倍的在我身上發生。」
蕭顏走到孟雅身邊,冷冽的聲音透著地獄的血腥:「你也別想架空哥的莊主位置,無論蕭家產業在誰的名下,蕭家的莊主,名副其實的都只有一個。而你,如果再發生像上次一樣,讓哥差點沒命的事,我發誓,即便他恨我一輩子,我也會殺了你。」
「顏顏,我是你娘啊!」孟雅失聲叫道,她癱在椅子上,一邊落淚一邊說道:「難道全心為你的娘,就比不上一個蕭清嗎?你可知道他蕭清是誰,你可知道他是我們娘兒兩的仇人,你就不能體諒為娘心裡的苦,心裡的難受嗎?」
蕭顏背對著孟雅,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說道:「如果你是我娘,如果你是蕭家的孟雅,如果你還愛著爹爹,如果你還尊重爺爺,那麼別再做這樣的事,還有今天的事,如果你敢告訴哥,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放過你。」
出門的那一刻,冷風刺激下,疼痛的感覺灌入心口,身子一軟,她斜斜的向後倒去,本以為迎接她的是冰冷的地面,卻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扶住,脖子上的絲巾在那一刻突然落下,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月現形,從荀子修手中奪過蕭顏,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朝偃月園走去。
荀子修笑著搖搖頭,在月的眼裡,他還真是他們家主子的敵人呢。
彎下身子,拾起地上的嫩綠繡蘭花的絲巾,荀子修眼前閃現過蕭顏脖子上畫上的一隻紅色蹁躚蝴蝶,那蝴蝶畫的極真,極美,顯示出作畫之人技藝非凡,只是她眼睛看不見自然不會作畫,月作為暗衛自幼習武,只怕拿劍比拿筆更簡單,那麼是誰有這樣的技術又能在她脖子上作畫呢?
是初旭麼?
要親密到何種關係,他才能在她脖子上畫上這樣一隻精細到極致的蝴蝶?難道他們之間已然有了肌膚之親?
坐在寬寬的窗梗之上,靠著窗框,不知為何,她特別喜歡這樣坐著,抬手間指尖摩挲著雪白脖頸之上的紅色硃砂點的蝴蝶。
月輕聲說道:「主子,他只是瞥了一眼,可能只是看到了蝴蝶。」
蕭顏淡淡一笑:「無謂,也該消了,明日便洗了吧。」
「是,主子。」
如同理順心中的混亂一般的,她理了理在額前在風中凌亂的青絲,問道:「月,跟在初旭身邊的暗衛,你可見到過?」
「主子和溫公子相處之時,偶爾在暗處打過照面。」
「他應該是初旭最信任的人吧?」有些事,只能由最信任的人做。
「據說他也是溫家最好的暗衛。」
蕭顏笑笑,最好的?月心中似乎懷有較量之心呢?思及此處,蕭顏笑問道:「想與他較量一番麼?」
月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跪下說道:「請主子成全。」
垂著左手,只右手握住盲竿,點著地面,她緩緩的走入書院,許久未來這個她建立的書院,竟陡然有了幾分陌生的感覺。那牆角的花,謝了的,開了的,四季都包含在內,清雅的菊香瀰漫整個書院。
想起那個義正言辭的男人,她忍不住輕輕的歎息,人走了花卻仍舊循著自然的方向開著自己的使命,落下自己的情思,週而復始。
下課後,溫初旭淡淡然從屋內走出,笑道:「怎麼來了?」
「許久未來書院了,過來看看這幫調皮搗蛋的傢伙怎麼樣了。」蕭顏笑道,將手中提著的點心放下,招呼其他人過來拿。
這時,上次挑釁的易青將綠豆糕扔進嘴裡,一邊咬著,一邊問道:「小姐,你可真的很久都沒來書院了,我還以為書院改姓溫了呢?」
「易青,你又在胡說八道了。」一個藍衣服的男子走過來拉著易青,易青撇撇嘴,不說話。
蕭顏淡淡一笑,轉而問道溫初旭:「我們打個賭,可好?」
溫初旭似乎也來了興趣,問道:「玩什麼?」
「月是蕭家最好的暗衛,你也派出溫家最好的暗衛,兩人打一場,如果你贏了,書院就改姓好了,反正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是你在打理。」
「比武麼?」溫初旭淡淡的重複,語氣中聽不出同意還是不同意。
「難不成溫夫子教導了我們半天卻原來自家訓練出來的暗衛都見不得人?」易青冷嘲熱諷的說道。
「看來我是不答應也不成了。」溫初旭輕聲喚道:「穆海。」
青衣帶笑的男子,拱手出現在易青身後,毫無聲息,活脫脫將易青嚇了一跳,而月也隨之出現,往日如死水的目光中閃耀著興奮。
「初旭認為誰會贏?」
「這不好說,不過若是書院作為你的第一份嫁妝的話,我倒是希望穆海贏。」
溫初旭與蕭顏說話間,穆海與月已然同時拔劍對立,穆海朗朗的笑著,眼中卻一片冰涼,而月持劍挺立,冰霜的臉,死神般的目光,濃烈的殺氣在兩人之間炙熱的燃燒著,壓得周圍書院的學生喘不過氣來。
「月,點到即止。」
「穆海,點到即止。」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生怕這兩人一時爭鬥,傷了任何一人,畢竟一個好的暗衛不好培養,更何況是一個拔尖的?
