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品丹出爐,各方人馬紛紛前來慶賀,夥計們忙不過來,就連駐店的大夫也起身寒暄。古玉書無奈,應付了兩個逗弄他的老街坊,牽住安子其的手直直去了藥房。
安子其的年紀比他大,已經發育長開,高了他有一個頭,可是被他這一牽卻一點反抗也沒有,甚至連問都沒問。
到了藥材房,還有夥計在裡面忙碌,見他紛紛打了招呼,古玉書頷首應了,便開始抓藥,下面的抽屜拉開直接拿,高處一點的便搬個凳子踩上去,要是再高了便只能上梯子,原本由著他動作的夥計和安子其全部邁前一步,將他擋了下來。
安子其說:「別爬高摔了,我上去就是。」
古玉書也不堅持,只是笑道:「那也不用你,李小哥還在呢。」
被點到名的李立剛急忙手腳麻利地爬上了梯子說:「三少爺要什麼藥?」
「砂金石一錢,笑銀葉三錢,泉樺蘭半錢……」古玉書說。
李立剛是古丹閣的老夥計,對藥理也算有些瞭解,邊拿邊問:「是安少爺染了熱寒?」
「什麼少爺……」安子其聞言大窘,擺手笑了。
「正是,等下我要用湯室,幫我空出個位置。」古玉書望著李立剛手裡的動作,一邊說著。
玄土大陸的丹鋪通常都會有丹室和湯室兩個煉製室。丹室是專門煉丹的,丹藥大多是修仙者購買。而老百姓買的就是湯藥,所以叫做湯室。
雖然說丹藥的效果更好,可是藥性猛烈,要是沒有修士的根底支撐,反倒要傷了身子,所以藥性溫和的湯藥才真正適合安子其。
至於古玉書親手抓藥,這也不奇怪,丹藥世家的子弟從小便培養這方面的才能,更何況是內定的下任家主古玉書了。
抓好藥,古玉書帶著安子其去了湯室。
走到院外遠遠便聞到了藥的苦味,進到屋裡,六十六個爐子擺出八卦形狀繞屋一圈,幾乎大部分的爐子都熬煮著湯藥,五名夥計正熱火朝天地忙碌。
若是以前,古玉書肯定把藥交給夥計在旁邊等著就好,可如今他對安子其愧疚,尤其是他在人生最志得圓滿的時候被人背叛後,更是珍惜這份真情,所以便親自洗了藥,又拿了藥罐,接上水,輕輕地放在了爐子上。
忙完後,古玉書轉過身去,就見安子其站在身後盈盈笑著:「今天的日頭不會是從西邊出來了吧?三少爺怎麼親自動手了?」
古玉書笑道:「閒來無事。」
「哄下都不願意?我可病著呢。」
「因為你病了,我便親自動手了,若是別人,我哪會多理?」
安子其臉上的笑容更濃:「這話說的好。」
「愛信不信。」古玉書攤著染了黑灰的手,看了一圈,便往月牙色的長袍上摸去。
安子其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心疼道:「多好的衣服,小邋遢,洗洗不就好了。」
古玉書搖著頭笑,任由安子其牽到了池邊。
就在湯室正中,直徑約五米的大池子盛放著清澈見底的水。
水下沒有泉口,而是刻的水屬性的聚靈陣,只要陣法完整這池水便生生不息,水質非常潔淨。
而且那聚靈陣妙用很大,可以去污清毒增強藥效,所以哪怕古玉書在裡面搓洗身上的污垢,池水也不過片刻就過濾乾淨了。
洗完了手,安子其提起青色長衫衣擺作勢要幫他擦去水漬,古玉書卻淺笑著把手收了回來:「等下就干了。」
安子其不以為意地笑,來回看了一圈:「這裡還是第一次進來,藥味好濃,我平日裡就在想你身上哪來的好聞氣味,原來是這些藥香殘留。」
這話說的有些曖昧,若是上一世古玉書肯定聽不出來,這一世卻聽出了一些不對勁,他本來以為以兩個人如今的歲數,安子其應該對他還沒有那些心思,沒想到卻已經晚了。
