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是該堅強起來了,都說做了母親的人就會變得堅強,也許應該說只能靠自己的女人才會真正的強大才對,暗暗這樣想著,田甜笑了。
水月清終究過於善良,想到李花的那些話,猶豫一下,看向田甜:「甜甜,你爺爺奶奶家出事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田甜眸光微動,燦然一笑:「娘,你和李花嬸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水月清不解,這兩件事事情有關係嗎?
「娘,爺爺奶奶他們一貫看不上我們,人家剛出事我們就去看望,他們會怎麼想我們,是不是覺得我們是去看他們笑話的!」田甜細細分析給水月清聽。
田家那些人一直看不上水月清,甚至是兩個孩子,生下田峰坐月子的時候,田老漢有一次去他家送剪子,站在門口將門簾掀開一條細逢將剪子塞進去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當時的那種失望疼痛,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拔涼拔涼的,怎麼會忘記!水月清微蹙眉頭,猶豫了。
按下心裡的得意,田甜裝作為難的樣子,和水月清打著商量:「娘,既然你真的想去看看,那這樣好了,我們暫時先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過幾天再去好了,你看,行不行?」
仔細想了一下,水月清舒展了眉頭:「好吧。」過幾天就過幾天吧,說不定那些人現在還在氣頭上,她去了人家反而將她的好意當成了別有用心,再說幾句不堪入耳的話,她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自己倒是無所謂,孩子們要是受了委屈就不值得了,還是聽女兒的。緩緩再去吧!
水月清如自己的意答應了,田甜反倒陷入了沉思,心裡默默的向水月清道歉:娘,對不起,為了我的私心,不得不這樣,你就原諒我吧!
很快,這個小插曲就被田甜忘在了腦後。每天就是出去採點新鮮的野菜打牙祭,和水月清三個人侍弄院子裡的菜地,偶爾有一兩個和水月清交好的婦人上門來挑水,說說村子裡的新鮮事,日子也過得飛快。
距離那個小插曲發生的日子也過去半個月了,前天無意中聽到等水的人閒話。說是田老漢家一粒糧食都沒有了,每天靠喝野菜湯度日。田甜眼珠一轉,覺得是時候去表現一下她的孝心了。回來就對水月清說了,結果,水月清很高興的去準備吃的了。
田甜一把拉住水月清:「娘,你要去幹什麼?」
「準備些糧食啊,難道我們空著手去啊?」水月清不明白了,不是要去表現孝心的嗎,難道不拿些吃的啊?
田甜搖頭:「我們當然不能空著手去,可也不能拿糧食吧,要是那些蛀蟲知道了,我們就要倒霉了。或許還會大禍臨頭。」
「有這樣嚴重嗎?」水月清不相信。
「對,就有這樣嚴重。人一旦餓急了,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田甜點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目光飄得很遠。
「那就算了,就這樣去吧。」雖然空手去有點尷尬,可是和兩個孩子比起來。水月清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娘,我們準備些吃的吧。」田甜收回目光。
水月清越來越糊塗了,滿肚子的疑問想要搞清楚。不等她開口,田甜接著道:「再怎麼說,人家也是長輩,空著手去總歸是不好的。嗯,不如我們準備些野菜窩窩頭?」
「這,野菜窩窩頭,不太好吧?」家裡有好多好吃的,那些東西拿不出手吧,水月清這樣想著。
田甜不滿意了,撇撇嘴:「怎麼不好了,外面的人都還吃不上呢,他們每天都是喝的野菜粥,還是一天兩頓,這已經夠好了。我們能給他們野菜窩窩頭,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水月清嘴角抽搐,知道女兒心裡有恨,也就隨她去了,說到恨,她又何嘗沒有呢,既然這樣,就野菜窩窩頭吧。想通了,水月清就馬上去準備了。
田甜收回盯著水月清的目光,唇角勾起,眼裡一片冰冷,哼!這只是開始,不要以為這野菜窩窩頭就那麼好吃,就慢慢等著我精心給你們準備的禮物吧!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水月清倒是利落了很多,生火,摘野菜,揉玉茭面,上籠屜,一會兒功負,滿滿一籃子野菜窩窩頭就準備好了。
水月清拿過一塊蓋布將籃子捂得嚴嚴實實的,腦袋伸出木屋對著院子裡大喊:「甜甜,小峰,別玩了,我們走了。」
「知道了。」田甜回了一句,待水月清縮回脖子,嚴肅的盯著田峰,」小峰,姐姐教你的都記住了嗎?
