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漆黑的夜色漸漸透出薄明。
穿著龍袍的殷慎,走入存放著珍貴典籍字畫的御書房,停止在紫檀書案前,面色陰沉的接過安公公雙手遞上的小紙條快速一覽,旋即就攥緊拳頭滿臉戾氣的朝書案上重重一擊,「廢物!謝慶父子竟是這般蠢貨,朕百般謀劃,一切已盡在掌握,而他們卻硬生生把誘餌也給弄丟了!」伴隨著他的怒罵,只聽乒呤乓啷一陣亂響,筆墨紙硯應聲掉落在地。
偷眼瞅著盛怒之下的皇帝,安公公嚇得噤若寒蟬,連衣袍下的雙腿都在微微發顫。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他貼身服侍殷慎多年,非常清楚這個主子外表看起來丰神俊逸,實則心腸歹毒的超出常人。若是此刻他將怒火發作在自己身上,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自認倒霉了。倏忽間,他乾瘦的臉上已經浸出豆大的汗珠。
盯著狼藉的書案,過了良久,殷慎才呼出胸口滯悶的濁氣,緩緩扭頭看向安公公。此時,他猙獰扭曲的五官已恢復俊美如常,讓人幾疑方纔那副暴戾森然臉孔的人並非是他。「筆墨紙硯伺候。」殷慎吩咐完,就目光冰冷的端坐到檀木椅上,手指「篤篤篤篤」的叩擊身前書案,眼睛望著某一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陛下。」見皇帝收斂了戾氣,安公公頓覺室內瀰漫的壓力消失,不由得輕輕鬆了口氣,疾步走到門口喚候著的宮女進來收拾,把筆墨紙硯重新在書案上擺放工整了,才讓她們退出去。
思索良久,殷慎垂下頭大筆一揮,「把這封密信立刻送出。」
安公公趕緊上前恭敬地接過紙條,就在他即將退出御書房前。只聽身後的皇帝自言自語道:「謝慶,希望這次你不會再辜負朕的厚望。」
絲絲裊裊的青煙從爐鼎中升起,使整個御書房飄蕩著清雅的檀香味。此時此刻殷慎坐在案旁,緊盯著在茶盞中浮浮沉沉,捲曲成螺的銀綠色碧螺春,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德全,你覺得朕冊封薛貴妃為皇后,如何啊?」眼角餘光瞥見安公公已經去而復返,知道自己吩咐的事已辦妥,就隨意問道。
聽到這話。安公公悚然一驚,心想:這種事哪是奴才能談論的?他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就躬身壓低眉眼。聲音十分恭敬地說道:「回稟陛下,奴才愚鈍不堪,不敢妄加評論。」
「你只管實話實說,若是說的不妥,朕也恕你無罪。」殷慎有些疲倦地闔上眼睛。嘴裡淡淡地命令道。
「那奴才就斗膽進言啦。」偷眼瞅著皇帝被燭火照得忽明忽暗的側臉,安公公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地說道:「據奴才所知,大抵冊封為皇后者,不僅要德容兼備,而且也多是出身於地位高貴的世家大族。此等女子才能具有母儀天下的風範,統御後宮之時也能更令人心服。」
殷慎聽罷,驀然睜開眼簾掃了他一眼。安公公覺得背脊陡然一寒。連忙低下頭去,含糊地補充道:「不過,這都不是絕對,史上也不乏有些例外的,只要陛下高興。立誰為後全憑陛下的心意。」
就在安公公忐忑不安,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的時候。忽聽殷慎輕聲一笑,「你所言極是。」聽了這話,安公公恍如大赦一般,暗鬆一口氣,慶幸自己揣摩對了皇帝心思。
只聽殷慎接著說道:「既然薛貴妃並非出身世家大族,你可知朕為何還要立她為後?」
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在皇帝的目光逼視下,安公公硬著頭皮,嘴裡囁嚅著說:「或許或許是薛貴妃聰明美麗,善解人意」
「這話聽起來,似乎譏諷朕有貪圖美色之嫌?」殷慎冷冷地斜睨他一眼。
安公公唬得冷汗刷的就下來了,趕緊匍匐在地,結結巴巴道:「奴才奴才嘴拙,見識短淺!但絕無譏諷陛下貪圖美色之意,奴奴才」
好笑地看著安公公驚懼莫名的窘樣,殷慎不疾不徐地開口,「好了,朕知道你沒有此意。」頓了一頓,他彷彿嘮嗑似的繼續說道:「正如你所說,歷代皇后都是從世家大族中選出,這樣不僅可以籠絡,還能通過姻親與他們結成同盟,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朕效命,使朕的皇位更加穩固。」
聽出來皇帝沒有責難他的意思,安公公心道:你自個得了樂子,我陪你聊天卻每每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脖子上的腦袋就會不保。
