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馬上起來。」田愛華起身時,水月清已經醒了,只是心裡難受不想動,就躺著裝睡罷了。
「那你快點啊,我去盛飯。」輕拍幾下水月清的肩頭,對她笑笑,田愛華轉身回了灶台邊。
「娘,要起床了嗎?」女兒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回頭看去,田甜果然醒了,正揉著雙眼,一臉睡意朦朧,轉動腦袋四處找她呢,水月清柔柔一笑,捏捏女兒的小臉,寵溺道,「醒了?等一下啊,娘馬上給你穿衣服。」
「不要,我要自己穿。」田甜搖頭。
水月清不明白,愣在那裡,下意識地問道:「自己穿,你會嗎?」
「嗯。」田甜重重點了下頭,見水月清還是不相信,接著解釋,「我自己穿,娘給弟弟穿。」
水月清看著田甜可愛窩心的樣子,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喉嚨如堵了一塊棉花,說不出話來,一把將女兒抱進懷裡,緊緊的摟著。
田愛華素來寵愛田甜,對她的期望也很高,現在見她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無比欣慰,又無比酸澀。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如果她不是攤上他這麼一個沒用的爹,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吧,有生以來第一次,田愛華正視,反思了家庭的問題,自身的問題。
田甜不用水月清幫忙,水月清只給田峰一個人穿衣服,用的時間倒是比平時少了一半,三人收拾利索,飯也涼得正好下口。
田甜不用人幫忙,自己抱著飯碗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嚥著。
水月清面前放著一碗飯,冒著絲絲熱氣,田峰的小腦袋正擠在她胸前吸得歡快。田愛華將飯碗朝她跟前推推,柔聲道:「月清,飯快涼了,邊喂孩子邊吃吧。」
「我不餓,等等再吃吧。」水月清搖搖頭。
小田峰吃飽了,腦袋一撇,使勁推著水月清。
水月清抱開田峰,放下衣襟站起來:「我不吃了,我們走吧。」
田愛華拉住水月清,將兒子抱進自己懷裡,看向水月清:「多少吃點吧,走那麼遠的路,不吃飯怎麼受得了!」
水月清重先坐下,拿起筷子勉強扒了幾口,實在吃不下,戳戳碗裡的飯,輕歎一聲放下筷子搖搖頭:「算了,實在吃不下,我們走吧。」說完,哀求的看向田愛華。
水月清的心情田愛華明白,見她實在吃不下也不再勉強:「那我們走吧。」
水月清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站起來跟上。以往回娘家,都是期盼又開心的,唯獨這一次,既無奈又沉重,還帶了點難堪。
一家人到了營水村,田愛華說出來意,水氏自然萬般同意。水月林這個人說不上不孝,可也不算孝順,還有點自我,從來不會為別人考慮。
水氏上了年紀,牙口不好,飯要軟一點才能嚥下去,菜也得燉得爛爛的才行,水月林年輕,不喜歡吃這些東西,只要水氏做成這樣,他就發火,從不會遷就水氏。水氏受了氣,又覺得水月林沒有成親,心裡不免愧疚,處處遷就他,順著他的意,自己就只能米飯澆點菜水泡著吃。
一年又一年,水氏對這個兒子就有點失望,越來越想最貼心的小女兒,經常盼著她能回來住一段日子,可是水月清畢竟是已經出嫁的女兒,哪能時時回來。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水月清現在能回來住,水氏自然是高興萬分。
雖然不想回去,可現在已經是早春,要準備種地事宜,田愛華在營水村住了兩三天就回去了,水月清母子三個就住在了營水村。
田甜本來就在營水村住過,又有水彩霞這個玩伴,她太小,大人的事情又幫不上忙,索性安心住下,每天放開了出去玩耍。
田峰不會走路,連站都站不穩,沒人願意帶他玩,哭鬧幾次無果後,就自己一個人在外頭院子裡玩耍,整天坐在地上攆雞逗狗的,倒也玩得不亦樂乎。
水月清每天挑水,餵豬,幫著水氏整地,翻地,日子也很充實,轉眼間,回來營水村已經兩月有餘,到了下種的季節,不得不回去了。
這天,水月清帶著田甜田峰姐弟回來,看到田愛華坐在院邊的石頭上,一時間心緒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深吸一口氣踏進院子:「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你們出去了?」說不上原因,田愛華就是有點心虛,見水月清態度不冷不熱,尷尬的「嘿嘿」笑著。
