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三小姐與章康華分別失眠了。
前世今生,三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甜蜜,輕撫著「小熊」的長毛,眼前,都是康華公子那張高粱面子膚色的黑臉,和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直直的,能望進她的心裡去。
即使捂上了被子,眼前黑洞洞一片,渺渺依然能感受到那眼神的熾熱,透著一種讓人心跳的渴望。
今晚二人在一起說過的話,每個字,都那麼清晰的回放著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帶來無限的遐想與懷念。
剛剛分別,就開始想念,就開始渴望明天快點兒來到,渴望的,心都要微微的疼。
沒錯,伴隨著歡欣愉悅的,就是這種心疼的感覺。
黑夜是沉重的,三小姐的心靈,卻在緩緩的飛昇。
同樣夜不能寐的,當然還有章公子。
他彷彿能夠聽到小白白狗輕輕吠叫的聲音,想像著那個女孩子,把小白白抱在懷中,手指梳理著長長的白毛,嘴角洋溢著微笑。
就連初見時那張跋扈囂張的小臉兒,也變得那麼可愛,一跺腳一頓足,也搖曳出無限的風姿來。
更何況今日兩個人相談甚歡的場面,渺渺眉宇間的生動,就像一縷縷霞光在跳躍,把他那顆乾澀的心,都給激活了,激的鮮活鮮活的。
少男少女的情懷,自古如是。
晨曦,在焦灼的渴盼中到來,第一場雪,也無聲無息的蔓延開來。
渺渺的狐裘也是白色的,是她在外奔波時發現的一張毫無瑕疵的狐狸皮,精心的設計了圖樣,才找了老師傅裁剪縫製出來的。肩部是斗篷式,領口卻是順應了白狐的形態,扣子就是狐狸嘴巴,銜接起來另一側披肩。
白狐披肩下,是火紅的一身錦衣,緊收了腰身,又舒緩而下,包裹起曼妙的身姿,長及腳踝的錦袍邊沿兒,又綴了一圈白色的狐毛。隨步履的走動而搖曳。
這樣的行頭,再抱著一隻白色的長毛狗,那情景。就是兩個字,和諧。
皮靴踩在薄薄的積雪上,渺渺在庭院當中靜立,她似乎已經聽見了,章康華的步履正緩緩而來。蛋糕屋的玻璃門已經打開,風鈴細細碎碎的叮噹聲正在播撒——
「渺渺——!」聲音雖然有些熟悉,但就那身高體型來看,站在面前的,絕對不是章公子,那麼。這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男子,語句裡又這般親密與熟稔的,是誰?
「渺渺你不記得我了?」那男子一把扯下頭上圍裹的斗篷帽。一張尚顯青嫩的臉龐,展露了出來。
眉眼清秀,唇紅齒白,嘴唇上面一片青噓噓的茸毛,還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鬍鬚。渺渺上前一步,扯了那男子的胳膊就大聲叫起來:「羅家興——你怎麼冒出來了?」
彷彿也被驚訝到了似的。羅少爺晃晃頭,眼睛裡都是不可置信的歡喜:「我——進京,渺渺你變了呢,這麼的打整,真好看!」
故人重逢的喜悅,一下子把三小姐所有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了,小熊寶寶早就自己跳下地去滿院子跑了,渺渺拽著羅少爺,就從一道側門拐去了生日宴會間,還沒忘大聲對著蛋糕屋囑咐一句:「香草,送些新烤的點心蛋糕來,沏壺茶!」
「誒——」,香草的聲音有些不自然,還伴隨了一聲「匡當」,似乎是凳子被碰倒了的聲音。
然後,似乎還有風鈴的響聲,和玻璃門迎風打開的悶響。
可惜,三小姐此刻全沒注意,她歡快親密的問候還在延續:「家裡都好嗎?你什麼時候到的京城?羅老爺和夫人身體好不好?林掌櫃好不好?你見過我爹娘了沒有?——」
家興新換的小廝就留在蛋糕房,站在櫥櫃旁,看見一個男子興沖沖進來,又慢吞吞出去,似乎,他進門就只為了看一眼玻璃窗外,自家少爺和渺渺小姐相攜而去的身影。
香草張張嘴,似乎應該解釋些什麼,可是,那個拽的二五八萬的章公子,從進門到出門,愣是沒問她一聲,自家為什麼非要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你先替我看著店,我沏了茶就回來,叫客人等我一下好了。」香草囑咐一句那個傻站著的小廝,反正是小姐故人的家僕,幫扶一會兒準沒問題。
羅少爺今年也已十六歲,誤打誤撞的考中個秀才,還搏了個舉人的尾巴,現在,是要進京城備戰開春後的殿試。
「我爹他們也想不到有今天,據說是主考官相中了我的字,文章又中規中矩,就掛了個末尾。」家興不減興奮,說起自己奇異的科舉之路,還有些手舞足蹈。
「真的?那可夠厲害的!」三小姐忍不住握了拳頭,「咚」,捶在羅少爺胸口上:「那龍灣鎮不得瘋了?你爹安排擺流水席沒?你這是中了舉的,自己高興的暈了頭沒有?哈哈哈——可惜我沒見到那份熱鬧!」
「擺了三天的席面,我爹說,這是祖墳上冒了青煙呢!還給你家裡專門送了謝禮,我爹還記得,當初可是你帶起來的我練字的勁頭兒,我爹還說,讓我先到京城找你,就近買個宅子,以後,或者我留在京城,或者外放,都有一個落腳點。」家興的眼睛裡放著火辣辣的光芒,其實,他還沒有說,兩家人現在都有意要接親,只是張大柱子唯恐渺渺不同意,才先把自己派過來相處一下的,可是,打小青梅竹馬長大的,渺渺怎麼會不同意呢?
