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塊墓地一直空著,那會更好的吧董二三腦子裡又開始出現矯情的念頭。她也沒有馬上就甩掉這個念頭,靜靜的,讓它自己淡去,就找到了海赫格點的兩處地方。是緊挨著的。這裡的墓地都已經被一塊塊的劃出來了,都是同等大小的。地面上都用白粉寫著編號。
董二三站在這兩塊墓地面前,站了好半天。才從柳柳手裡接過鐵鍬,開始挖墓穴。應該挖後半部分,把土堆在前半部分。柳柳想和董二三一人挖一個,好快一點。但也知道,董二三求的並不是快,就打下手似的,跟著她挖同一個。
東風城的冬天,雖然比帝都暖和不少,但是也是很冷的。更何況是在山上。半個多的月亮明亮的掛在天上,好似扭過頭的半張臉,泛著幽冷的亮光,把滿天星斗都襯得閃亮了幾分。但是在這種月光下,陰涼的夜風一陣陣的吹來,在加上山另一邊,那麼多的骷髏頭,被風吹過後,發出的嗚嗚聲,這這做西山,總是分外的寒冷。
董二三在家裡,是聽不見骷髏頭的嗚嗚聲的,因為東風城這裡,其實很少颳風。但是一次偶然被她聽見了,比看見骷髏頭還讓她覺得毛骨悚然。但是現在這麼近距離的聽著,卻又覺得有中另類的樂感,董二三停下來,站著聽了一回,忽然開口,「你說,他們在哭什麼?」
幽靜的山上,董二三帶著一絲嘶啞的聲音,好似竹弦被刮蹭,又說了這種沒頭沒腦卻能讓人很明白她在說什麼的話,讓柳柳和在不遠處偷看的海赫格,都莫名的後背一涼。柳柳咳了下,「哭哭?不一定吧。沒準是在笑」二三,不要再說了啊,好可怕啊!!!
董二三歪頭,「不對。咱倆說的都不對。咱倆都不是那些骷髏頭,怎麼會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呢」柳柳趕緊點頭,對對對,「不知道,不知道」董二三點頭,「所以,活的人。永遠不該去想死了的人在想什麼」柳柳看了董二三一眼,月光照的她美得朦朦朧朧的,還穿著一身黑。比一身白還讓人浮想聯翩。不過相比於骷髏頭,柳柳到是一點不怕董二三的。她要是女鬼,那他就變成男鬼
想了想,柳柳終於還是開口,「二三。老祖宗走的很平順,你不要惦記。石爺爺走了,算是解脫,其實我覺得,石爺爺早就想解脫了」董二三沒理這句話,繼續努力的挖著土。柳柳又看了看董二三,就沒在說什麼。現在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的。
一番努力。夜很深了,兩個墓穴才算是都挖好了。董二三不知道該挖多深多大,她就是盡量深盡量大的挖了。柳柳覺得大了點,但是只要董二三願意,他也不會說什麼。另一邊全程偷看的海赫格默默歎氣。挖的太大了董二三踢踢鞋子上的泥土,挖的一身汗。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玉盒子,這是張媽買的,臨出門的時候董二三拿出來的。讓柳柳拿好,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這是孫老賊給的。其實已經不算是匕首了,更像是長點的髮簪,很細,但是很扁很鋒利,要不是這樣,機場安檢也過不了。
董二三手起刀落,在柳柳的驚呼中,和海赫格疾步奔出來的同時,割下來一撮頭髮。董二三一點都沒被打擾到,一點遲疑都沒有。她早就發現海赫格了。抬頭看著他,「爸爸好嗎?」海赫格看著瘦了卻整個人更加銳利的女兒,微微點頭,「不用擔心」走過來,皺著眉頭,「為什麼要割頭髮?你想把你的頭髮和老祖宗葬在一起?」這是海赫格能想的,董二三的意圖。
點點頭,董二三直接承認,「老祖宗一直當我是她的女兒一般,我自己的東西,沒什麼可以給她的,只有這身皮囊,是我自己的。老祖宗喜歡熱鬧,我雖然不喜歡,也不能陪著她,那就給她一點我的東西吧」柳柳心裡心痛又無語,要不是董二三從來不看電視,他都要以為董二三這是被什麼腦殘電視劇害的思維不正常了,這送頭髮的,都是夫妻和情人吧?要送也是送給他啊!!