「嗯。」田峰點頭。
「那就好,一點更要記住,到了老家就要按照我教你的說。」像摸小狗似的摸摸弟弟的小腦袋,田甜滿意的點頭,牽著弟弟朝水月清走去。
鎖好房門,水月清挎著籃子,田甜和田峰手拉手跟著,一家人朝田家老院子走去。
田家老院子。
田老漢面黃肌瘦,虛弱的躺在炕上,緊緊閉著眼睛,肚子「咕……咕咕……」響著。
坐在他身邊的田趙氏同樣瘦得皮包骨,顴骨高高突起,眼窩深陷,無力的納著一隻鞋底,針插在鞋底上,拉了好幾次都沒有拉過來,聽到田老漢的動靜,猶豫地看向他:「老頭子,要不,我去給你舀點早上的野菜湯?」
「算了,頂頂就過去了,現在喝了,下一頓怎麼辦呢!」田老漢沒有睜眼,虛弱的回了一句。
「可是,你都餓成這樣了……」田趙氏試著勸說田老漢。
「哪能怎麼辦,反正也不用幹活,下一頓再喝吧。」田老漢苦澀的笑笑。
田趙氏落下了眼淚,鞋底濕了一大塊。
田甜嘲諷的勾起嘴角,故意大聲道:「爺爺,奶奶,你們在家嗎?」說著撩起竹簾進了老家。水月清和田峰跟上。
田趙氏擦擦眼角,強笑道:「田甜來了,」隨即看到後面的水月清和田峰,又道:「月清也來了?來,快過來,田峰,到奶奶這裡來。」
田甜輕點下頭,裝作很驚訝的樣子看向田老漢。關心道:「奶奶,我爺爺怎麼了,怎麼躺著?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就趕緊去找田大夫啊!」
田趙氏又抹起了眼淚,抽抽搭搭的。
田老漢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不用。我就是,就是這兩天沒有吃飽。」說到吃上,田老漢不禁臉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除了田趙氏以外的人面前,說到吃上,還是有點羞窘的。
「這樣啊,我們也是,每天都喝的是野菜粥,根本就吃不飽。」田甜揉揉小肚子,嘟起了嘴巴。
從水月清進來,田趙氏的眼睛便沒有從她手裡的籃子上離開,眼裡的貪婪一閃而過,一綹嚥唾沫。拉著田峰問東問西:「田峰啊,告訴奶奶。就喝那個野菜粥,能喝飽嗎?」
田峰搖搖頭:「不能,我每天都很餓。」還配合的摸摸癟癟的小肚子。
田趙氏有點失望,發光的瞳仁黯淡下來。
田甜冷笑,就知道夠改不了吃屎,這不。一看到他們的籃子就又算計上了,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備,小小的田峰一定會說實話吧,看她那副霜打了的茄子樣子,低垂著腦袋,田甜心裡就爽快。
水月清一直地著的頭抬起來,淡漠道:「公公婆婆,這是我們省下的,給你們吃吧,我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剛剛來的時候還是一腔熱情,總覺得拿這些野菜窩窩頭有點難看,看到了田趙氏那副嘴臉,突然釋懷了,多待一刻也不願意。
「坐下說說話吧,這就要走啊!」田老漢掙扎著坐起來,想要挽留水月清他們。
「不了,以後有空再來吧!」水月清堅決不同意,拉著田甜和田峰就走了。
出了田家老院子,田甜回眸,眼裡冰冷一片,嘲諷的勾勾嘴角。
從老家出來,水月清的臉色就一直很難看,話也不說,默默的牽著一雙兒女朝家裡走去。
路過田文華家時,田文華恰好在院子裡坐著打瞌睡,田甜眼睛一亮,笑得像個小狐狸,拉拉水月清的手,大聲道:「娘,奶奶家的那些野菜窩窩頭夠他和爺爺吃好多天了,我也想吃,你給我做好不好?」
