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菱生辰是個榴花吐艷的時節,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的開始林小花雙修日記。
陸蕪菱的及笄之日在這樣一個一大早便艷陽高照的日子開始了。
按照道理說,及笄禮需要正賓,贊者,贊禮等,正賓往往是年齡較長,德高望重的女性承擔,而贊者,則往往是及笄者的閨中密友,協助正賓。而贊禮,就相當於主持者。
而陸蕪菱的情況,真的是很尷尬。
若是以前,以陸緯的地位,以她的才名,能夠給她當正賓贊者,那是莫大的榮譽。可現在她只是區區一名官奴。
難道讓斷了股骨的端木嬤嬤支撐著來給她當正賓?讓錦鯉等丫鬟當贊者?
陸蕪菱起床梳洗後走出房門,穿的便是繁絲給她做的牙色蘇錦翠綠滿繡蓮花半臂,□一條深紅色滿繡赭石色金銀線籐蘿花葉繚綾大八片裙。流光溢彩,精緻無比。
可憐的繁絲為了繡裙子,眼睛熬得通紅,但是她一臉歡喜無比欣慰地看著她家小姐,一點也不叫苦。
陸蕪菱今天確實美麗非常。
她有一張端正而不失嬌俏的鵝蛋臉,略尖但不至於瓜子的下巴頦兒,潔白細膩的肌膚,一雙杏目幽深水黑,神采過人,既可以端莊自持,也可以顧盼生姿。鼻如懸膽,唇似點櫻。
陸蕪菱是美麗的,但也不是什麼傾國之色。
不過古人云:「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實實有理。
除開史上那幾個禍水級的美女,正常美女長得再美,也不過是那般模樣,很多時候,美麗是靠衣著,打扮,氣質,談吐,風情表現出來的。君不見,自古以來書中描寫美女,往往著墨最多的,都是穿著打扮。
這當然不是說,同等容貌下,誰穿著打扮最華麗誰就最美。
素衣有素衣的風姿,荊釵布裙有荊釵布裙的天然樸素,「要得俏,一身孝」也不是混說說的,金縷玉衣,霓裳羽衣也自有其華麗之美。
每一種風格,都要看打扮者的細微搭配點綴。
這本來就是一種藝術。
陸蕪菱就很擅長此道,連她的婢女繁絲也不弱。
繁絲給她梳了少女最正式的燕尾雙環髻,上面斜插了兩支精美的南珠蓮花金簪,是和羅暮雪最印象深刻的她那個南珠素金蓮花華勝一套的頭面,一支做工極為精巧的紅寶石花絲鳳尾金釵,雙髻纏了一圈點綴各色小小的寶石珍珠的細細金瓔珞,耳朵上是一副紅寶石花絲耳鐺,一手套了一個冰透黃翡飄翠的翡翠鐲子和兩個絞絲金鐲,一手卻是一個頗具異國風情的珍珠臂環,裙子上是她平時最喜歡的碧綠水汪汪的的翡翠芭蕉禁步。
這些都是羅暮雪給她贖回來的舊時首飾,若是她家不敗,再怎麼樣,及笄父親也會為她添置新首飾,可如今有這些首飾帶,已經足夠好了。
她比普通的姑娘略微偏高一點,身子修長如柳枝,繁絲做的半臂很修身,把她最近發育得不錯的胸脯繃得有點緊。而因為她胸高腰長,下面的八片裙又很大,更顯得腰肢盈盈一握,宛如一朵清麗逼人的石榴花。
她本來就姿態高雅,舉手投足都有著貴女淑女們最典範的優雅端凝,加上這些增一分則太多,減一分又太少的精巧華貴俱全的首飾,整個人彷彿是一朵天然清艷雙全的石榴花被人為巧奪天工地鑲了一顆顆細小珍珠。
一出門,看到她的婢女婆子們都驚訝讚歎地看著她。
然而,並沒有人知道今天是她及笄的大日子武臨九霄全文閱讀。
陸蕪菱默默地繼續往前走,保持著她一貫姿態。
繁絲跟著她很憂愁。
她一直盤問陸蕪菱想如何過及笄禮,陸蕪菱這麼被她纏著,只好告訴她說羅暮雪已經說了他安排好了。
因為他只說安排了,一直到昨天,具體什麼都沒說,陸蕪菱也就罷了,繁絲前兩天開始就憂心忡忡。