全神貫注的傾聽中,蕭顏只聽見,長劍碰撞的聲音和衣帛粉碎的呲裂聲,興許是沒有習練過劍法,絲毫想像不出二人的劍招,只能靜等著結果。
內力相撞,二人同時分開,月拔出隨身的另一把長劍,兩劍在手,嚴陣以待。
雙手劍?穆海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蕭家的暗衛什麼時候竟然習得了雙手劍?據他所知這雙手劍若是修習得當,可是必須兩隻手使出截然不同的招式才有殺傷力,不然便等於是加倍用力在同樣的招數上,便是雙劍,而不是雙手劍。
月冷眸冰涼,右手長劍攻向穆海的右側,左手長劍卻使出了一招雪飄人間,當真如同兩人,在穆海手忙腳亂躲過右邊,擋住左邊的時候,月右手長劍劍柄嘩啦一聲開出另一端的鋒利斷劍,緊追穆海,劍鋒穿過穆海的右手衣袖,呼啦一聲整片割下,正欲再向前,一隻茶杯蓋擋住月的進攻,溫初旭淡淡的說道:「穆海輸了。」
穆海緊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臂,說道:「主子說的是,如果剛才月姑娘手下留情,穆海這條手臂只怕是不保了。」
月冷冷的收起長劍,穆海問道:「敢問月姑娘這劍是何人設計?」
設計的這般精妙,竟連他從表面上都不能看出絲毫機關。
月不答,只是冷冷的說道:「論武功,我不及你,半年後,你我再比一場。」
這是她身為蕭家第一暗衛的傲氣嗎?穆海笑道:「樂意奉陪。」
「看來這第一份嫁妝真不好拿啊。」溫初旭笑道:「月,你何必如此拚命?竟不肯成全溫某的一番迫切?」
月面無表情的說道:「職責所在,告辭。」
說罷,月又消失在暗處,穆海亦緊隨其後消失。
笑了笑,溫初旭回頭,只見石桌之上擺一塊碎做兩半的玉珮靜靜的躺在那裡,流光之下,玉質通透溫潤,顯是時間最珍貴的白玉。
「我想它既然碎了,或許現在回到原來的地方比較好。」
清冷的聲音彷彿從遙遠之地飄來,恍惚間他竟以為他們之間隔著跨不過去的距離,就像這玉珮的碎了的裂痕一般,永遠不會消失。
這玉是定親的信物,亦是溫家女主人的象徵,若然碎了,代表著什麼?