「吃那個幹什麼,野菜窩窩頭不好吃,娘給你做好吃的啊?」水月清不明白女兒為什麼突然要吃那些,答應給她做些別的。
殊不知她的話落在田文華耳裡就成了哄騙小孩子的謊話,他在意的是田甜剛才說的那些話,田老漢家裡有好多窩窩頭。
只見他懶洋洋的身子動了動,繼續裝睡。
「好吧,那我不吃窩窩頭了,你要給我做些……」田甜撒嬌的列舉著想吃的東西,三人越走越遠,聲音逐漸聽不到了。
田文華一把撥開臉上的草帽,跳起來衝向田建華家裡。田甜回頭看到這一幕,滿意的勾勾唇,轉回頭回家去了。
田家老院子。
水月清他們一走,田趙氏就急於看看籃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迫不及待的奔向籃子,一把扯開籃子上的蓋布,瞬間眼睛一亮,流著口水回頭對田老漢笑道:「老頭子,好東西啊,你看,是窩窩頭!」說著,將籃子提起來給田老漢看。
「真的呀!」田老漢眼眸一亮,隨即欣慰的笑了,「總算還有個孝順的記得我們……」
「別說廢話了,來,老頭子,吃一個墊墊吧。」田趙氏打斷田老漢的話,拿了兩個窩窩頭扔給田老漢一個,自己啃上一個。
田老漢雙手捧著那個綠色的窩窩頭,像捧著什麼珍貴的東西,突然,眼眶一紅,淚水滑落下來:「老婆子,我難受。」
田趙氏停下啃咬的動作,大半個窩窩頭握在手裡,沉默半晌道:「後悔也不能怎樣,是我們逼死了一個孝順的兒子,現在嘗到的苦楚也算是報應了吧。以後,就不要再想了,忘記吧!」說完。重先啃起了手裡的窩窩頭。
是呀,再後悔也不能怎麼樣,田老漢擦擦淚水,將窩窩頭湊到嘴邊,咬下一口細細咀嚼著。
田趙氏三下五除二啃完手裡的窩頭,道:「老頭子,要是那幾個知道了,還不都搶走啊。我還是去藏起來吧!」
田老漢抽空點了下頭。
田趙氏跳下炕,走向籃子,提起籃子往櫃子裡放去。
「哎呦,娘,你藏起來幹什麼,有好東西吃也不讓我們看到。還要偷偷藏起來自己吃,也太不厚道了吧,你們的兒子孫子可是快要餓昏了。」門簾一晃。田建華出現在屋子裡,按住田趙氏提籃子的手,後面還跟著田文華。
田趙氏一僵,惡狠狠的看向田建華:「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有好吃的藏起來不給兒孫看到,天下有這樣的爹娘嗎?我也好幾天沒見過干東西了,就讓我吃點吧。來,文華,你也吃幾個。」田建華無賴的笑著,拋給田文華兩個。自己一手拿了一個啃起來。
田趙氏氣得臉上的肌肉不停抖動著,嘴唇一動一動的。說不出話來,委屈的掉下了眼淚。
田老漢本就上了年紀,最近又吃不上一頓飽飯,虛弱的躺在炕上,起也起不來,舉著半個窩窩頭怒瞪著田建華和田文華。嘴裡罵罵咧咧的。
田建華和田文華才不管田老漢和田趙氏什麼反應,一口一口吃得歡快,轉眼間,籃子上的堆起來的小山消失不見,窩窩頭和籃子邊沿齊平。
田建華嚥下最後一口窩窩頭,「嗝」打了個飽嗝,看向田文華問道:「老三,吃飽了沒?」
「飽了。」田文華抹抹嘴邊的碎屑,眼巴巴盯著籃子。
田建華眸光閃了閃,「嘿嘿」笑著看看田老漢,再看看田趙氏:「爹,娘,我們吃飽了,也不能不管老婆孩子不是,你們是爺爺奶奶,肯定也捨不得他們餓著,這樣吧,我就不叫他們下來了,我們自己給他們帶回去嘗嘗吧。」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小布袋子,開始往裡面裝窩窩頭,還順帶對田文華使了個眼色。