原來,殷慎煩悶時喜歡聊天。畢竟皇帝也是人,也需要有個人幫他排揎、解悶兒。而安公公能夠成為殷慎的寵信太監,就是因為他將這一角色扮演的很令皇帝滿意。他並不像其他太監那樣,只知道溜鬚拍馬、唯唯諾諾。而是能夠像正常人那樣,敢於在殷慎面前真實的表達一些自己的想法,跟這樣的人談話,殷慎覺得能夠更好的理清自己的思路。不過,殷慎個性多疑,除了自己他不會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拿出來聊的話題,也都是有選擇性的。
這時,只聽殷慎又說道:「可是,凡事都有兩面性,跟這樣的世家大族聯姻後,他們也會借助皇族的勢力而更加壯大,最終反會功高震主、越俎代庖。」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極為可怕,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這樣看來,還是選擇那些家世底蘊單薄些的女子較為穩妥?」安公公察言觀色,試探著問道。
「身份太低了,會上不得檯面啊!」殷慎啟齒一笑,「所以,朕把薛常清從一個參政,一步步升為左丞相,把薛氏家族培養成為新的大族。這樣既抬高了薛貴妃的身份,薛氏家族也勢必對朕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如此一來,這一股新勢力就能成為朕的左膀右臂。制衡於其他世家大族。」
「皇上高見啊。」見殷慎情緒漸緩,安公公連忙接過話頭,「既然陛下已經決定立薛貴妃為皇后,那麼其他各大世家送來的名門千金畫像,是否還要過目?」他可是收取了這些人的大筆賄賂,開口提醒一下皇帝,也算是沒讓他們白花這筆錢財。
「朕的後宮還不夠充盈,何況娶了這些臣子們的女兒,就可以籠絡住他們。一旦這些人的女兒誕出皇子,就會更加牢固兩方的關係。也更願意為朕所用。」殷慎的眼波掠過安公公的臉,「把那些美人圖拿來。」
盯著安公公抱來的,堆砌在書案上的美人圖。殷慎神色淡然的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才隨意的從畫像裡抽出一卷,對著一盞滋滋燃著的燭火觀看。
「這些都是奴才根據陛下的要求,仔細甄選出的樣貌出眾,家族勢力深厚的女子」見皇帝開始看畫像。安公公心裡一喜,忙上前對他拿起的畫像,一一做出介紹。
殷慎不以為意的聽著,這些女子不過是他增加力量的工具,只要對他手中握著的皇權有利,哪怕她們是些醜八怪。他也一樣會將這些女子收入後宮。
「咦?」懶洋洋的往一卷剛展開的畫像上隨意瞟去,殷慎突然愣住了。只見他緊緊釘著畫中人,眼睛都有些直了。
作為一個貼身奴才。安公公自然對主子的一舉一動都注意在心。此時他見到皇帝的神情,就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只見皇帝手握的一卷畫軸中,一個少女一襲白衣委地,滿頭長長的青絲在肩際隨風舞動,襯托的肌膚更加如凝脂一般瑩白。一雙清新似水的黑眸。流轉在不施粉黛的如玉容顏之上,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落入凡塵。
「陛下。這是左副都御史楚定江ど女,今年一十五歲,名喚楚心儀。」安公公看出皇帝對這女子有些意思,就忙道出女子出身。
「喔。」殷慎畢竟見過美女無數,馬上回過神來,道:「此女真乃傾城絕色。」
安公公就微笑:「楚大人家教甚嚴,他的女兒不許拋頭露面,直至今年剛剛及笄,才畫了此畫像入宮交給奴才供陛下過目。」
「這樣說來,朕是第一個識得此女的外姓男子了?」殷慎原本淡漠的眉眼間,似乎隱有笑意。其實,第一個看到此畫像的應該是安公公,但他已不算是真正的男人,因此殷慎自動忽略不計。
「正是。往日裡,外人都只知道左副都御史的ど女傾國傾城,卻無緣得見,而今唯有陛下您一人見到她廬山真面目。」安公公瞧見皇帝目不轉瞬地盯著畫像,竟看的越發癡了
據紫金皇城千里之外,宣寧鎮樞將軍府。
「父親,陛下密信上怎麼說?有沒有怪罪咱們?」謝勳一聽到父親傳訊,說皇帝的飛鷹傳信已到,就忙從彤寧趕了回來。
「陛下對咱父子倆,未有隻言片語的指責,還誇讚咱們探得反賊據點。」一向不形於色的謝慶,臉上也微微露出一絲喜悅,說道:「陛下體恤咱們辛苦,還賜銀百兩,說待搗毀反賊巢穴,還將會給咱們加官進爵。」
謝勳的臉上也是無限開懷:「幸虧父親另闢蹊徑,暗中投靠勢單力孤的陛下,將騎在頭上的言氏世族滅了,咱們才能成為陛下的功臣,說不定將來有一天,謝氏也能加入公侯之列。」說到這裡,他忽然面色一整,「父親,咱們以後是否能飛黃騰達,此次一戰是關鍵,不知陛下信中可說明,如何搗毀反賊據點?」
聽他問起,謝慶靜了片刻,臉上忽然露出不勝唏噓的模樣,「能夠成為皇帝者,端的是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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