她又不敢念叨了傷害她家小姐「本來已經滿腹憂傷只是故作淡定」的心,只好自己憋在心裡鬱悶。
在她看來,羅暮雪一定是順口一言,早就忘了。
很多男人,雖然對外是一諾千金,對自己的女人卻總是隨口允諾,下床就忘。
可是當她們到了羅暮雪那裡時,羅暮雪正在錦鯉伺候下用早膳,卻抬頭淡淡對陸蕪菱道:「我今日告了假,你快些吃了朝食,去將今日事情略略安排,跟我到後花園的水榭來。」
繁絲聞言精神一振。
陸蕪菱微微一笑,應了是。
羅暮雪放下喝粥的調羹,抬頭看她,一時移不開眼睛。
陸蕪菱今日不但別緻美麗,且華貴、端莊、清麗、嬌艷俱全,確實令人難以錯目。
深紅的大八片裙有種厚重的美麗,牙色繡翠綠的半臂卻清麗可人,輕盈與厚重相濟,有種衝突又和諧的動人。
羅暮雪覺得在清晨的日光和她的光芒之下,他的心一點點如飴糖般化開。
匆匆用過朝食,陸蕪菱去交代了眾僕婢今日當做的事情,又處理了幾樁雜事,便跟著等著她的羅暮雪,帶著繁絲,去了後花園。
羅府雖然不大,第四進後面卻帶了一處花園,花園也不大,卻有一個小湖,小湖旁邊還有一處水榭。
陸蕪菱很喜歡這小湖,曾讓人整理了,種了新的荷花,如今正是荷花娉娉婷婷,吐蕊綻香的時候,更有那接天的蓮葉,碧色喜人。
路過的時候,羅暮雪說:「我記得你有首十歲時的詠荷之作:『煢煢孑立傲清波,豈容淤泥染綺羅,縱使殘破隨秋去,猶有聽雨雅韻留』。」
陸蕪菱大羞,通紅地別過臉去:「大人為何總是記得我不佳之作,那時候年幼……」
羅暮雪看她有些嬌嗔的意思,心中一動,但後面有繁絲在,也不好如何,便微微一笑道:「十歲時能寫詩,已經很不錯了。」
繁絲卻是對羅暮雪頗為改觀,笑道:「大人對我們姑娘的詩記得這般清楚……我們姑娘確實才華過人,聽我娘說,姑娘四五歲時出口便成章了。」
陸蕪菱聽她開口便是我們姑娘,不合規矩,怕羅暮雪見怪,連忙止住了她:「繁絲,前面水榭你還不曾來過呢。」
羅府的這個水榭也很小,做得卻精雅。
不過是一明兩暗的小小格局,卻軒敞清幽,憑欄可聞荷香,欄杆下便是水波,佈置也被陸蕪菱慢慢收拾了出來。
夏天在這裡住,只需要熏些艾草驅蚊,最是清爽舒適不過。
羅暮雪帶了她二人走進去,陸蕪菱和繁絲便呆了呆。
繁絲揉揉眼睛,陸蕪菱叫了聲「亂絮奴婢不侍寢!」。
裡面穿著湖藍裙子,正在佈置的漂亮姑娘抬頭一看到她們,大叫一聲,歡喜地跳過來抱住陸蕪菱:「姑娘!」
眼眶已是濕了。
亂絮氣色很好,穿著也不寒酸,一看便沒有受苦。
這丫頭性子大大咧咧,和繁絲完全不同,生得也好,很是一員福將,這次運氣也很好。
陸蕪菱忍不住便唇角微揚地笑了:「看來沒人虧待你。」
亂絮笑道:「聽聞姑娘過得還好,奴婢還算放心。」又對繁絲道:「繁絲姐姐能跟著姑娘,真是太好了。」
陸蕪菱的大好日子,繁絲自然不願意提到自己的傷心事,只是在旁邊微笑。
最後陸蕪菱問亂絮:「你是怎麼來的?」
亂絮笑看了羅暮雪一眼:「羅大人跟我家老爺太太把我借過來一天。」
繁絲臉色微微一沉。
不過一兩月,亂絮已經認了新主,開口便是我家老爺太太了。
陸蕪菱自然也注意到了,卻並沒介意。
也不過是各自奔前程而已。
她已顧不得,護不得她,亂絮能有好的去處,她自然只能為她歡喜而已。
羅暮雪終於開腔,打斷她們主婢重逢的戲碼:「吉時將至,你們先別敘舊了。菱角兒,今天你的大日子,也沒法請諸多賓客,便由你這兩個心腹侍女做你的贊者,我來為你插笄。」
陸蕪菱有些想笑,正賓插笄,正賓可往往是年長貴婦,今天羅暮雪卻要來行此事,實在有些滑稽。
但看他鄭重神色,她和二婢都笑不出來。