「顏顏,玉會碎,但是我的心,你當知道從來沒有變過。」
握住竹竿的手再一次拽緊,低垂的長長睫毛不住的顫抖,她輕聲說道:「你說過的,記住當時的感覺就好,我記著在,初旭,我始終記得那日雨中小亭你我初次相識,你說的定能二字,一輩子不忘。」
站起身來的一刻,不知是女子常來的貧血還是什麼她頭昏昏的,身子更是搖晃的厲害,手上的水晶再次不安的閃動著光芒。
溫初旭想伸手扶著她,卻被她躲過,蕭顏輕聲說道:「抱歉,今天我想自己走。」
出門的那一刻,風百里急忙扶住蕭顏,卻觸碰到她那受傷的左手,劇烈的疼痛,不知是從心發出,還是因為所燙的傷疤,她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如紙。
「小姐,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風百里扶住蕭顏的另一隻手問道。
蕭顏撐著站起來問道:「百里,你的觀察怎麼樣?」
風百里扶著蕭顏到前方坐下說道:「穆海手上確實有傷,只是不止一條傷疤,約有五六條,每一條都粗大可怖。而溫公子至始至終表現都很平靜。」
「是麼?」蕭顏苦笑,即便人如何偽裝,表現的如何平靜,那一刻她和他如此的靠近,她卻在他身上嗅到了緊張的感覺,真實而濃烈。
「不過,在月砍下穆海整條袖子的時候,我看見溫公子右手食指突然抖了一下,只有一下。」
「夠了,不要再說了,扶我回去吧。」
風百里看向蕭顏,心中問著自己為何小姐的眼中隱隱透著一種絕然?溫公子和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一個人坐在紅色的長廊中,曾經的夏日已然逝去,就如同曾經的她,恍惚間那當晚夜半之時那悠揚婉轉,溫暖人心的笛音縈繞在耳邊。
也不知做了多久,待她回過神來,空氣中真的飄揚著音符。
放下唇邊的玉簫,荀子修淡淡的說道:「夏天可以在這裡坐著睡一夜,但是秋天,那樣必然會受涼。」
「所有好聽的話,所有關切的話,為何自你口中說出總似變了味兒一般?」
「大概是因為我天生讓人討厭吧?」荀子修自嘲的笑笑,將一方白色絲巾送到蕭顏手上,抬眸處赫然發現她脖子上的蝴蝶已然擦拭乾淨。
蕭顏握緊手中冰涼的絲巾,站起身來,伸出手,任風捲走手中的微涼。
「其實絲和玉,都是涼的。」
看著蕭顏的背影,纖瘦的身子,瘦弱的肩膀,什麼時候她清減至此,竟然連衣服都撐不起來了?
秋風捉弄,偏偏被蕭顏扔掉的那一方絲巾竟然有奇跡般的落在他的面前,荀子修蹲下身子,看著靜靜躺在地上的絲巾,自言自語道:「你是不想走麼?可是怎麼辦,你的主人不要你。」
淡淡然,荀子修緩緩站起身來離開,奇異的風一刮,那方絲巾竟然漂浮在他面前,又緩緩落在地上,荀子修手指著絲巾說道:「我警告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拂袖離去,也不是是否是他太過用力,帶起輕微的風,絲巾貼上了荀子修的長袖。
「邪物!」荀子修啐了一句,一把狠狠的抓住絲巾,可是絲巾本就是柔軟之物,那般的狠在這般的柔下,如同一拳打在泡沫中一般,讓人挫敗。
「果然是跟你家主子一樣的邪物!」荀子修罵道:「我且看看收了你,能出什麼問題!」
夜風微涼,蕭清和蕭顏相對而坐,青石桌上擺著幾道小菜,蕭清不禁感歎這一陣子忙的天昏地暗,竟然許久沒有和小妹一起用餐了。
「哥,想什麼呢?」蕭顏將菜夾道蕭清碗中笑道:「哥,你最近特別忙,應該補補,當時候如果太瘦,別人會小看蕭家的。」
「還說哥,自己個兒也不看看自己個兒如今又瘦了,最近都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
「沒有啦。」蕭顏大口大口的啃著雞腿,卻不知為何油膩的肉進入胃中帶來陣陣翻嘔之感,蕭顏放下筷子,笑道說道:「女孩子瘦些才好看嘛,不然變成一個大胖子站在哥的身邊,人家會笑話哥的。」
蕭清揶揄道:「只怕你不是怕別人笑話哥,是怕長胖了,嫁不出去吧?」
「哼哼!人家才不怕呢?大不了一輩子賴著哥,到時候就是哥哭鼻子了。」
「小丫頭,就會跟哥撒嬌。」
「人家撒嬌了,哥會嫌煩麼?」
「不會,很喜歡。」
蕭顏燦然一笑:「哥最好了。」