田文華學著田建華的樣子,將窩窩頭裝進布袋子裡。
田老漢離得遠,氣得喘著粗氣,「你!你!」幾聲,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田趙氏被兩個人刺激到了,赤紅著雙眼,狠狠一口咬在田建華的手背上,田建華「啊」一聲慘叫,本能使勁甩手,田趙氏被甩了出去,「彭」一聲,腦袋磕在地上。
田建華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裝著窩窩頭。
兩人的小布袋子都裝滿了,田建華惋惜的看看籃子裡剩下的,似乎這才發現田趙氏躺在地上,撇撇嘴道:「娘,不就是幾個窩窩頭嘛,至於嗎你,孩子們還等著我呢,我就先回去了。」說完打著飽嗝,和田文華一前一後離開了。
田趙氏似乎被甩懵了,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得腦袋後面的大包,撲向籃子,看到籃子裡剩下不到十個窩窩頭,「哇」一聲大哭起來。
田老漢握著手裡的半個窩窩頭,指節都泛白了,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田甜給菜地裡剛冒出頭的嫩芽澆了點水,抬頭看看天色,笑了。這個時候,田家老院子上演的好戲也應該結束了吧,那對老夫妻是不是快氣瘋了,想到他們可能會有的樣子,田甜就覺得心情愉悅,那些窩窩頭沒有白白浪費。
「甜甜,吃飯了。」一聲吆喝打斷了田甜的思緒,她朝木屋看去,水月清正縮回腦袋,大聲回應,「來了。」甩甩頭,朝木屋走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越來越熱,連一滴雨也沒下過,地上都裂開了一條條的縫隙。除了田地主家,當然,田甜家別人是不知道的,都沒有了糧食,每天靠野菜湯度日,村裡每個人都是蔫蔫的,無精打采的好像隨時會昏過去。
鄉下人還好說點,地裡的野菜也能充飢,可城裡人就糟了,大旱一來,不想坐著等死的,就開始幹上了搶劫的勾當。如此一來,那些糧商什麼的,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那些人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吃的,吃不上就只好搶。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不知道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這個消息,田甜開始動上了腦筋。
「娘,不用好的,我們就賣野菜窩窩頭就行。」田甜雙眼晶亮,緊緊盯著對面的水月清。
水月清有些猶豫,畢竟是城裡人啊,誰稀罕什麼野菜窩窩頭啊,當然不同意了:「不行。要是沒人要,那些東西不就糟蹋了?」
「不會的,不會的,娘,你就相信我一次吧,肯定能賺錢的。」為了自己的計劃。田甜極力勸說著水月清。
「不行就是不行,那些城裡人怎麼會吃什麼野菜窩窩頭,你別瞎想了。還是安安分分待在家裡吧。」水月清搖頭,堅決不同意。
