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點可憐巴巴的晚飯吃完,兄妹三人圍攏在一盞油燈下,對著那堆柳條使勁。
大成懷裡還抱了個圓圓的模子,把柳條兒繞在上面,再絲絲綹綹的穿梭,看見兩個妹妹都聚精會神的瞅著,心中也得意起來,嘴裡不斷的講解著:「這是前些天我跟著王大爺去採制的白柳條。先將割下的柳條用枷子夾起來,再抽拽下柳樹條皮,便得到這白色柳條了。」
二丫幫著哥哥給柳條浸水,挑揀泡綿軟了的遞給他。
「這柳樹條子去了皮,要馬上進行晾曬,要是晾曬不及時,條子會發紅髮黃,編出來東西就不漂亮了。你們看,這兩條,被雨水淋濕過,先別用了。」大成津津樂道。
渺渺慢慢兒也看明白了,大成選了粗為四毫米左右的白柳條做筐底徑條,稍細些的就分別用做底穴條,幫徑條、幫圍條。
取底徑條十根,分了上下兩層,每排五根擺成井字形。用兩根底穴條把底徑分開。在分徑條界外,留出一個橢圓形花孔,隨之編起底穴條。
當編至一個合適的橢圓形時,就可收齊底邊。然後將幫徑條攏起,開始編幫。
當幫的高度達到標準時,大成開始收沿。把那些外露的柳條茬子收進去掩藏,又裝進去一根繞好的提手,一個小小的果籃就算編織成功了。
說著容易,待大成真正收工時,夜色已經很深了。
這個籮筐,比大成下午拿回家來的那一個,顯得精細多了。
不過,樣式似乎太普通,成色也差強人意。大成很遺憾的總結了一句:「要是能再換換樣子,柳條再白亮些,那就能賣的上價錢了!」
二丫揉揉眼睛,勸慰哥哥:「等明兒,咱三個一塊兒想想新樣子,今天晚了,都睡覺吧。」
大成去檢查了一遍門戶,叮囑姐妹倆閂好屋門,也打著哈欠去隔壁睡了。
渺渺卻是難熬,聽得二丫迅速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自己身上跟招了蟲似的,混了二十幾年,還從沒嘗試過這麼邋遢就睡覺,更何況白日裡已經睡足了,再躺下,怎麼都難以入夢。
腦子裡,前世今生的畫面亂放,最後,糾結在一個主題上,怎麼能快速掙到錢,吃飽飯!
肚子裡那兩碗稀粥,早就已經跟著那只柳條筐消化乾淨了,渺渺悲痛的揉著肚皮,反覆追憶著前世裡那些珍饈美味,哦哦,佛跳牆!哦哦,鮑魚海參!哦哦,熊掌!燕窩!魚翅!銀耳!鰣魚!廣肚!果子狸!哈什螞!姐再不挑食嫌棄你們啦,都到姐的碗裡來吧!
最起碼,來碗雜醬面總行了吧?炒兩個小菜也可以啊!或者,來兩個乾巴大饅頭,姐也不推卻了好不?
可惜,涼爽爽的夜色裡,什麼都沒有。
月光,透過破敗的窗紙照進來,淒清的厲害。
前世的種種牽念,都被這份難言的飢餓給佔據了,渺渺腦子裡只剩下對食物的呼喚:人是鐵飯是鋼,老子沒吃飽,餓得慌!
好不容易,才盼的天色微曦,渺渺拖起疲累的身子,自行下了地,及拉著鞋子,開門去灶房摸索。
古董級的地鍋灶台,倒是曾在歷史博物館裡見過的,貌似要把柴禾塞到爐膛裡點著,渺渺極目四望,灰濛濛的灶房裡很乾淨,幾個大大小小的黑瓷罐子,一溜兒排開,伸手進去,大都空空的,薄薄一層的,似乎是佐料啥的。
地上,還有個大些的缸,顏色似乎是泛紅的質地,揭開蓋子,底層有細碎的米狀物,估摸著,就是昨天那兩碗粥的前身了。
然後,就沒有什麼可以挖掘的了,渺渺彎下腰,困頓的坐在灶台旁的木墩子上,心底裡,滿是絕望。
自家嫌棄的稀粥,也堅持不了兩頓了,真正挨餓的日子,正招著手來到面前。
老天,您要玩我?也用不著這麼刻薄吧?最起碼,得叫咱活著玩不是?