送別蕭清,蕭顏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快步跑到牆角,哇的一聲大口大口的嘔吐,一晚上吃的所有的東西幾乎全部吐了出來,月一邊替蕭顏順氣一邊擔心而急切的問道:「主子這是怎麼了?要傳大夫嗎?」
蕭顏擺擺手:「我就是大夫,還有得著再找了,大概是最近腸胃不好吧,一會兒我開個方子,你去抓幾服藥就是了。」
哇!說話間,胃裡又是一陣翻騰,蕭顏扶著牆角乾嘔,卻再也嘔不出什麼了,也許她真的該檢查檢查自己的身子了,這幾天胃口確實不如從前了,身子也是較之往常更為虛弱,而今天居然會到吃不下全然傾斜而出的地步,真的注意了。
漱了漱口,蕭顏用熱水敷了敷臉,恢復點氣力,按住自己的脈搏,一分鐘後,眉頭烏雲不僅沒油散去,反而更加濃密,以她的醫術,她自信身體如果有事,她不會檢查不出來,可是如今,縱使她如何的把脈,她甚至都檢查不出自己有何異樣,只是脈息將之以前弱了一點而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提筆放下,放下提筆,第一次她竟然不知道如何開藥方。唉……如果此時有設備可以做一個詳盡的檢查就好了。
「主子,還是召府裡的大夫過來吧?」月擔心的說道:「當初老太爺就是因為沒有注意,所以才……主子,還是看一看比較妥帖。」
「那麼,我們去尋一個可能知道發生何事的人問一問吧。」蕭顏摸著手上的紫水晶說道,既然不是醫術的問題,那麼興許是這裡的問題。
月扶著蕭顏說道:「這次我扶著主子過去。」
兩個紅色的燈籠掛著,微弱的光芒中,嬌小的她在月的攙扶下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荀子修微微蹙眉,剛踏出門外的腳又轉而朝裡屋走去,取出一件藍色的披肩,走到蕭顏的面前,搭在她的肩上,問道:「大半夜的頂著寒風過來,想必有急事吧?」
蕭顏舉起手來,黑暗中紫水晶的光芒異常明亮,劇烈的猛烈的閃動著,超過他所見過的任何一次。
荀子修不經任何允許,逕直抓住蕭顏的手腕,靈敏的指尖清晰的感受著蕭顏脈搏的跳動,眉頭卻越來越深,幾乎擰成一團。
「為什麼?」他喃喃的問道:「明明都很正常,為什麼預警卻如此劇烈?」
聽到荀子修的話,蕭顏嘴角勾起淡淡的苦澀:「原來,你也不知道麼?看來這就是所謂的命呢。」
荀子修沉沉的看著蕭顏,說道:「我會找到原因的,除非不是因為魂魄的問題,否則我一定會找到原因。」
「是……嗎?」話音未落,蕭顏再次衝向牆角乾嘔起來,而手腕上的紫水晶光芒跳躍的更加劇烈,一如在倒數著死亡的節奏。
「顏顏。」擔憂入骨,他脫口而出,用繡帕拭去嘴角污漬的蕭顏微微一愣,淡淡的說道:「你應該像往常一樣叫我蕭妹妹。」
像往常一樣,疏遠的,客氣的叫她蕭妹妹,如果他叫她顏顏,那麼她和他之間要如何自處?
大清早,因為身子虛弱而一直躺在床上休息的蕭顏被一陣吵鬧吵醒,她揉著太陽穴艱難的從床上做起來,輕聲喚道:「月,發生何事?」
月說道:「回主子,昨夜任將軍抓到一名刺客,正將人帶往蕭家監牢,等見證完少莊主的接位儀式便親自押送回京,關入刑部大牢。」
刺客?蕭顏心頭一陣慌亂,連忙掙扎著從床上起來,吩咐道:「扶我去看看。」
「主子,還是月去看,回來稟報吧。」
「月,別忘了,身為我的暗衛,你只能服從,不能質疑。」
「可是……主子……」月咬牙抬頭凝視著蕭顏白如宣紙的臉,說道:「主子,你這幅樣子出去,少莊主見到會擔心的。」
「月,連你也要威脅我嗎?」蕭顏厲聲命令道:「扶我起來!」
「是,主子。」
月攙扶著蕭顏從長廊走向前院,只見兩個黑甲侍衛押著一個身受重傷,胸口淌血的男子朝她們這邊走來。
「是誰?」蕭顏拄著月的手腕,緊張的問道。
月搖頭道:「看不見,被罩上了黑面罩,根本看不見是誰。」
「月扶著我,自然的從蒙面人身邊走過。」蕭顏吩咐道。
月只好有攙扶著蕭顏慢慢的朝蕭清走過去,黑甲侍衛凜冽的寒氣一如他們身上的鋼鐵鎧甲一般讓人膽寒。而超乎常人的嗅覺卻帶給了蕭顏極為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她曾一度貪戀的味道,終究他還是去報仇了麼?他那麼小心翼翼,萬事籌備的人,怎麼會被任凌威抓住?
