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了換號以後,田愛華一家人心情無比放鬆,每天忙著鋤草,為開窯做準備。
心情輕鬆,做起事情來也事半功倍,本來要用四五天才能鋤完的雜草,愣是用了兩天就鋤完了,剩下的就是岸上的草還沒有割。不過那些也不要緊,能割了最好,如果實在沒有時間,不割對莊稼也沒有什麼影響,每年不割岸的人家大有人在,田愛華和水月清也就不擔心了,淨等著十八那天開窯了。
兩階梯田之間相連的那個高坡叫做岸,這些岸通常是泥土的,用石頭壘過的很少。當然了,不管是土或者石頭,都會雜草叢生,需要用鐮刀割去,這個割去雜草的過程就叫做割岸。
田老漢他們不知道從哪聽說田愛華和田東換了號,提前到了十八,閤家商量過後,把田愛華叫去田家老院子,說是有事情商量。
田愛華回來,臉色有點古怪,看看水月清,欲言又止。
水月清心裡「咯登」一下,心跳加速,猜測著各種可能,一時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田愛華才張了張嘴,打破沉默:「月清,爹說今年輪不到老家和大哥,家裡又急著要蓋房子,讓我們帶上他們,大家一起做。」
「你答應了?」水月清不屑的撇撇嘴,她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順利的。
「嗯。」田愛華重重點了下頭,期盼討好的看向水月清,希望她不要反對。他一直希望一家人好好相處,爹娘難得給他一個笑臉,他以為這次是個好機會,怎麼可能拒絕呢?
水月清沉吟一下,緩緩開口:「我不是要反對,你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應該瞭解你那些兄弟們的脾性,一個比一個火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打起來了,最後怎麼收場。」
田愛華一怔,他還真沒有想過這些,會嗎?就算再不股後果,應該也不會弄得難以收場吧。田愛華還是不想把家裡人想得那麼不堪,畢竟,他們都是從一個肚子裡爬出來的,再說,還有爹的保證。
想起田老漢說的那些話,田愛華一看她底氣,搖搖頭:「不會的,爹說過了,他會看好他們,不會讓他們胡來的。」
田愛華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了:「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這麼辦吧。」雖然不認為事情會順順利利的,沒到那一步田愛華是不會相信的,水月清只能記在心上,多注意他們了。
十八這天,田老漢領著四個兒子,抗上工具,備好鞭炮供品,在磚窯前的空場地上燒香上供,放過鞭炮就算是開窯了。
自古以來就有個傳統,不管誰家燒窯,都不准女人到窯場,說是不吉利,從和泥,做磚瓦,封窯,燒窯,再到出窯,全部都是男人們一手包辦。人手不夠的人家,寧願去找人幫忙,甚至幾家合夥,也不讓女人去幫忙。這樣一來,女人們就閒了。
水月清是個閒不住的人,田愛華一走,她就抱著田甜,拿了一把鐮刀,打算去玉茭地割岸。剛出門,就看到了田愛蓮,水月清眨眨眼,確定沒有看錯,笑著招呼:「愛蓮,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田愛蓮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平板道:「我爹讓我來告訴你,他今天上午要去給你們割岸,你就不用去了,在家做飯就行了。」
不是吧,給他們家割岸,她沒聽錯吧?抬頭望望頭頂,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啊,水月清不相信田老漢會對他們那麼好,疑惑的問田愛蓮:「公公不用在窯場嗎?」
「四個哥哥就足夠了,用不著我爹在那裡,話傳到了,我就回去了。」田愛蓮似乎不想多說,留下這一句匆匆走了。
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管怎樣,人家去給你幫忙了,給人家做頓好吃的還是必須的,水月清使勁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回屋準備午飯去了。
窯場上,田愛華兄弟四個,分工合作,說說笑笑的,氣氛難得的融洽。一個上午,田愛華樂得嘴都合不上。
再說水月清,和面,烙餅,炒菜,忙進忙出,腳不沾地,沒有時間照顧田甜,讓她自己玩。田甜對玩沒什麼興趣,倒是跟在水月清身後,像條小尾巴似的,看著她做飯,似乎對廚藝很感興趣。