古玉書記著安子其的好,也暗自發誓要給他最好,可是感情卻不能拿來報恩,尤其是他決定修仙後,這俗世的感情更是要一了百了,所以只希望安子其還沒有對他情根深種,想個辦法把這念頭斬斷才好。
見古玉書沉默,安子其以為他有事,便知情識趣地對他笑道:「這裡我守著吧,你先去忙自己的。」
古玉書想搖頭,可是又想起自己若是對安子其態度大變關懷有加,這未必是好事,只能點了頭,交代道:「我去去就回,藥熬好了趁熱喝。」
「曉得。」安子其揮了揮手,將他攆走了。
古玉書離開湯室的院子前回頭看了眼。
安子其正靠在門框上捂嘴咳嗽,視線對上便急忙放下了手,溫柔地笑,眼眸明亮。
古玉書想起之前百年,這樣的笑容竟然純淨的可怕,越是長大,便越是見不到了,哪怕那之後他們相處十年,安子其的笑容裡也日日多一點地添加了很多他知道、卻視而不見的東西。
來到丹鋪大門,蓄著長鬚道骨仙風般的二叔正被人簇擁著恭維,即便是二叔這種心性穩重的人也免不了笑容滿面,好不得意。
武甲叔就站在旁邊,雖說落下狠話要酸酸老對手,可此刻笑得最大聲最燦爛的便是他。
古玉書想要上前打聲招呼,卻被人群堵在了外面,只能熄了念頭繞路離開,不想走到一半卻被二叔叫道:「玉書,你怎麼來了?」
古玉書急忙轉身,身後果然已經讓開了一條通道,他走上前去,拜道:「恭喜二叔喜得天丹,今天真是好日子,若是爹爹在,一定會興奮地跳起來的。」
古高陣高興點頭,愛憐地拍了拍古玉書的肩膀:「你要是有心便去參加下個月的千山苑的入門測驗,你要連個練氣修士都不是,又怎麼好接下古家這攤生意?大哥也真是,老糊塗……」
話音未落,身邊人就紛紛議論了起來,大多數都是勸他去報名的,也有些人小聲嘀咕:「有著寶山不守,頂著那不怎麼樣的靈根非要求什麼仙?還真以為能修出什麼正果來?」
古高陣聽到非議,鬍鬚猛顫,正要叱喝,突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高調響起:「聽說三少爺是三系的靈根,差到極點,這資質想去修仙,不如將打點的錢丟去餵魚!」
古高陣面色一沉,瞪向發聲之處。
古玉書也收了笑,扭頭看去。
就像之前讓路古玉書一樣,人群再次分開,而且迅捷無比,三兩個呼吸間就露出一名由一瘦一壯兩名看似修士護著的十六、七歲少年,他穿著錦衣頭戴玉冠,手拿紙扇,腰繫翡翠靈寶,模樣倒是長得還算周正,就是氣焰過分囂張,鼻孔都快朝向了天。
古玉書眼瞇了幾分。
來人叫做魏聞,是魏家嫡出的四子,因為下個月千山苑招生,這裡又離千山苑最近,所以月前就來了隱龍城,暫居在魏家丹鋪天丹軒的後院,古玉書上世也個這人打過數次照面,對這個最終修成築基修士的二世祖真有些頭疼。
雖然說古家有四個兒子,有三個就有靈根,父輩更是兩兄弟都有靈根,這幾率大的可怕,可這天羨的怪事只出現在古家。魏家在魏聞這一輩子弟中有二十多人,卻只有魏聞一個人被檢測出了靈根,於是便被長輩們寵溺著長大,哪怕惹下一屁股的麻煩都有人幫他收拾,自然也就養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
魏聞從聖晉國的大都晉都來到隱龍城,便覺得這裡的古樸平和是鄉下地方的表現,而魏家丹鋪在這裡幾乎無人問津,被古丹閣逼迫的幾乎快關門大吉了,魏聞早就憋了一口氣了,今日又聽聞古家煉出了天品丹藥,這不就上門挑釁來了嗎?