膝蓋一軟,蕭顏險些跌倒在地上,蕭清心頭一緊,急忙橫跨過障礙,大步走到蕭顏面前:「小妹,怎麼了?」
「沒,興許是踩著什麼了,所以沒站穩?」
蕭清沉沉的看著蕭顏,為何才一夜不見,小妹的臉色竟然白的如同透明一般?
溫初旭遠遠的站著,目光緊緊跟隨蕭顏,腳步保持著跨步的姿態,卻怎麼也無法上前,手中緊握著碎了一半的玉珮。
聞訊而來的荀子修站在他的身後,伸手放在他的肩頭,說道:「初旭,今時今日,我和堯勳都在你的身後,只等你回頭而已。」
溫初旭的目光依然跟隨者蕭顏,嘴角微微上翹,確實言說不盡的苦楚:「子修,她在前方,你能回頭嗎?」
荀子修亦看向只能支撐著蕭清大手而站立的蕭顏,皺著的眉頭更深了幾分,他淡淡的說道:「那麼,初旭,今日我只能對你說,即便沒了上官頓,拼盡一身修為,我也不會相讓。」
溫初旭淡淡的笑著:「我知道的,子修如今與我一樣,只能向前看。」
「即便你我皆向前,初旭有沒有想過,也許上天不會給你我機會。」荀子修看著蕭清將蕭顏打橫抱起,急急地朝偃月園走去,歎息道:「也許,她馬上就會離開。」
「子修知道了什麼?」溫初旭赫然回頭,看向荀子修,荀子修反而淡淡的笑道:「你看,這不是回頭了麼?」
荀子修勸道:「初旭別讓她太累,若然太累,會失去,會離開,再不復相見之日。」
又是昏沉沉的躺了半天,眼皮重的幾乎撕不開,蕭顏揉著頭,腦袋一片疼痛,什麼都不能思考,不能想。
「別動。」蕭清說道:「你現在給我躺在床上,不許起來!」
「哥。」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蕭清大聲說道,端著藥碗的手幾乎將碗捏碎,為什麼竟連府中最好的大夫都查不出小妹怎麼了?究竟她是病了,傷了,還是中毒了?為什麼除了這一碗的補氣之藥,竟然沒人敢開任何的藥方?他的小妹,他要怎麼救她?
蕭顏抓著蕭清的大手,緩緩的將頭靠在上面,柔聲說道:「哥,你別急,也別擔心,會好的,只是一點點不舒服,很快會好的。」
只是一點點嗎?她已經睡了半天了,即便外面吵翻了天,她卻也沒有任何反應,不是麼?
慌亂,恐懼,擔憂佔滿了他整顆心,可是他的小妹在這樣的情況下卻還在安慰著他,撫慰著他這個哥哥,難道他就是這麼當小妹的哥哥的嗎?
蕭清伸手撫摸著蕭顏的腦袋,裝作輕鬆的說道:「哥不急,也不擔心,但是,小妹,你要聽話,好不好?」
「好,哥說要小妹怎麼聽話,小妹就怎麼做。」
蕭清扶著蕭顏臥坐在床上,用被子將她整個包裹起來說道:「聽話,把藥喝了好嗎?」
蕭顏點點頭,沒有一絲悲傷,反而燦然的笑道:「這藥經過了哥的手,只怕會是甜的。」
「來,乖乖喝藥。」蕭清舀起一小勺子,吹到不燙了遞到蕭顏唇邊,蕭顏喝下,強忍住胸中的翻江倒海,笑道:「上次我說讓哥餵我,哥還說美得我呢,如今沒想到變成真的了。」
蕭清又將一勺藥遞到蕭顏唇邊,說道:「如果你好起來,哥以後天天餵你吃飯。」
「好,哥可不能賴皮哦。」
一勺兩勺三勺,到第五勺的時候,胸口積壓的郁氣再也壓制不住,哇的一聲,蕭顏將吞下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她俯身床邊,苦澀的一笑,終究還是沒能忍到哥離開,還是讓哥太擔心了。
蕭清撫摸著蕭顏的背,將她平放在床上,淡淡的笑道:「躺好,這藥既然難吃,不吃就是了。你乖乖的,哥去給你買你喜歡吃的蜜餞。」
微笑從出門的那一刻僵硬,他一拳打在偃月園外那顆最為粗大的梧桐樹上,樹葉紛紛擾擾的落下,砸在他的心頭,一下一下的疼。
為什麼?
