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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鋒芒 01 別叫我姐姐 文 / 青衣直上

    寧芷醒來時,已是第二天,身子乏了,再加上氣急攻心,一睡便是一天一夜,這期間曲卿臣來過一次。

    「夫人,您終於醒了。」說話時仁語正從熱水盆中將手帕撈出,擰了擰。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亥時了。」

    「我竟睡了這麼久。」說著便要掙扎起來,卻被仁語強行按住,「李御醫來瞧過了,診了夫人的脈,說是必須要好生調理才行,夫人現在的身子實是太虛了些。」

    「我沒事,你且去找曲卿臣來,就說若是還念及舊情就過來一趟,我有些話想對他說。」

    「夫人還是歇歇再說吧,您現在的身子不能再動氣了,況且——」仁語吞吞吐吐半晌,卻也只是支支吾吾的,沒形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你說吧,現在的我已沒有什麼不能聽的話了。你不用擔心,我撐得住。」

    「如今外人都在傳夫人被貶為妾的事,那些嘴碎的人更是四處散佈,說是夫人犯了七出之罪,曾兩天兩夜不歸,實是與野男人在外面私通,但將軍礙於跟夫人多年的情分,沒把這事擺在明面上,還仍留夫人在府中,當真寬仁至極……」

    仁語後面說了什麼,寧芷是再也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七出之罪」,「與野男人私通」幾個字。反覆地在她腦海中浮現。

    想她寧芷,一直隱忍,縱使有驚天才華也因他曾經那一句只想要個賢惠的妻子便好,無才才是德,無爭才是賢,無為才是妥。她一直記著他的救命之恩,一直感念著他與她的夫妻情分,死死地遵守著所謂的婦道,做得久了,那也成了另一個她。可如今?這一頂大帽子扣上來,當真是可笑,是老天在笑她。

    寧芷鬆開了仁語,擺了擺手,「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先下去吧。」

    「夫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我好得很,這麼多年了,我從未這般好過。」寧芷嘴角有著輕笑,淡淡地道,只有那雙眼,沒有絲毫焦距。

    她就這樣在床上躺了一晚,腦海中很多事在轉,一幕一幕……

    不知躺了多久,只見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明明滅滅見便如同這人生……

    期間只有仁語一人進進出出,每次看著盤中那幾乎不曾動過的飯菜歎著氣。

    而這尚京的天氣說來也怪,原本都見了暖,這下子也不知怎麼了,竟又下起了雪。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的蕭索淒寒之感。

    「我聽丫鬟說,你一直不肯進食?可是故意在氣我?」曲卿臣剛下了朝,連朝服還未換下便聽到下人們的稟報,想到那日抱著她時,那薄如柳絮般的身子,心裡一陣動容,想都沒想便向寧芷的房中走來。

    「不肯進食只是吃不下罷了,將軍莫要多想了,如今的寧芷再也不是往昔裡為了你一句話便寧可委屈死自己也只把血往肚子裡咽的寧芷了。」說著那雙眼,曾經總是癡迷地看著他的眼清輝灼灼,黛眉微挑,拖了尾音才又道:「何來故意之言呢?」

    「你……不要這樣……」曲卿臣竟無法與她凝視,不知為什麼,這樣清亮的一雙眼他竟無法與她對視。

    「那要怎樣?那又該怎樣?妾乃是與粗野男人通姦之人。是不潔之人,將軍實是大度,竟還留我於府中,莫不如就此休了我,從此以後,你我恩怨兩清,再無干係。」

    「瘋話——」曲卿臣喝怒道。當聽到這話時,他內心竟有焦灼之感不斷上湧,似是有什麼在焚著他的心。好生難受。

    喘了一口粗氣,背過身去,方才開口道:「你拖我找的畫像之人我已有了些眉目,你先好生調養,等身子好起來,我便告訴你。」

    說著便大步而出,不給寧芷絲毫追問的機會。而原本在床榻上的女子一聽此事,立刻坐直了身子,臉上有著說不出的驚喜……

    而踏出房門的曲卿臣眉頭一直緊鎖著,那清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在雪地上延伸出一條虛暗的影子,一陣風吹來,樹上的沉雪打著旋兒紛紛落下,他那影子也是一彎,整個人竟有種說不出的滄桑之感。站在遠處本在賞景的藍允遠遠看見,深吸了一口涼氣,久久歎出。

    「月兒彎彎,雪花飄飄……」藍允換了個方向,向原路折回,邊吟著那不著調的詩句,邊搖著那柄高貴又氣派的扇。微光下「去你大爺」幾個大字不知什麼時候又繡了一圈金紋線,在雪光下反射著層層漣漪。給這蕭索增加了一絲難得的趣味……