視線對上,魏聞哼聲,挑釁地笑了。
古玉書抬頭去看,二叔雖然薄怒卻閉口不言,姑且不論對方的身份,畢竟對待這到大不小的孩子他這老輩也不方便出手,而且他也只會煉丹不擅交際,只能眼露難色,希望尋找一個合適的人站出來。
見這冷下的場面,古玉書只能暗歎一聲,轉目看向丹鋪的掌櫃唐三,這時候就該他出面了。
唐三本來不該看到他,可偏偏就看見了,被古玉書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鎖著,唐三頓時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
於是,唐三露出生意人的笑臉,上前招呼道:「魏公子,這邊……」
「嗯。」魏聞抬手擋住,站在原地,直直看向古高陣,輕慢地叫了聲:「古丹師。」
古高陣蹙眉:「魏公子,送不送玉書去測驗,是我古家的事,還容不得外人質疑。」
「那是自然。」魏聞笑著,唰地打開了紙扇,「我也只是實事論事,各抒己見罷了,古丹師莫要當真。」
古高陣被堵了個結實,氣得鬍鬚抖了又抖。
唐三見這場面,擠出笑臉又迎上去:「魏公子,您來有什麼事兒嗎?」
「看熱鬧。」魏聞答完,便瞇了幾分眼,不悅地說,「看不得嗎?」
唐三有擦汗的衝動,也知道天丹軒的公子過來肯定沒好事,可這時候總不能將人攆出去,只能硬著頭皮說:「看得,自然是看得,魏公子這邊請坐……」
魏聞大搖大擺地走到椅邊,撩開長衫,悠悠坐下,一套動作做得好不瀟灑,氣派十足。
屋裡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這魏聞是故意過來掃興的,可又不好出面指責,自然只能沉默著。
當然,也有那麼三兩個長袖善舞的想要周旋一二,便呵呵笑道:「古丹師,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將那天丹拿出,讓我等開開眼界?」
古高陣擠出笑:「天丹還在爐內蘊著,待到真正出爐還需要些時候。」
「以再下瞭解,丹藥出爐便算了了,天丹竟然還要蘊?」
「這樣才能保證藥效的完整。」
「果然是寶貝啊!工序才會這般複雜。」
那人豎起了手指,嘖嘖稱奇,接著便有人附和,屋裡的氣氛又好了幾分。
「不知……」魏聞將合攏的扇子在桌面敲了兩下,滿面笑容地發問道,「這次古家煉出的是什麼丹?成品又如何?天丹可也分品級,上品天丹理應恭賀,中品也可以,至於下品嘛……呵呵,我魏家丹鋪不知道有多少,也不過爾爾。」
魏聞這話是很明顯的明知故問了。
天丹煉成天顯異象,分紅、黃、綠、紫四色。
紅雲是下品天丹,黃色是中品天丹,綠色是上品天丹,至於紫色嘛,就叫聖丹了。
古往今來,能煉成聖丹的只有古家的老祖宗古寰宇。
至於古玉書的二叔古高陣練出來的丹從天象上看,紅中帶黃,也就是下品偏中的天丹。
這話一出,回暖的氣氛又被壓了下去,古高陣的臉都黑了,眼看著就要怒髮衝冠,卻被古玉書扯了衣衫一下,又癟了回去。
他低頭,疑惑看向古玉書,古玉書也眨巴著眼,滿臉無辜地看他。
古玉書知道魏聞必然有備而來,說不定此刻懷裡就揣了中品的天丹,若是二叔接了這個話茬,今天的面子肯定就丟盡了。
可怎麼讓二叔知道呢?
不過顯然他還是小看了二叔,
這一打岔,古高陣就反應了過來,眼神變得銳利了,看向魏聞:「四少爺,若你對天丹感興趣,不如等到一月後的天丹拍賣大會,到時候無論是藥性還是品級都會有人向您詳細敘述,至於其他,恕老朽不便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