面前的正堂已經佈置好了,中間一塊大紅猩猩長毛氈,當作地墊,一邊几案上有酒器香燭,有周圍有若干纏絲瑪瑙大盤子,琉璃大盤子,粉彩蓮花盆等,俱都盛著清水,養著各色鮮花。
觀之則心悅。
因無贊禮和奏樂,前面的程序自然是跳過。
上首兩個空座,是為她已逝去的父母親所留。
這也是陸蕪菱比較愉快的事情,她不需要把賈氏當作母親,在及笄的時候拜賈氏,裝作沒有一個在天之靈的媽媽才是殷殷盼著她的成長的。
羅暮雪站在中間,讓陸蕪菱站到東側,鄭而重之,道:「笄禮始,笄者請出東房。」
陸蕪菱便緩緩從東邊踏上猩猩氈,步履很小,慎重端凝。
這時亂絮給羅暮雪奉上一盆清水盥手。
羅暮雪鄭重盥手,同時道:「贊者理妝。」
陸蕪菱緩緩席地而坐,繁絲上前,跪坐在她身側,給她一一拔下頭上的手勢,打散頭髮,重新梳頭。
亂絮服侍羅暮雪洗手完畢,也上前幫忙。
羅暮雪立在當下,默默看著她。
看著她的滿頭青絲披散,慢慢被梳順,最後挽成了端莊高雅的元寶髻,更顯得她面如白玉,頸似天鵝愛上小嬌妻全文閱讀。
梳理畢,陸蕪菱朝著繁絲和亂絮微微一揖,繁絲亂絮也深深作揖回禮。
這時亂絮跑到几案後,端出一個托盤。
裡面只有一冠一笄。
冠是黃金花絲纏就,纏作籐蔓狀,精巧而美麗,上面一圈鑲了顆顆拇指大的珍珠,下面基座則鑲了一圈艷紅如血的紅寶石,光澤奪目,華麗異常。
笄卻不是新的,雖然是整塊碧玉磨成,通透瑩潤,雕花卻極為簡單,只在一頭雕了幾片竹葉。
陸蕪菱一看,便微微有些面熱:此笄她識得,是羅暮雪日用之物。
用他自己的笄給自己及笄……
羅暮雪先是彎腰作揖,然後又彎下腰,鄭重給她戴上珍珠紅寶花絲黃金冠,又插上碧玉笄。動作很輕,彷彿輕憐密-愛。
陸蕪菱垂下眼睛,臉卻慢慢紅了。
羅暮雪倒是沒有異狀,直起身,祝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景福。」
陸蕪菱微微頜首。
這時候亂絮再度捧上一個托盤。
按理此時應該加褙子,這是成年女子的較為正式著裝,但因為天氣炎熱,托盤裡是一件輕若無物的披帛。
輕輕抖開,卻是如霞如霧。
正是目前最昂貴的「霞露紗」。顏色半灰半粉,卻十分好看,上面的刺繡,赫然是萬金難買的雙面繡,一面荷花蓮葉,一面是天鵝。
雙面繡繡在如此輕薄的紗上,實在難得。
也不知道羅暮雪哪裡弄來。
繁絲輕輕為陸蕪菱穿上。亂絮取了一樽酒,呈給羅暮雪,羅暮雪端到陸蕪菱面前,祝道:「執酒祭親,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把酒遞給陸蕪菱。
陸蕪菱接過酒祭地,酒水灑些在地上湖裡,然後又沾唇微微喝下些,便遞給亂絮。
亂絮又呈上飯,她吃了一口,又給亂絮。
然後便是朝羅暮雪行拜禮,羅暮雪答拜。
這樣禮節,卻有些類似夫妻交拜,若是正常正賓不覺得,一男一女卻很是怪異,兩婢女都面紅忍笑。
最後便該是賜字了。
女子的字該由父母取,正賓若尊貴,有意賜字,也可正賓取。若父母正賓未取,也可由新婚時夫婿取。
陸蕪菱自然是沒有父母來取的。
羅暮雪倒是覺得陸蕪菱只可能跟自己,她的字當然自己來取,又怕自己所取她不喜歡。當下躊躇了片刻,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道:「我給你取了幾個字,你看看喜歡哪個?」
陸蕪菱愕然。
想不到他不但精心給自己籌辦,連字也……
想到他可能在夜深人靜時,昏黃燭光下,苦思冥想,為自己想了一個又一個字,又怕自己不喜,幾經刪改……
心中不由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