掃到一邊的田峰,田甜靈機一動,道:「娘,弟弟也快要上學了,要是沒有錢他怎麼辦,再說了,就算不上學也需要錢娶媳婦吧,我們這個樣子,哪家姑娘會嫁給他。你看我們的房子,你就不想換個大房子。過著和田地主家一樣的生活嗎?」
這,說到這些,水月清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那些都離她很遙遠,她可以得到那些,可以過著抬頭挺胸的生活嗎?水月清疑惑了。也有些心動。
田甜看到水月清的眼神,就知道她動搖了,再加一把火:「娘,我爺爺奶奶他們欺負我們這些年,你就不想……過上好日子,讓他們羨慕?」活到嘴邊,拐了個彎就變成一種柔和的說法了,其實田甜最想說的是欺負回來,不過她太瞭解水月清,還是換成了柔和的說法,免得嚇壞水月清。
「真的,可以嗎?」水月清眼睛深處是濃濃的渴望。
「可以的,娘,相信我,我和弟弟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田甜直視著水月清的雙眼,給她勇氣,也給了她一個承諾。
「好吧,那我們試試吧。」好像看到了未來的日子,水月清終於漾開一抹笑花。
「耶!」田甜達到了目的,歡呼一聲,在水月清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
「這孩子!」水月清寵溺的看向一雙兒女,賺了錢自然最好,萬一賠了,她也不後悔,只要孩子們開心就好。
說幹就幹,當天晚上水月清和田甜就忙活開了,由於是試賣,沒有敢多做,一共準備了一大一小兩大布袋子野菜窩窩頭。至於材料,準備了兩種,一種是和上次送給田老漢他們的一樣,野菜三分之二,玉茭面三分之一。另一種是一半野菜,一半玉茭面。
剛開始賣,也不知道該定多少錢合適,就暫時決定野菜少的那種賣兩文錢一個,野菜多的那種就賣一文錢一個。
第一次進城賣東西,水月清和田甜都有點忐忑,現在又很亂,不敢將田峰帶在身邊,就決定將他交給田趙氏照看一天。
「娘,我看還是拿幾個窩窩頭給我奶奶他們吧,要不她會給小峰臉色看的,再把小峰一天的口糧給她舀去。」田甜也捨不得將弟弟交給田趙氏照看,可是他們第一次去賣東西,萬一有人起了歹心,弟弟就危險了,最起碼交給田趙氏沒有生命危險。
「這是肯定的,你奶奶那個人,平常都怕別人吃她的,不用說是這個年成,要是我們不給吃的,她是不會幫著照看小峰的。」水月清對田趙氏倒是瞭解頗深。
就這樣決定了,第二天早早起來,水月清伺候田峰吃過早飯,就將他送到了田家老院子,當然,田峰一天的吃的是少不了的。
安頓好田峰,水月清和田甜帶上窩窩頭,搭著牛車進城了。
再次進城,城裡已經沒有了上次來時的那種繁華,到處都死死氣沉沉的,街上行人的眼裡透出來的是絕望。
水月清和田甜挑了處離衙門比較近的的開闊地放下袋子,就算開張了。母女兩都是比較內向的性子,所以來的時候,田甜就準備了兩塊小木牌,牌子上畫了一個窩窩頭和銅板的樣子,對應好插在打開的布袋子裡。這樣就一目瞭然,省去了吆喝,別人還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選這塊地方的時候,田甜是有自己小心思的,離著衙門近,最起碼那些壞人不敢明目張膽的行兇。
街上人來人往,那些人看到袋子裡露出的窩窩頭。伸長了脖子張望,還能聽到嚥口水的聲音。有那膽子大的靠上前來,緊緊盯著袋子裡的吃食,隨意問道:「大嫂,你們這個是要賣的吧?」
水月清看到行人那眼神,嚇壞了,話也說不出來。