海赫格也有點無語,但是這是女兒的想法,而且都已經割下來了,他還能說什麼,伸手接過頭髮,細細捲好,放進了玉盒子裡,然後親自下了墓穴,用鐵鍬鏟了幾下,就把玉盒子埋了下去。這算是在老祖宗的下面了。但是海赫格雖然不迷信,卻總覺得這樣有點彆扭,他大定主意,回去要找於神婆問一問,女兒這麼做,有沒有什麼不妥的。
其實董二三真的就是但是老祖宗孤單而已。她既不迷信也不信鬼神,忽然有這種想法,她自己也覺得很荒謬。但是自從有了這個念頭,她就堅定了這個主意。迷信也罷胡鬧也好,她都想做。而只要是她想做的,那做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海赫格把大衣脫下來,披在董二三身上,「我要趕去火葬場,你和柳柳去外面住下」親了女兒額頭一下,給她攏攏大衣,就順了順她的卷髮,「火葬場的靈車一會會從這裡經過」董二三身上一僵,連點頭都不能了。默默站著,海赫格知道她的心情,又摟過她,萬般不捨的親了親額頭,「好好照顧自己,我和董丞都沒事,別人,也都沒事,你好了,我們都好了別難過,別難過沒事,沒事」
董二三這麼冷硬的樣子,讓海赫格真是心裡難受的不得了。他寧願她大哭一場。現在他終於更加明白張媽電話裡說的,她沒事卻很難過是什麼樣的情況了。這孩子從小就不會哭,從來沒有一絲退縮難過的樣子,現在,卻僵硬的發冷,明顯是在害怕。送走她,真的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了。可是。她卻一定會回來,海赫格緊緊抱著女兒,想溫暖她,卻好似在抱著一把冷劍
「我,董丞,你,誰都會長眠的一天,如果現在你就承受不了了,那就開始祈禱你能死在我和董丞前面吧,如果你捨得讓我們白髮送黑髮的話!!」海赫格鬆開女兒。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這不是你的錯。這是自然規律,生命規律。有出生。就有死亡。這都不是你的原因。你很強,但是你再強,也強不過這種規律。你能掌控的事,說到底,只有你自己。」
海赫格很明白。女兒的難過,是因為她面對死亡的無能為力。那麼聽話的任他們送走她,是因為她潛意識裡,也在逃避面對。她害怕的不是死亡,是她掌控不了的事。太過好強的人,總是在無能為力面前。分外的脆弱。而女兒連脆弱都是這麼冷硬的,她甚至做了割頭髮這種她往常很不恥的事,她在掙扎。在迷惑,在傍徨
「你要堅強,真正的堅強起來。相聚,不是為了歡笑,是為了離別時的不捨。如果你沒有不捨。那麼,你和老祖宗的這場相聚。就是完全無所謂的了。可你現在有不捨,那這場相聚,就是成功的。你沒有輸,更沒有錯。」海赫格不停的說著肉麻的勸慰的話,「死亡就是一了百了的,他們死了,已經一了百了了,如果你還放不開,那你就是在拖他們的後腿!!」
董二三一直靜靜的聽著,她心裡有難堪有難過,也有放下忽然長長的歎口氣,回視海赫格,「你說,會不會,有另個和我一樣的人?」海赫格聽得懂董二三的話,沉默下,「一定會有的。」董二三又歎口氣,「那麼,是不是可以去期待,會有重逢的那一天?」海赫格第一次聽見女兒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連小時候給她講的那些童話故事,都沒有她這句問話來的夢幻,「那咱們就靜靜的,默默的,期待著吧」
柳柳一直沒出聲,他知道這時候,能勸下董二三的,大概就是董丞和海赫格了。他們兩個在董二三心裡的份量,他是比不過的。他一直都知道。雖然嫉妒,以前甚至想過帶董二三遠離這兩個人,但是現在,柳柳只會替董二三感到高興。就算這一刻,他像個外人似的插不進他們的談話
海赫格留下一瓶酒,就離開了。董二三披著他的大衣,被柳柳帶到了更高的地方。打開酒,密密的酒香飄散開來,熏的董二三覺得星星都在顫抖。連喝了好幾口,董二三才停下來,「我想等我冷靜下來,會對自己做過的事,起過的念頭,發笑吧。」柳柳看她不喝了,拿過酒品灌了一口,算是暖暖身子,又還給了董二三,「我想老祖宗也會笑話你的」他真的是這麼想的。
董二三愣了下,忽然看見那片燈火點點的住宅區,有兩塊地方,亮起了明晃晃的燈光。有點遠,看不真切,只能看見一點點的人影,這是在抬人董二三站起來,柳柳也跟著站了起來,一直到兩輛開著雙閃的靈車,慢悠悠的從那裡,開了過來,董二三緊緊憋住的一口氣,才開始呼出來這一段路,是她能陪他們走過的,最後一段路了
柳柳緊緊拉住董二三的一隻手,眼睛沒有看向靈車,而是一直在看著董二三。看著她終於呼出了這口氣,才放鬆了自己。從燈亮起,他就察覺到董二三的呼吸變了。而這麼長的時間,董二三卻一直都沒有呼吸,那口氣,她一直憋著。可她現在中戶呼出來,柳柳除了鬆口氣之外,心裡又是一緊。董二三沒有看著柳柳,她只是,盯著那兩輛閃著車燈的靈車
看著它們,緩緩的,開到了腳下,看到了跟在後面的董丞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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