    房中寧芷扶著床沿下了地兒,走向梳妝台處,探手伸向最低層,從一堆破舊的盒子中掏出一個錦繡盒子,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方才打開,從裡面掏出一個錦囊來,那錦囊很糙,繡工一般,但上面卻有一股奇特的香氣,很好聞,淡淡地。

    寧芷小心翼翼地把錦囊托在手中,反覆地摩挲著,「娘,若是你還在,該多好……」

    說完她整了整情緒,叫來仁語換了一套衣裳,又吃了些飯菜。

    仁語看見自家夫人終於肯吃東西了,很是高興,但轉念一想明兒的日子,又不禁有些感傷。

    「夫人,明兒您可得撐住——」

    「明兒是什麼日子?」寧芷不解地看著她。

    「明……明天是將軍娶嬴流月過門的日子。」

    寧芷拿著筷子的手一愣,就這麼凝住了。片許她才緩過神,道:「這菜有些涼了,你端下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仁語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飯菜,勸道:「都怪我嘴碎,竟跟夫人說些有的沒的。夫人還是先吃了這飯吧。不然我心裡愧疚難當。」

    「以後莫要再叫我夫人了。我不是什麼夫人。叫我寧芷或者小姐都成。」

    「怎麼不是,夫人在仁語眼中始終是夫人,那嬴流月任憑她再貌美天仙,家世滔天,在奴婢心中也不過是個下賤的人罷了。蛇蠍婦人安得好報,改明兒仁語就去佛堂拜拜,天天詛咒她一番。」

    寧芷沒有接話,她不咒嬴流月,也不咒曲卿臣,因為從那一刻起,他跟她在她心中什麼都不是,她現在只盼早些得到那畫像之人的信息,也便早些離開這感傷之地。當然,在這之前,她會讓他後悔的……

    翌日,清晨,偌大的將軍府中一派喜氣洋洋,張燈結綵的。好不熱鬧。

    到處都是嗩吶鑼鼓之聲,只有寧芷一個人坐在那西廂房中,一雙手冰涼而枯瘦。

    仁語幾次來勸,她都只是搖頭。任憑寒風吹打著她的身子,整整一夜,直到月亮升起來,新人共入洞房,最後一滴淚從她眼中滑過。落地……

    她轉身進了屋,掏出娘親離開她時給她的那個殘本,以前她始終不曾想過會煉這最後一式,如今卻覺得斷情絕愛竟也是種寬恕。

    想著她一咬牙,翻開那書,大段大段的文字湧入她心海。屏息運氣一周,她睜開眼,感覺那胸口的鈍痛之感好了很多。只是這套功法非常繁複,想要煉成卻也是急不得。

    寧芷下了地,望著屋外的老樹殘枝正在發愣之際,忽聽門砰的一聲,被人踹了開。

    只見曲卿臣著了一件大紅喜袍,身上似有酒氣,眉宇微沉,搖搖晃晃地就這般闖了進來。

    「曲卿臣,此時此刻,你不在你剛娶進門的新娘那裡,跑我這來作甚?」寧芷聲音冷凝不含絲毫溫度。

    見到她那雙冰冷的眼,曲卿臣心驀地一緊,便垂下目光,他脫了身上的喜袍,繞過阻攔在外的寧芷,逕直上了床榻。

    寧芷側過身來,戒備地望著他,卻見男子氣息平緩,似是已經睡熟了。

    緊跟著,門外再次傳來響動,但這次沒有人強行破門而入,而是急急地扣著房門。

    「這麼晚了打擾姐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流月,將軍可在裡面嗎?剛剛將軍喝得有些高了,我怕他沒認準,誤進了門。」吱嘎一聲——

    門開了,嬴流月在貼身丫鬟馨蘭的攙扶下走了進來。這一打開,剛好對著床榻的位置,嬴流月神色不禁一暗,但只是瞬間便收斂好情緒。笑著迎向寧芷。

    「你看將軍也真是的,喝多了分不清左右了,竟走到姐姐這來了。」

    「姐姐?如今我可不是你什麼姐姐。」

    「這話說得可就見外了,如今這將軍府裡就你我二人,當用心侍候好將軍才是。」說話之間,聲音不禁拔高了幾分,主母之風顯露無疑。但偏偏那嘴角還掛著一絲虛情假意的笑。

    「呵,我與他七年夫妻,他曾說這輩子只愛我一人,也只有我一個妻,如今不也是迎了新人進門,你是叫我妹妹還是叫我姐姐,我現在根本不稀罕,不過既然今晚你叫了我一聲姐姐,作為姐姐給你最後的一句囑咐便是,今日我何樣,他日,你必將比我還要淒慘,萬千倍。」那萬千倍,寧芷是一字一頓說的,說完,她轉身,無絲毫拖沓,「既然進錯了房,就趕緊領回去吧。今夜洞房花燭夜,我祝你二人貌合神離。永無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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