「對啊,就是賣的。這種的一文錢一個,這種的兩文錢一個。」田甜分別指著兩個袋子,熱情的介紹。
「真的是賣的?」那人不敢相信,再次確定一遍。
田甜點頭:「真的。」
「好,那給我來二十個。」沒想到還有這麼好的事情,人群沸騰了。前段時間還有人賣吃的。最近都沒有人出來擺攤,害得他們有錢都只能餓肚子,沒想到今天會遇到這麼好的事情。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瞬間湧上無限的神采,笑著掏錢買窩窩頭。
「我來五個。」
「我買十個。」
「我要二十個。」
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眾人鬧哄哄的搶著要買窩窩頭。本來有些擔心的心總算是落地了,田甜笑嘻嘻的數窩窩頭,收錢,看水月清還站在那裡呆呆的,一把將她拉過來:「娘,我忙不過來,你趕快幫忙啊!」
「噢。」水月清這才回過神來,和田甜一起忙活開了。
「一。二,三……呃?」田甜不好意思的看向伸著手等著拿窩窩頭的男人。抱歉的笑笑,「這位大叔,真對不起,不夠了,只有三個了,你看……」
「不夠了?」擠了好久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了。居然不夠了?男子眼中的神采瞬間黯淡下來,看看布袋子裡僅剩的三個窩窩頭,再看看後面那些眼巴巴盼著他不要買的人群,失望道,「三個就三個吧,有總比沒有強。」接過窩窩頭,付了六文錢離開了。
一群人眼睜睜看著男子買走了最後的三個窩窩頭,垂頭喪氣的離開,「姑娘,還有沒有啊,要是有的話,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去拿,或者跟你去你家拿也行啊?」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漸漸離開的人群又聚攏了過來,瞪大眼睛盯著田甜和水月清,七嘴八舌的問上了。
「對啊,還有沒有啊?」
「就是比剛才貴點也沒有關係。」
「今天沒有,明天有沒有啊?」
「你們明天還來不來啊,來的話,我就先預訂了?」
呃?這是什麼狀況,田甜懵了,略呆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強壓下心裡的狂喜,鎮定道:「各位大叔大伯,大哥大姐們,你們不要著急,我們今天的份已經賣完了,明天會再來的,還在這裡,要是有想買的,明天還到這裡來!」
「那你們什麼時候來啊?來的時候多帶點吧,貴點也不怕。」
「我們明天一定會多帶點的,你們放心吧。」得到確切的答案,眾人才逐漸散去。
田甜盯著那些人的背影,突然心裡滋味莫名,原來人真的很渺小,一旦沒有了食物,什麼都不是。看看那些人,剛剛過來的時候死氣沉沉的,現在因為有了希望,一個個眼裡又充滿了神采,比來的時候多了點活力。
「甜甜,甜甜,我們都賣完了!」水月清這時候才相信不是在做夢,抓著田甜的雙臂使勁搖晃,眼中滿是激動興奮的光芒。
田甜回視著水月清,開心道:「對啊,我們做到了。」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湧上濃濃的擔憂,一個野菜窩窩頭也搶著要買,城裡的災情已經這麼嚴重了嗎?已經到了有錢也買不到食物的地步了?