還真被水月清猜對了,田甜愛吃也會吃,對廚藝更是熱衷,不過,她是素食主義者,只對素食感興趣,如果是雞鴨魚肉,那就敬謝不勉了。
水月清備好午飯,先端了滿滿兩大碗送去田家老院子,才領著田甜叫田愛華回來吃飯。
田愛華見是烙餅,訝異了一下,疑惑的看向水月清:「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烙餅了?」這個時代,白面是十分金貴的東西,一般人家過年的時候才會買個二三斤,條件稍微好些的買個五六金,總之不會超過十斤。這幾年家裡過得好了,吃穿上了一個檔次,家裡白面沒有斷過,可一下子烙這麼多烙餅不像是水月清會做的事情,也難怪田愛華會驚訝。
「沒有啊,就是甜甜爺爺去給我們割岸了,我想著應該給人家做點好吃的,就烙餅了。」水月清沒有覺得什麼,理所當然的回道。
「這樣啊,是該做點好的。」田愛華面色平靜,心?熱床ㄌ渦謨浚?饈撬?嗄甑腦竿??沼諞?迪至寺穡?p>田甜啃著碗裡的烙餅,低頭掩去眸中的神色,暗嗤一聲,這對父母,還真是天真,都說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了,還奢望著一家親,以為田老漢他們會良心發現。不過,話又說回來,人生如果沒有了希望,那就是行屍走肉了。
爹娘雖老實軟弱,善良到沒有底線,可這不正是他們的可貴之處,也是深深吸引她使她接受他們愛上他們的地方嗎?算了,急不得,走著瞧吧,如果不得已時,她再出手吧。
吃過飯,歇過午覺,田愛華又去了窯場,水月清實在無聊,決定到田老漢割過岸的玉茭地去看看。
到了地裡一看,水月清傻眼了,岸上的草是割光了,地頭上卻沒有看到草堆,水月清不死心,決定找找看,結果,整塊玉茭地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那些雜草。
這裡不是現代,沒有化肥什麼的,種地用的都是農家肥,雞,牛,豬,以及人的糞便。岸上的青草割下來,漚上一段時間,也是很好的肥料,為了方便,人們把岸上的草割下來,堆放在地頭等著漚肥。所以,水月清在地頭沒有看到那些草,才如此的驚訝。
田甜在地頭上等水月清,心裡也在疑惑那些草的去向,不知不覺來回走動起來,這還是她前世的習慣,只要心裡有事想不通,就會走來走去。
心思全放在那些草上,一個沒注意,一腳踏空,「啊」一聲驚叫,田甜翻滾著摔下了土坡,掉到下面的地裡,好巧不巧的,她家下面的地就是田老漢家的地,也種的是玉茭。
聽到尖叫,哪裡還管什麼草,水月清心都跳出來了,胡亂巴拉著玉茭桿子朝叫聲傳來的地方跑去,中途踩倒幾棵玉茭也顧不得了,一心擔憂著女兒。
吐掉嘴巴裡的泥土,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咦?那是什麼?」田甜低呼一聲跑過去,一堆青草?她記得田老漢家的岸還沒有割,哪裡來的青草?
眸光一閃,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鑽到岸邊看看,果然,那些草正迎風搖擺,鬱鬱蔥蔥。田甜不由嘴角抽搐,這,這也太奇怪了吧?
雖然青草是肥料,可,這件事情實在好氣又好笑,絕對是天下奇聞,恐怕說出去都沒人相信吧。
「甜甜,你沒事吧?快,讓我看看。」水月清幾步衝過來,拉著女兒好一通檢查,確定她沒事,放下心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可嚇死我了。」
「娘,那裡有草,是不是我們家的?」田甜退出水月清懷裡,指著玉茭中間的那一堆青草,一臉天真的問著。
水月清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看去,眸色一暗,怎麼不是,那堆草中間的那柱野花還是她故意留下的,現在卻出現在田老漢家的地裡,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不是。」水月清果斷的搖搖頭,按回女兒的小手,抱著她出了玉茭地。
「不是嗎?爺爺家又沒有割岸,那些草是哪裡來的。」田甜趴在水月清懷裡,自言自語咕噥一句,雙手環抱住水月清的脖子,將臉埋在她頸項間。
水月清腳步微頓,眸色暗了下去,隨即又恢復如常,將田甜往上抖了抖,邁步朝家裡走去。怪不得,怪不得她去叫田老漢吃飯時,他眸光閃爍,死活不去,弄得她不得不放棄,最後給他端下去了事。
原來,她就是個傻瓜,還奢望著能和田家人好好相處,升起一點溫度的心又涼了回去,甚至比原來還要冰涼。如果愛華知道了,肯定比她還要傷心,可有些事又不能不說,真是為難啊,不知不覺,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