「爹,我好想你啊!」一看到久違的爹爹,田甜就興奮的大喊一聲,飛撲過去抱住田愛華的大腿,仰頭看著他,雙眼亮晶晶,燦若星辰。
女兒的熱情溫暖了田愛華低溫的心,一下子變得暖融融的,一把抱起女兒用力向上拋起。被父親有力的臂膀拋上,接住,再拋上,接住,突然,渾身被一股叫做父愛的安全感包圍,「咯咯」嬌笑著。
父女兩個玩得高興,田峰被水月清抱著,伸長胳膊使力朝他們的方向探身子,興奮的拍手「呀呀」叫著。
眼見孩子們這麼想念田愛華,水月清既難受又愧疚,心裡酸酸的堵得難受,別過臉去悄悄擦掉眼角的淚痕。
父女兩鬧夠了,田愛華一把抱住田甜,擦擦她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走向水月清:「地裡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我來接你們回去。」
「嗯。」水月清點了下頭。
剛才就想被田愛華抱,現在他就站在眼前,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田愛華一接近水月清,田峰就興奮的手舞足蹈,流著口水撲向田愛華。
田峰只顧著要爹抱,在水月清懷裡扭來扭去,危危險險的,水月清都快抱不住他了。田愛華見兒子做這麼危險的動作,嚇出一頭冷汗,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趕緊將田甜放到地上,接過田峰。
田峰到了夢寐以求的爹爹的懷抱,高興了,沖田甜拍著小手掌咧嘴而笑,大有「看吧,我贏了。」的炫耀姿態。
田甜身體裡是一顆成熟的靈魂,才沒有那麼幼稚,和牙都沒有長出一顆的弟弟爭寵,張牙舞爪的對田峰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走了。
水月清被這一對姐弟逗得哈哈大笑,心裡的難過沖淡不少。
可能真的是血濃於水吧,儘管這麼長時間沒見,田峰還是那麼親田愛華。這不,一到田愛華懷裡,笑得粉紅的牙齦都露出來了,口水糊了田愛華滿臉,一點也不認生。田愛華一愣,隨即大笑,又把口水抹回去。一來一往,父子兩個臉頰貼著臉頰,玩得不亦樂乎。
水月清看看玩口水的兩父子,再看看從沒有笑得如此開懷的女兒,愧疚加深,兒女臉上那燦若朝霞的笑容更是深深的刺痛了她,幾乎覺得無地自容。自從來到營水村,兩個孩子從沒有笑得這樣開心過。
果然,無論別人多好,還是無法代替父愛,更不用說取代父親的角色,看來她錯了,不該因為躲避田家那些人,讓孩子沒有父親的陪伴。不行,她已身為人母,就算為了孩子,也要變得堅強,不能再縮在自己的世界,水月清在心裡暗暗發誓。
心痛這些,不知不覺中,背部都挺得筆直,眼中多了堅定,沒有了退縮怯懦。
水月清看著孩子,田愛華又偷看著水月清,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水月清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只是覺得這樣的水月清更吸引人。
其實,水月清身上這種東西叫做母愛,是為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豁出一切的堅定,每個成為母親的女人都有。對於一個真正的母親來說,水月清以前擁有的那些還遠遠不夠,加上現在這些才是一個完整的母親。
水氏回來,看到田愛華便什麼都明白了,田愛華和水月清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她就搶在他們之前開口:「愛華來了,家裡都整理好了?」
「嗯,就等著下種了。」田愛華放下兒子,一本正經的回答著水氏的問題。
「那你就把他們母子三個接回去吧,今天下午就走,明天還能趕上上地。」水氏面色平靜,語氣如常的說了這些話,進了廚房。卻沒有人看到,水氏一踏進廚房的瞬間,眼淚嘩的一下就決堤而下。
水月清是水氏的老來女,從小就偏疼她,水月清又貼心,處處替水氏著想,所有的兒女中她最孝順,水氏打心眼裡捨不得水月清離開她。再加上田甜田峰姐弟,經常逗得水氏哈哈大笑,在營水村住了這麼久早已經成了水氏的開心果,這一下子要走了,水氏怎麼可能捨得?
再捨不得又能如何,他們終究都是要走的。水氏撇下不捨,吃過午飯送走了水月清一家。
水氏捨不得水月清他們離開,同樣的,水月清也放心不下水氏,還沒出了營水村,就開始擔心水氏了:「我二哥經常不在家,我娘一個人,又住在村邊,我們這一下都走了,她該怎麼過啊!」
「娘,我也想姥姥,種完地我們再來。」田甜不明白水月清這個做女兒的心情,卻飽嘗孤獨,至今那種可怕的感覺還經常出現在腦海,揮之不去,不等田愛華出聲,就搶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