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股玻璃的追逐風潮,京城裡的建築隊伍也火了,那麼多人家要求翻修門窗,把舊有的小窗子改裝成大的落地的,成了又一道時髦的表現。
木匠們也忙得腳不沾地了,就算不肯扒窗重建的人家,那舊門框也要緊跟時代不是?重新打理後,得給玻璃留出凹槽來吧?
此時已是初冬,原本要進入淡季的建築隊煥發了青春,據說,京城裡流傳著一句話:「一塊玻璃,救活了一群勞力。」
這是因為,干修房蓋屋的活計的,都是最低等的男勞力,家裡揭不開鍋的、逃難的、要飯的、不會別的營生的,搬磚和泥還是能行的,這個冬天,注定是都能吃飽肚子了。
三小姐聽著香草的嘰嘰喳喳,很快活的比劃著說這些趣事,忽然的,雙手捂臉悶笑起來。
「一塊玻璃,救活了一群勞力。」哈哈哈——,三小姐回憶起前世裡,「一所學校,救活了一個玻璃廠」的故事來了!
支三小姐就讀的那個貴族初中,最常發生的就是砸玻璃的惡**件,早讀前、午休時、放學後,最常聽到的聲音,就是「辟里啪啦——匡——」,循聲而去,便可見到一堆玻璃碎屑。
那個年齡階段,大凡有什麼不開心,被老師批評了,被同學誤會了,被喜歡的小男生小女生厭惡了等等,都要找一個渠道去發洩,於是,砸玻璃,就成為最流行的發洩方式。
有猛的發「二」的,便採取赤手空拳擊打玻璃的英勇行為,像三小姐這種有勇有謀的個例,自然是要婉轉一些。把書包套在手上,過癮的錘煉,或者,直接論起凳子去發瘋。
印象最深的,是支三第一次砸玻璃的時刻,那一次,學校裡安排各班必須把全部的壞玻璃安裝好,而且自負盈虧,班主任自己想辦法出錢安裝,支三的班主任。面對一屋子空洞洞的門窗框,採取了最簡單的方式,也不費勁追查到底是誰砸的玻璃了。全班學生攤錢買新玻璃就得!
貴族學校樓房的大玻璃可不便宜,每個學生需要均攤二百元,班主任很平淡的說:「反正以後還得壞,零頭就不發回去了,下次再安。等壞得很了,繼續全體攤錢!」
於是,從沒砸過玻璃的乖孩子們鬱悶了,心裡不平衡了,反正都要攤錢買玻璃的,不砸白不砸吧?
於是。支三小姐和另外幾個孩子,把教室內的玻璃分攤了一下,各自站到分得的崗位前。掄凳子,揮書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砸了個乾淨。
不得不說,毀壞一件東西時。也是有著快意與歡樂的成分存在的,那種碎裂的聲音。曾經很悅耳的響徹在支三小姐的夢裡。
若是再給三小姐一次回頭的機會,還會不會再次熱愛那般無聊與幼稚的舉動?
香草發現,自家小姐莫名其妙的笑著,捂著的手指縫兒裡,卻隱隱的有了濕潤的痕跡。
從郡主那裡要來的兩個大廚已經在蛋糕屋落戶,三小姐每日裡忙碌於研製各種西式蛋糕點心,對玻璃的銷售和進展倒是放心的交給了班子和一個老管事。
反正大的政策是由諸葛掌握的,價格皇帝定下了,每平方米的平板玻璃是五兩銀子,切割與安裝的費用另算,班子所帶的十幾個切割工,終於全部能獨當一面了。
第一個月,是掙不到啥錢的,都是關係戶,免費安的玻璃,幸好皇宮裡等級森嚴,皇帝不常去的地方,尚且不需要安裝,要不然,排到下個月也安不完!
價格定下之後,章康華前來加了銀子,他那個「鴻寶齋」最早改造了門窗,如今,儼然是最透亮的門面佈局,一層二層的向陽面,全部要求用大塊的玻璃鑲嵌。
這番提議,很是令三小姐再次高看了一眼,這小子,真的很有頭腦,而且膽子很大,有前途啊!
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的三小姐,主動把自己蛋糕屋剛剛打製的櫥櫃介紹給章康華:「如果把貨物商品擺放在玻璃櫥櫃內,客人一眼就能看到,效果會更好一些。」
那是當然!章康華的眼睛裡面都是小星星,他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家那些金銀首飾,裝在一個個木盒子裡,客人挑選時,要好幾個人搬著盒子給客人參看,還要時刻小心著被偷盜遺失,要是放在玻璃櫃中,不知要少掉多少麻煩?
