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董丞就有點神經質的看著董二三,「你是不知道,老太太有多討厭我了,她罵我是雜種,那時我還不知道,這雜種是什麼意思,等我知道之後,她又罵我災星掃把星喪門星吊死鬼。變著法的罵我,都罵出花來了。這萬一,她要是也罵你了,那我,我該怎麼辦呢?我不能給你出氣啊,我不能揍她一頓啊,那你會很委屈,我該怎麼辦呢」
這是董二三第一次,在董丞臉上,看到畏懼和迷茫。她有點分辨不出,這裡面有多少是因為她,而有多少,是因為他。不過,原來,讓他這麼焦慮擔心的,是那個老太太的緣故。也不如說,是童年和過去的陰影。董二三站起來,比董丞高了點,抬手摸摸他的頭。只有他這種人,才會有陰影這種東西吧。因為他太陽光了。而她,早已被陰影吞噬了,又哪來的陰影可言呢。
剛想在這難得感性的時刻,出口安慰董丞一下,就聽他突然很興奮的一拍手,說,「我是不能拿老太太怎麼辦,但我能以後不給她熬湯喝!!」摟住董二三,「到那時,咱們爺倆,一人捧一碗,就坐她窗根底下,吸溜吸溜使勁喝出聲來,饞她!!!」
董二三抬腿,一腳踩在董丞臉上,她居然剛才回想安慰這種二百五,真是瘋魔了!!!!
董丞呲牙咧嘴的傻笑,還咬董二三的小腳丫,董二三雖沒有癢癢肉,但是她也不喜歡被人啃腳,一邊掙扎還一邊不解氣的踹他。得,一場本該是煽情又溫馨的場面,就以這種兩人抽風的樣子而結束了。門外,捧著大毛巾的海赫格彎著嘴角,止不住的笑著。
零點吃完餃子後,就算都睡了很久了,但是董二三還是撐不住了,瞌睡的直點頭。海赫格想讓抱她回去睡,但是董丞死活不答應,「必須熬過凌晨去,不然會短命的!」屁!!海赫格不想和這麼迷信的人較勁,只能哄著董二三說話,吃東西。
董二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餵她什麼,她都嚼嚼就咽,味覺都關閉了似的。因此,發現這點的董丞,餵了很多董二三平時一瞅見就皺眉頭的東西,還偷著樂。這種無良的行為,海赫格終於看不下去了,擋開董丞,給女兒穿好衣服,裹好厚毯子,抱著她要到院子裡放煙花。董丞當然也要跟著了。
等耀眼的煙火在董家院子裡綻放,董二三終於睜開了一點眼睛——太刺眼了。眼前是一排,十多個煙花筒子,被董丞都點起來,同時燃放,金花千樹,雖刺眼,但是也真是好看。董丞笑的很大聲,往年他從來沒放過煙花呢。教區裡沒人弄這個。今年借到女兒的光,真是好玩呢。
爸爸比女兒還興奮
等董丞笑夠了,就拿著一把細長的呲花過來,讓董二三一手拿一個,海赫格把她放到地上,幫她點燃了。
這種呲花,綻放出來的樣子,是一個個,小火星兒似的花樣。火花長短大小不一,像是仙女棒在閃動,董二三一時看得有點失神。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段很久遠的記憶。
「青青,你看,這個按在這個上面,像不像圖畫書裡花的那個仙女棒?」
「不像,仙女棒會發光呢,這個好醜,樹枝!」
「那咱們找火柴,把它點起來看看,那就該像了」
這時一大一小,兩個小小的孩子,坐在樹下,因為小男孩撿到了一根特別直順的樹枝,而引出的對話。畫面一轉,兩個孩子都在哭,因為他們不但點著了樹枝,還點著了曬在一邊的床單。
「是我弄的,不是青青,對不起,方阿姨,對不起嗚嗚嗚嗚」
「是我是我,我一甩,它就和床單連上了,方阿姨」
最後的結果,是那個小男孩用了那個,被燒了一個洞的床單。然後兩個孩子,就睡在一起,睡在那個有洞的床單上,笑的不見眼睛。
仙女棒,果然是仙女棒。
董二三眼珠動了下,恍惚的有點懷疑,這段記憶,到底是不是屬於她的。因為,她好像從來沒有想起過。還是說,有關那個男孩子,所有的記憶,她其實,都不想記起呢?董二三是很誠實面對自己的人,她從不會避諱自己的**和思想。她瞭解她自己。
為什麼不想記起?真的是那是的拿點愧疚在作祟?董二三閉上了眼睛,不,不是愧疚。是珍貴。在她過去的那些歲月裡,僅有的一個人,僅有的一段美好而無垢的回憶,她只有深深的埋進腦海的最深處,壓緊,不透出一點,才能確定,這段記憶,是確確實實,完完全全的,屬於她一個人的。不會被記起,更不會被遺忘。就一直的,都在那裡。
「二三,二三,二三」海赫格在叫她,接過她手裡燃盡的煙花,「怎麼了?不好玩?」
董二三搖搖頭,看看也蹲下來看著她的董丞,又搖搖頭,然後堅定的開口,「我要去一個地方。」
海赫格愣了下,下意識的看了眼董丞,然後抿抿嘴,等他決定。
