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晶瑩的露珠綴於青竹長葉的細尖上,似墜將墜,就如同青竹前雲母片紙窗內幾人此刻的心情一般,懸在半空,緊張到不敢呼吸。()
天機老人將手從蕭顏的眼睛上放下,蕭清緊張的問道:「前輩,小妹的眼睛可能治?」
「蕭姑娘希望聽到哪種回答?」
天機老人出乎意料的一問,反讓蕭顏微微有些詫異。
「師父,這眼睛能治就是能治,不能就是不能,難道蕭姑娘一句話就可以改變?」葉華不滿的說道。
「前輩請直說。」蕭顏說道。
「眼睛內部已經損毀,只能換眼。」
「用我的。」
毫不遲疑的回答,震驚的不只是蕭顏,還有屋內所有的人。
那是人最為珍貴的眼睛啊,難道是親兄妹,就可以做到這麼義無反顧無所保留的愛護一個人嗎?
「哥的眼睛不適用。」蕭顏握緊雙手,壓制住心頭的奔湧的潮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道:「換眼需要血型和其他很多條件的適配,哥的跟我不符合。」
「沒有檢查過,怎麼知道?」蕭清固執的說道。
「哥為什麼一定要治好我的眼睛?」蕭顏佯裝惱怒道:「難道眼睛看不看得見真的那麼重要嗎?在哥心裡我就是個瞎子嗎?」
「小妹,你知道哥不是這個意思。」一聽到蕭顏生氣,蕭清明顯有些急了,卻不知如何解釋,他只能抓住蕭顏的手,緊張的,不知所措的。
蕭顏心口一痛,緩聲說道:「哥,這世間多得是眼明卻被浮華蔽目,心盲之人。小妹一生或許永遠看不見繽紛的世界,但是卻正因為如此內心更為清明,可以真正的用心去看這個世界,這對小妹而言是幸運,所以哥,你不要嫌棄小妹,再也不要給我治眼睛了好嗎?」
一番話說的是屋內屋外的人震驚不已。
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子竟然有這份心胸!天機老人心內感歎道。
而告辭而來的溫初旭也因這一句邁出的步子停在半中央:這話就是當日她在街頭沒說完的話麼?
蕭清聽罷,默不作聲,待聽到溫初旭的腳步聲,這才問道:「初旭前來所為何?」
溫初旭上前,目光掃過蕭顏素雅的面容:「叨擾太久,想來該是告辭的時候了。」
「何時啟程?」
「今日下午。」溫初旭笑道。
「不知荀公子會否一道?」蕭清問道。
「初旭是為調停而來,如今事情既已經了結,自然該自行離去。」
也就是說荀子修不會走了?蕭清忍不住在心內歎道:真是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走了。
「保重。」
「多謝。」
不久,天機老人帶著徒弟也告辭,並請蕭清派人將他所帶來的物資與蕭家的合為一處,共同賑災。
回到房中,葉華迫不及待的問道:「師父,除了換眼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可是天機老人啊?」
「臭小子,敢懷疑你師父,若是有別的辦法我會不說嗎?」天機老人鄙視道:「看你那緊張的模樣,跟剛才蕭家小子一模一樣,你小子難不成看上那丫頭了?」
見葉華一臉吃癟的樣子,天機老人驚訝的問道:「你小子還真看上那丫頭了?」
「怎麼?不行啊?」葉華一急,說道:「人家小姑娘心地善良,對人又親切,我喜歡她不行啊?」
「小子,聽師父的話,那丫頭額上一片桃紅花瓣若隱若現,只怕是桃花旺盛之人,不適合你。」
「那沒關係。」葉華說道:「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兒,至於她喜歡誰,是她的事,我只要問心無愧就成。」
「一根經!」天機老人抄起一旁的凳子砸向葉華。
午後時分,溫初旭帶著行李穿過長廊,一陣低回婉轉的簫聲緩緩響起,似低訴,似淺唱,似幽咽,似輕吟,三分愁思更兼一分不捨。
「這一曲是送別曲?」溫初旭淡淡一笑。
「朋友要走,自當送別。」蕭顏淺淺一笑,手中竹簫收回袖中,走到溫初旭面前:「我送你到門口吧。」
溫初旭點點頭,一邊走一邊問道:「剛才那一曲聽起來很是熟悉,不知曲名叫什麼?」
「這個麼?」蕭顏狀似輕鬆的一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說道:「秘密,下次見面告訴你。」
「真讓人好奇,還未離別,都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見面了。」
送至門口,蕭清一杯清酒送別,目送溫初旭離開。
蕭顏挽著蕭清的手臂向裡走去,笑道:「哥,剛才和天機前輩商量賑災的時候,前輩說大災之後必定有大疫,要我們提前做好準備,小妹在想,哥讓藥鋪的兄弟也出來分發藥草作為防疫好不好?」
「好。」蕭清輕拍蕭顏手背:「小妹說的都好。」
「哥,發放米糧的時候,我還看到不少無家可歸的孤兒,我們辦個學堂,讓他們以後也可以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好不好?」
「好,你要辦,就辦,但只有一樣,不能累著自個兒,知道嗎?」
寵溺到不可救藥的口氣,蕭顏點點頭,卻還忍不住撒嬌道:「哥,你可是說尚陽米鋪是給我的嫁妝,可是這次賑災小妹把嫁妝都敗光了,以後要是嫁不出去怎麼辦?」
「真貪心。」蕭清刮了刮蕭顏的鼻子,笑道:「哥把絲綢鋪給你如何?」
蕭顏使勁的搖搖頭:「小妹什麼都不要,只要哥,哥可是最大的。」
「最大的財主,是吧?」
「自然。」蕭顏嬌笑道。
荒野之中,星火滿天,螢火紛飛,小小客棧矗立其間,美不勝收。
溫初旭一人站在窗台前,仰望星河浩瀚,忍不住取出玉簫,回憶起午後一曲的離別。
身為調停方,一年之間來回奔波於四方,面對最多的便是離別,獨有這次,心中縈縈繞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捨和愁思,好似心中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遺落而不自知。
「好曲!」樓下小院中傳來一聲喝彩,一個藍衣男人斜躺在院中,左手提白瓷酒杯,右手舉杯對著溫初旭相邀:「兄台技藝高超,下來喝一杯如何?」
溫初旭微微一笑,下樓應邀:「兄台聽過這首曲子?」
「梅如誨的曲嘛。」那男人一邊飲酒一邊爽朗的笑道:「你沒聽過也很正常,梅如誨這人,落魄秀才書生一個,沒什麼名氣,偏偏還傲氣得很,得罪了朝廷權貴,落了慘淡下場,還害死了最好的朋友,一生就只作了這一隻曲子,實在個可恨之人吶。」
「不知此曲叫做什麼名字?」
「你不知還能吹出來?」那男人也有些疑惑的問道。
「朋友離別所奏,一時感觸。」
那男人突然跳了起來:「你個榆木腦袋!」
「兄台何出此言?」
「這一曲可是叫《留君》,當年梅如誨在留君亭與友人惜別不捨所作!」
「什麼!」溫初旭身軀一震,呆若木雞。
那男人包跳道:「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子,送你這支曲子的是個女人吧?人家女兒家想留下你又不好直說才會送你這支曲子,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