章康華深鞠一躬,真心實意的道謝:「張小姐不計較章某此前多有冒犯,優先提供玻璃門窗,今日又不吝賜教,把這麼有用的設計展示給康華,實在是——實在是——」
他的語言,有些寡淡,只覺無論怎樣都不能表達清楚自己的心意,看著三小姐,不由面紅耳赤,越發侷促。
本來板著臉一本正經的三小姐,此刻也被感染上幾分緊張,小手推拉著玻璃櫥櫃的門,不敢再抬頭看上一眼對方。
幸好,香草捧了一個剛做好的大蛋糕進來,頭被蛋糕遮擋著,口中一連串的叫:「小姐小姐快看看,這是我裱的花朵,大師傅說,快趕上小姐的手藝了!」
香草如今,對在蛋糕上裱花最感興趣,每日裡鑽在製作間裡摸索,今兒個成型了,端出來想要顯擺一下。
渺渺鬆口氣,把櫥櫃門再次拉開:「慢慢兒走,端這兒來——」
用鮮奶油裱飾過的蛋糕,放入玻璃櫥櫃中,更顯得高貴典雅,身價百倍,並且讓人饞涎欲滴。
「做得很好了,下次,試試做動物的造型再!」渺渺讚美香草。
「用奶油做動物?那可怎麼做?」香草得意之極,全沒注意到還有一個大男人在身側。
「一樣的做法,白奶油擠得圓滾滾的,不就是小狗的身子?再接著擠一小坨,不就是小狗狗的腦袋?什麼爪子、耳朵、眼睛的,不就隨便添了?」渺渺耐心的給香草解釋,站起身,再次遇到章康華那雙閃亮亮的大眼睛,黝黑黝黑的眸子,像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今日的章同學,還是一身黑衣罩袍,髮髻上系的黑緞帶,袖口和領口處有銀絲的鑲邊,拋卻了原來的那股子冷漠,只剩下乾淨、利落與沉穩,其實,其實——還算得上是個耐看的男子。
尤其是那兩道斜插入鬢的長眉毛,很是能勾得人想要伸手去拂上一拂——
渺渺的臉,倏然轉紅,垂下頭,再也講不下去,兩隻手纏起了垂在胸前的髮絲,一副嬌癡的傻樣子,把香草給看呆了眼。
自家小姐這是腫麼啦?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看見小姐發飆過,爆笑過,大哭小哭過,瞪眼撅嘴過,就是沒見過此刻這般嬌滴滴羞怯怯過,不就是講了幾句怎麼做小動物嗎?也用不到這般眉眼含春吧?
再一回頭,「啊?」香草登時怒火滿面。
怪不得小姐不對勁兒,就是這廝惹得!不就是生出點誤會,小姐當街說他是個採花賊嗎?就那麼不依不饒的,讓小姐傷心了好長時間,這廝竟然還敢來跟前招惹?
「唰唰——」,香草丫頭雙掌齊飛,對著章同學的面門就招呼上了,還在目視著三小姐神魂顛倒的章同學下意識一退,沒被打到面門,髮絲上卻留下了些許的白奶油。
「香草——」,渺渺急呼。
「小姐你別管,這廝太囂張了,還敢闖到咱的店裡來,上次我哥淋得渾身透濕,小姐天天躲在房裡不見人,就是因為這廝吧?今兒我非得給他點厲害瞧瞧!」香草早就憋著一口氣要出了,雖然小姐與班子都不肯告訴她淋雨的緣由,但是,除了那小子,還能有誰這麼大本事?
章康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香草的來勢又兇猛,這小丫頭自小習武,能實戰的機會卻少,現在逮著對手了,自然毫不留情,招招對著人的要害。
好在章同學也是練過的,可惜此刻不適宜全力應戰,又到底是心有牽掛,邊打邊閃,只能往門外撤退。
渺渺此刻,頗有些又羞又急,護著章同學吧,實在不好意思,呵斥香草吧,小丫頭為的是給自己出氣,也不能這般分不清好歹,於是張著手跟在兩個人後面,緊張又為難。
「渺渺小姐——明兒再見!」章同學一個飛身,躍出綠化帶,迅疾開溜,還沒忘丟下一句告別,預定下次見面的時間。
「哼!算你小子溜得快!」香草磨著細牙,瞪了一眼那個黑衣背影,回頭就要向主子表功:「小姐,以後您別見那個討厭鬼,都交給我,只要他敢再來,本姑娘見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咦?」小姐怎麼二話不說,就回蛋糕屋了?都怨那姓章的小子,每次見面都要惹得小姐生一肚子氣,下次,絕對要叫他好看!
香草下定決心,在渺渺身後緊跟:「小姐您別怕!那小子雖然也有武藝,但是我還有殺手鑭沒拿出來呢,我娘說過,遇到厲害的對手,就可以丟下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義,專揀陰損的招數制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