他手背血肉模糊,直直的手臂顫顫的發抖,竟然因為太過用力而短時間內無法收回。
為什麼這些日子他要將心思都放在賬房和接位上,難道那些身外之物比他的小妹還重要嗎?為什麼小妹的異常他竟然沒有發現,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看著蕭清六神俱失的樣子,溫初旭再顧不得她所謂的回到當初,再顧不得他所謂的自尊和堅持,他大步走進蕭顏的房間,悵悵然坐在她的床邊。
此刻的蕭顏虛弱無力的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眉頭緊皺,氣若游絲,彷彿隨時都可能突然斷掉一般。
「顏顏。」他輕聲喚道,尚未來得及說話,聞訊趕來的孟雅衝到蕭顏床邊,淚如雨下:「兒啊,娘的女兒啊,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夫人,主子在沉睡中,聽不見。」月提醒道。
孟雅愣了愣,擦看眼淚,心頭卻起了疑惑,顏顏雖然任性卻一向無病無災,為什麼如今會突然病成這個樣子?而且就在蕭清將蕭家產業轉到顏顏名下的關鍵時候?難道是他?
果然啊,那個賤婦生的兒子跟她是一樣的蛇蠍陰狠!
孟雅握緊拳頭,大步朝門口走去,見到大門前失神的蕭清,她衝過去,啪啪兩巴掌,怒道:「顏顏這樣,是不是你害的?」
「若然可以,我的命都可以換給小妹,又怎麼會害她?」蕭清木然向外面走去,他要去找,去找一切可以治好小妹的東西。
「你給我站住!」孟雅叫道:「你現在是想逃嗎?」
冷冽的目光如刀一般掃過孟雅,剩下的話全然卡在她的喉嚨,她再也說不出來話來,這個一直對她惟命是從的扮演乖兒子的人,居然也會有這樣比千年寒冰還要冷上三分的眼神?她以前是太小看他了嗎?
風百里在蕭家大門外來回的徘徊,荀子修慢慢走到牆邊,背靠著牆說道:「擔心就進去看,她如今只能睡,什麼都吃不下,吃了也會吐。」
「你對我所這些做什麼?」
「讓你仔細思考一下最近她做了些什麼事,見了些什麼人,看看有沒有線索?」
風百里略微沉思一下,問道:「你說小姐吃不下東西,吃了也會吐,只能躺著睡著?」
荀子修點點頭,看向風百里,認真的提醒道:「看來你確實有線索,既然有,就要盡快,不然她支撐不了多久。」
風百里深沉的看著面上波瀾寂靜的荀子修,突然冷聲說道:「我風百里這一生沒恨過任何一個人,但是你,真是讓我恨不得殺了你。」
當蕭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她抬了抬手,明顯感覺恢復了不少氣力,蕭清欣喜的說道:「風百里送來的藥,果然有用!」
百里?蕭顏蹙眉,她怎麼不知從何時開始百里精通醫術了?
蕭清將蕭顏納入懷中,彷彿感受著她心跳的聲音,才能真的確認她安然無憂,蕭顏淡淡的幸福的笑著,緊緊的抱住蕭清:「哥,有你,能陪在你身邊,真的很好。」
夜深人靜,一個黑影潛入偃月園中,蕭顏點燈從床上坐起,風百里已然跪在地上:「小姐。」
「百里,你拿來的是什麼藥?」
早知蕭顏會有此一問的風百里取出一個小巧的葫蘆,倒出一粒藥丸,遞給蕭顏。蕭顏將藥丸放在鼻子下,熟識而普通的藥草香讓她的眉頭緊皺,她捏碎藥丸,取一小塊放入嘴裡,依然是熟悉的味道,苦澀溢滿心頭。
「四君子,黃苓,蘇葉,麥冬……」蕭顏苦笑道:「任我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竟然會是幾味。」
可是她把脈不是沒有把出來麼?而且就算她真的到了需要服藥的時候,也應當在兩三個月之後啊,難道因為她的身子的特殊嗎?
「你怎麼會想到用這個?」蕭顏疑惑的問道。
風百里淡淡的說道:「荀子修提醒我仔細想一想小姐最近發生了些什麼特殊的事情,見過哪些特殊的人,百里也只是一猜,卻不料猜中了。」
結果如此,縱然猜中,為何他心中卻苦澀喜悅皆有,甘苦之間,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他突然很想問一問,小姐,事實如此,你的心中又是如何的感受?
「百里,將藥丸留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情況。」
「百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