從在小河邊,見到那個邋裡邋遢的小女孩兒,正聚精會神的擺弄一隻「叫花雞」開始,從一夜豪賭、安全撤離開始,從「羅家酒店」的一面紅色條幅開始,這個叫做「渺渺」的女子,就深深的鐫刻在了心頭。
每日堅持不輟的練字,在大紙上、在布幅上、在地面上,自己練壞了多少布條拖把?那東西還是渺渺當年指點著圍紮起來的,很久以後,自己才請人專門做出了與拖把類似的粗大毛筆。
後來,渺渺越來越遠,她的足跡,不肯拘泥於一個小地方的束縛,自己只有埋頭攻讀,期冀著有一天,可以跟隨上她的腳步,現在,他跟來了,那個始終搖曳在記憶裡的女子,正如夏花般璀璨美麗,這一刻,無比快樂的與自己坐在一起。
香草送茶點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郎才女貌般的和諧景象。
跟了小姐幾年,與羅少爺是見過面的,這男娃子的心思一點都不難猜,那眼神、那神態,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惜小姐傻呵呵的不知道,一如既往的跟個男子一樣的與羅少爺交往,張大柱子才會以為閨女壓根沒那意思,羅家又始終沒張口,於是安排出一出又一出相親的鬧劇來。
現在,就這般熟悉的兩個人,彼此知根知底,性格脾氣用不著再重新嘗試磨合,要是結合在一起,那得多麼自然,多麼幸福的一樁姻緣?不像那個章公子,喜怒不行於色,忽而對小姐那麼冷淡憎恨,忽而又慇勤的不得了,哼,香草可不喜歡這種腹黑的類型,就剛剛,什麼話也沒問,就板著臉走了,跟誰又欠了他多少錢似的,這種男人,要是面對面一輩子,不得把腦子想破了?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再等小丫頭回到蛋糕屋,與那個老實的小廝攀談一番,知道如今的羅少爺已經今非昔比,中了舉人了都!吼吼,這是什麼概念?自家小姐要是嫁給羅少爺,那,最起碼,也能撈個舉人夫人當當,哈哈哈——
據說,女人愛做媒,那是一種天性,不受年齡大小的禁忌。
看看香草小丫頭,就知道此言不虛。
「小三子,既然你家老爺夫人也有這個意思,那,咱們就都得幫著點兒忙,我家小姐還小呢,不懂這些,咱們得撮合著點兒。」香草搓著手,一板一眼的囑咐老實的不行的小三子,就是那個羅少爺的新小廝。
「你們家小姐還小?那你比她大嗎?」小三子初入京城,正畏手畏腳的很,這句話,只敢在心裡腹誹一下下,就急忙點頭哈腰著答應,一定會按照香草的安排行動。
兩個僕人先達成了共識,兩個主子,還在雲裡霧裡罩著呢!
渺渺這次偷跑出來的時間又不短了,尤其是看到張大柱子跟荷花娘捎來的東西,還有二丫跟大成的書信,忍不住哭哭唧唧的了。
張大柱子可能被高人指點過了,二丫在信裡,描繪了父親的老態,說是精神很不好,年輕的時候,被傷害了身子,過了四十歲,就慢慢兒的顯現了出來,看醫問診的效果不大,因為,心裡主要是牽掛小閨女的婚事,這個年齡,別人家的孩子都當了娘了呢!就連二丫這個晚嫁的,也將在春天裡待產。
「渺渺,咱爹說,你不喜歡他們給找的相公,那就自己在京城找一個稱心的,只要三媒六聘不少,家裡一定會支持的。要是能夠盡快看到你成家,那,老爺子的身體就一定能迅速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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