董丞笑的很溫柔,摸摸女兒的頭,「好,天亮了,咱們就走。」無論你到底想去哪裡,我都會帶你回來。
在入睡前,董二三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命運,是可以改變的。既然他曾給了她這麼一段珍貴的回憶,那麼,她就幫他回歸,他本來該有的人生。就算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不記得他的樣子,但是他所供給的那種溫暖,董二三永遠都不會忘記。如果,這就算是對別人善意的回報,那麼董二三很想去做。或者說,這是在做一種報答。
至於是不是彌補,董二三不想糾結在這個問題上。因為要是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會選擇沉默的。她在那個孤兒院裡,只是個仰人鼻息的孤女,不足輕重,說什麼都被會人當做是謊言搗亂。相比於一個慣於經營本身形象的老好人,一個任性的孤女,算什麼呢,大勢所趨之下,真相也是假的,是在嫉妒了。但是不同的,她會和他一起離開那裡。然後闖出一片更廣闊的天空,做他的後盾,讓那對鳩佔鵲巢的母子,哭著下跪向他道歉!!也算是為她自己,出一口氣。
董二三一家三口出門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董二三不認識路,但是她知道具體地點。董丞什麼都不知道,他就熟悉教區東風城還有遠在北方的帝都。這就只能指望海赫格了。
海赫格先去警局裡,找了一份地圖,標出最近最好走的路線之後,就上路了。當然也還是走了岔路,開了整整三個小時,才到了目的地。董二三被抱下車之後,動動腳,心裡只感慨,她到底是怎麼從這裡,流落到教區那裡的。難道真是東風吹的不成
大年初一的上午,孤兒院很熱鬧,很多成功人士和慈善家來獻愛心,照相的聲音此起彼伏。但是董家三口,這車,加上三隻的打扮,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沒一會,負責接待的阿姨就迎了上來。客氣了一番之後,海赫格頂住,董二三帶著董丞,用參觀的名義,開始找她要找的人。
孤兒們應該都被聚在一起,陪著獻愛心的人,等著領東西。果然,來到一間大點的房間,董二三就見到了好幾十個孩子。目光迅速搜尋,可是找了三遍都沒有她熟悉的那個孩子。她自認,雖不記得他的長相,可應該還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的。難道他沒有被帶到這裡等著領東西嘛?不應該啊,記得長得不錯的孩子,都是可以先領東西的。
董丞察覺到女兒的焦躁,這是他從昨晚開始,又一次在女兒身上,看見反常的情緒。心裡歎口氣,安撫的拍拍孩子,「別急,是不是要找人?這裡沒有,咱們直接找這裡的院長看名冊就好。是不是不知道名字啊?那咱們等下慢慢找,只要在這裡,爸爸一定給寶貝找到」
董二三偎進董丞懷裡,任他抱著去找院長,腦子裡開始使勁想三十年的事。
可她實在是想不起來,她連怎麼進的孤兒院的記憶都沒有。在她開始的記憶裡,那個男孩子,就已經睡了她的上鋪,她被方阿姨帶進那件屋子時,是他幫忙鋪的床鋪。那時她幾歲?不知道。後來有了名字,生日,之後,就是每天吃吃喝喝,來人就陪著玩鬧的日子,他都在身邊的。然後,過完那個集體的四歲生日,不知有多久,那件事就發生了。
董二三換算這過去那時和現在這時的時間,不能按歲數來說。按那時來說,她已經進孤兒院了。春節,她對進孤兒院的第一個春節,根本沒記憶。也許,那時,她還沉浸在被遺棄在街頭的陰影裡。想到這,董二三皺皺眉頭,為什麼她現在還是對被遺棄過程還有那個生她的女人,都沒有記憶呢?也是,她那是在街頭站著,回身醒來,就已經被遺棄了。哪來的記憶呢。
這麼回想起來,還是一點用都沒有。董二三放棄,另想別的。忽然,她想起,那開始睡進那件屋子,他幫著鋪床,那時好像很冷,她晚上凍得睡不著,才爬上去和他一起睡的。很冷,那也許,還是冬天,那可能是現在,也可能是以後
沒有。院長手裡,是全院孩子的檔案,每個孩子的照片都很多,大概是為了方便別人收養或者找尋的。翻了好幾遍,都沒有董二三熟悉的那個孩子。難道,他還沒有出現?還是說,她的生活命運,改變了,那他也改變了?可是,為什麼方阿姨沒有改變呢?院長也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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