「甜甜,甜甜,我們走吧。」田甜回神,水月清已經收拾好了布袋子和木牌子,等著她走了。「走吧。」田甜對水月清一笑,拉起她的手,沿原路返回,搭上牛車回田家坳了。
賺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筆錢,水月清和田甜一路都很開心。由於擔心田峰,兩人連家都沒有回,直接到田家老院子去接田峰。
一路上的笑臉,在看到田峰時,笑容僵在臉上,再也笑不出來,取而代之的是怒火濤天。水月清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響,眼裡聚集的淚水越來越多。
田甜臉上春天般的笑靨,逐漸變成了冷笑,怒意越聚越多。
田峰正緊緊護著胸口的野雞蛋。瞪大眼睛看著田趙氏,倔強道:「不給,這是我的,姐姐給我吃的。」
田趙氏使勁摳著田峰懷裡的野雞蛋,嘴裡不乾不淨:「小兔崽子恩,什麼你的,老娘照顧了你一天,要你一個雞蛋還不行了?拿出來。不要說是那個小丫頭片子,就是你那個沒出息的娘來了,還不是得乖乖聽話,拿來!」用力掰開田峰的雙手,隨手在他臉頰上揪住一塊肉,狠狠擰了一圈。田峰吃痛,鬆了雙手。
「早拿出來不就得了,非得吃點苦頭才聽話。」田趙氏在前襟上擦擦野雞蛋。遞給一邊的小男孩,「來,快吃吧,看你瘦的,得好好補補才行。」
田峰眼睜睜看著野雞蛋到了小男孩手裡,眼裡蓄滿了淚水,卻倔強的不讓它掉下來,臉頰上被田趙氏擰過的地方,迅速腫脹起來,變成青紫一片。
田趙氏看也沒看田峰一眼。小心的剝開蛋殼,放進小男孩手裡。誘哄道:「乖,吃吧。」
田甜氣得咬牙切齒,眼裡一道利光迅速閃過,冷笑一聲,衝上前一把抱住田峰。裝作用力過猛的樣子撞到小男孩身上,好巧不巧的撞掉了他送往嘴裡的野雞蛋。一腳踩了個稀巴爛。
田趙氏怒氣沖沖的回頭,見是田甜,正冷冰冰的瞪著她,頓覺渾身一寒,訕笑道:「是田甜啊,你們這麼早就回來了?」
「是啊,我們這麼早就回來了!」這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諷刺意味濃厚。
「呃,這天色還早,我還以為你們要到天黑了才會回來呢。」田趙氏看看天色,可惜的看著地上和泥土融為一體的野雞蛋,對田甜恨得咬牙切齒。
田甜沒有搭理她,仔細的檢查著田峰的小臉,心疼死了:「來,姐姐看看,疼嗎?」
田峰一直噙著的淚水看到田甜才滾落下來,小嘴癟癟:「姐姐,疼,野雞蛋。」
「乖啊,我們不吃。」田甜輕輕吹著田峰被擰的地方,諷刺的瞟眼地上看不出原型的野雞蛋,想吃我的東西,哪那麼容易,就是吃了也必須給我吐出來,真是不自量力!
小男孩盯著地上的雞蛋碎渣,淚眼汪汪,田趙氏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哄著:「乖,改天姥姥給你做好吃的。」
「走,我們回家吧。」田甜不屑的瞥眼田趙氏,連招呼也沒打,牽起弟弟回家了。
「小峰,娘看看!」水月清看到了剛才的事情,卻無法張嘴,就沒有過去,現在仔細看看兒子的臉頰,比想得還嚴重,不由落淚了。
「娘,我們回去吧。」田甜對著老家冷笑一聲,和水月清他們回家了,搶雞蛋那麼大的動靜,她就不相信田老漢在老家聽不到,分明是聽到了卻聽之任之,不想管吧,本來因為田愛華出喪對他們升起的那一絲絲好感,徹底沒有了蹤影。
回到家,水月清還是黑著一張臉,抱著田峰不撒手。田峰可能是受了委屈,也不像往日似的說笑玩鬧,靜靜的呆在水月清懷裡。
田甜收好賣窩窩頭的布袋子,架上鍋燒水,做晚飯,煮了幾個野雞蛋。田峰被搶走的那顆野雞蛋是早上田甜偷偷給他塞的,讓他餓了吃,沒想到被田趙氏發現屍骨無存了。
弄好一切,田甜兌了水讓水月清去洗涮,自己端了幾個雞蛋,放在桌子上,剝殼用細紗布包了,輕輕在田峰臉頰上滾動著:「乖,忍一下啊,一會兒就好了。」