渺渺的雙手捧住了臉,這丫頭的小臉蛋上,幾乎沒有嬰兒肥的痕跡,粗粗的,八百年沒洗乾淨似的。
過往的潔淨舒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小姐生活,已經徹底的離自己遠去,突如其來的,就只有飢餓與逼仄與骯髒與困窘。
三小姐忽然想起,前世裡,大雪持續了三天,那個冬日格外寒冷。
支三小姐不耐室內的暖氣烘烤,出門遊走。卻在一個街角,遇到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穿得臃腫不堪,步行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個編織的菜籃子,裡面,盛放的是十幾個蜂窩煤球。
那煤球太重,車身子偏沉,於是,一拐彎兒,自行車就歪了一下,老太太也跟著腳下趔趄,幸虧的支三小姐,無意識的在身後扶了一把自行車後座,才算穩住。
「老人家拿這些煤球做什麼?」支三小姐好納悶的問詢。
老太太感激的微笑,回答:「謝謝閨女扶一把。這幾天太冷了,再不升起來爐子,俺家老頭子就抗不過去了,這不,出門買了些煤球,回家點起來,等過了這幾天最冷的時候,就不怕了。」
當時的支三小姐還不怎麼明白,靠這麼十幾個蜂窩煤球,怎麼就能扛過一冬去?怎麼不呆在有暖氣的屋子裡過冬?
如今,回憶起來,卻是遍體生寒,好在如今是溫暖的晚春季節,略蓋一床薄被就能從容入睡,要是到了冬季,就這房子這設備,可不得生生凍死了去?
不行!三小姐「噌」一下站起來,對自己揮揮拳頭:「決不能坐以待斃,姐要吃飯!姐要溫暖!」
這一回,渺渺是真的要開動腦筋了,別的先不去想,大哥如今要編織籮筐,咱先想個法子,叫他多賣些錢回來是真事。
大哥說,要成色好的白亮的籮筐,才能賣到好價錢。貌似,這個初中時就學過的,叫什麼硫磺的,能把饅頭熏白,老師好像說過,熏籮筐也是可以消滅筐裡的雜菌,還能增加其光亮、潔白度。
可是,這硫磺,要到哪裡去尋找?這個世界裡,有這個東東沒有?
惆悵的小渺渺,無限寂寞的委頓在灶房,然後,恍恍惚惚的,就地睡著了。
大成起床,第一個發現了小妹妹,抱著纏的鼓鼓的頭,窩在膝蓋上,一頭毛茸茸的黃頭髮亂糟糟的糾結著,跟個流浪狗似的,很是可憐。
「三丫,醒醒!在這裡睡會得病的。」大成弄不清小妹妹怎麼就跑到灶房裡來了,輕輕搖一搖小身板,呼喚。
渺渺迷迷瞪瞪的睜了眼,發現了大成,一把扯住手掌:「大哥,咱那籮筐,你找塊硫磺來熏一熏,就能白亮,多賣些錢。」
然後,還是倒頭就睡了,熬了一晚上,誰能受得了?
大成用力抱起了妹妹,嘴裡還嘟囔著:「什麼硫磺?怎麼熏?發癔症了吧?」
這個問題直到早飯做好,喊了渺渺吃飯,才得到解答。
「我模模糊糊的記得聽過什麼人說過,蒸饅頭時在小碗裡放一塊叫硫磺的東西,那東西能燃燒,發出酸酸的、臭臭的味道,熏一熏,就能非常的白亮,這柳條筐也是一個道理。」渺渺實在圓不過去這個說法,只得硬著頭皮,就此表達。
「那一準是你在集市上聽說的。」大成判斷道。
二丫聽不懂,卻還是鼓動大成:「大哥去問問王大爺,知道這個東西不?要是真能行,可不就能多賣好些錢的?」
渺渺心裡歡呼,對啊對啊,去問問吧,姐說的話,那可是多少年之後的經驗,這法子被用爛了,硫磺熏的饅頭,成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東東了。
不過,用硫磺熏柳條筐,還是有好處的,殺菌,美觀,更耐儲存。
大成把手裡的稀粥一飲而盡,放下碗就竄出去:「等著,我去問王大爺。」
這一去,就是半晌,莫非,這個世界上,已經找到了那個東西?
果然,大成回來時,臉上興奮勁兒止不住,一腳邁進門來,就大聲的叫:「二丫,三——喵喵,成了成了!」
姊妹倆也高興著呢,拉著大哥問具體情況。
「王大爺聽我說了一番,想起來王大娘曾經身上長過瘡,藥房裡就給了一塊東西,叫用它泡水洗澡,就是這個味道。我們就找到一丁點剩下的,點起來,對著柳條筐子熏,竟然真的白亮了。」
大成手舞足蹈,眼睛裡都溢出光彩來。
那就是了!渺渺心裡安定了,硫磺這東西,確實對皮膚病有療效,原來起過青春痘,不是還特意換了硫磺皂洗面嗎?
「大哥,你可以跟王大爺合作,把編好的柳條筐集中放在一間密閉的屋內,或者是個大桶裡面。再準備個小碗,碗內裝入一塊兒硫磺,熏它個一兩個時辰,再看看效果如何。」
具體的操作方法,渺渺也不怎麼懂,到了這個時候,再怪責自己當時不用功,學點有用的東西,也晚了三秋了。
「嘿嘿,王大爺也這麼說,等我編好了籮筐,就拿到他家裡一塊兒熏,王大爺還說那藥不貴,就由他出錢買。」大成已經急不可耐,抓起干柳條先浸到水盆裡。
姐的飽飯,快到嘴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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