田峰沒有像往常一樣撒嬌,靜靜的坐著,任由田甜在他在他臉上動作。
滾了幾個雞蛋,田峰臉頰上的痕跡消了很多,不細看幾乎都看不出來了。田甜心情才好了很多,水月清的臉色也不那麼難看了,兩人才有心思琢磨別的。
「娘,我們數數今天賺了多少錢吧?」賺了多少錢她當然知道,只是氣氛過於沉悶,她這樣說只是為了活躍氣氛。
果然,水月清很高興:「好啊,我們數數。」掏出懷裡的布包,「嘩啦啦」一下,將裡面的銅板全都倒在桌子上,那些銅板堆在一起,居然也有小小的一堆。
田峰興趣也來了,盯著桌子上的小小一堆銅板眼睛發亮。
根本就不用數,兩文錢的窩窩頭一百個,賣了兩百文錢,一文錢的窩窩頭五十個,除去水月清和田甜吃掉的兩個,賣了四十八文錢,總共是兩百四十八文錢。
「一,二,三,……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兩百四十八,總共兩百四十八文錢。」一枚枚數完,水月清激動的看著田甜,聲音難抑興奮,「我們一天就賺了這麼多,這要是再多做點,賺得不就更多了!」水月清似乎看到了更多的錢在她眼前閃耀,美好的生活離她越來越近。
「對啊,今天賣了這麼多,等下我們多做點,明天就能賣更多的錢了。」田甜一步一步誘導著水月清,引她按自己的想法走。
「好,我們說幹就幹吧,現在就準備,我去揉面,甜甜你去摘洗野菜。」今天賺了錢,水月清干的也有勁頭,擼擼袖子就站了起來。
田甜一把拉住水月清,急聲道:「娘你先聽我說,我們今天不要準備兩種材料的了,就只做那種野菜和玉茭面各一半的,還有啊,賣完明天,後天我們就不去了,在家休息一天,去挖點野菜,家裡的新鮮野菜快沒有了。」
賣窩窩頭的時候,水月清也注意到了,那些人都是買兩文錢的,那種的沒有了才買一文錢的,遂痛快道:「好啊,就只做那種兩文錢的。」
答應完又疑惑了:「賣的這樣好,我們為什麼不天天去,要隔一天去一天呢?」
「每天去是能多賣點,可那樣我們太累不說,野菜也不夠啊,我們都去城裡了,誰來挖野菜啊。以後我們就一天去城裡賣窩窩頭,一天待在家裡挖野菜,你說怎麼樣啊,娘?」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她卻沒有說出來,其實田甜最怕的是每天都到城裡去會惹人注意,招來禍事。
水月清一想,也確實是這樣,就點頭了:「好吧,就聽你的,我們隔一天去一天。」
談妥這件事情,田甜和水月清就去準備明天要賣的窩窩頭了,兩人熱火朝天的一陣忙活,蒸了兩百個窩窩頭。
晚飯田甜做的是大米飯,涼拌蕨蕨菜土豆絲,以前這種飯菜可是田峰很喜歡吃的,今天也不知怎麼了,一直蔫蔫的,提不起興致。
田甜注意到了,水月清自然也沒有漏掉,摸摸田峰的小腦袋,柔聲道:」小峰怎麼了,不愛吃嗎?」
田峰沒有說話,搖搖頭。
「那你怎麼不吃呢,來,姐姐給你多放點菜。」田甜舀了一勺子蕨蕨菜放進田峰碗裡。
田峰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就落下來了,也不說話,默默的流淚。
田甜呆住了,放下碗筷輕柔的抹去弟弟臉上的淚水:「告訴姐姐,是不是奶奶他們欺負你了?」臉色不好看,語氣也是難得的凝重。
「不是。」田峰搖搖頭,看看擔憂的水月清和田甜,絞著衣角道,「明天還要去奶奶家嗎?」
田甜和水月清對視一眼,隨即明白過來,原來小傢伙是不想去田家老院子啊。親眼目睹了田趙氏搶野雞蛋的事,她怎麼還捨得將他交給他們照顧呢,撫撫小傢伙的臉頰,促狹道:「你就因為這個不開心啊,放心吧,明天我們不去他家了,你跟著我和娘一起去城裡。」
「真的?」田峰抬起小臉,直直盯著田甜的眼睛,生怕田甜是在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