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羞靦的低下頭:「上古修士是我編的,但是暮宿上人是今日那小姐姐說她背下了洞明經後,樊婆婆自言自語的時候說的。我沒聽清楚,好像是說暮宿上人的洞府,禁制什麼的。」
卻見林風和左傾略一思索後兩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落微心中舒了一口氣。死掉的身具靈根的數位女童,要背洞明經,月圓之夜,加上洞府禁制,要是他們還不明白,那也只能說是頂級宗門的弟子名不其實了。
落微完成重任,心裡輕鬆了不少便又施了一禮:「那小女就不打擾仙師了,小女告退。還望仙師在月圓之前能夠趕來相救,小女拜謝!」
慕寒煙一愣:「你還要回去?!那裡多危險啊,你就留下來吧,去救人的事交給林師兄和大師兄就好了。」
落微笑著感謝:「多謝姐姐好意。可是我出來時說是要祭拜父母很快就會回去,而且方才仙師也道我身上被下了印記。若我一去不返,那樊婆婆真是壞人的話,只怕會對留在道觀的姐妹下手。」
慕寒煙確實是個善良的女孩,有些害怕落微出事,急道:「你方纔還說她們欺負你,拿石頭砸你。你看你腦袋上的包,還有方才被那官兵弄傷的臉!你跑出來求救已經對得起她們了,為何還要為她們身陷險境呢!」
「無妨,只要樊婆婆不起疑心,我暫時是沒事的。再說,我出來是救人的,若我不回去才會害了她們。我自知那處危險,若自己逃出而連累了她們,那恐怕我餘生都不得安寧。」
落微正色道:「凡事但求無愧於心,無論結果是好是壞,只求心安。」
左傾聽得二人對話,似是想起什麼,一直冷峻的臉色稍稍好轉起來。
「說的好,凡事但求無愧於心!」林風看著落微眼中欣賞之意難掩:「你不過八歲年紀,卻有如此心性,又從點點細微之處察覺可疑,可見天資聰慧。等這次事畢,你可願隨我們回烈焰宗,修那長生之道?!」
落微大喜過望,情難自禁的哽咽拜下:「落微,願意!」
一切事畢,樊蘭心,這個上輩子扼殺了她正道一途的邪修,此刻就死在眼前。
滿目的不可置信,似是不相信自己費盡心機,種種苦功,只差一步就能打開的上古洞府,被一個收留了不到四天的女童破壞了。
落微嘴角微勾,若不是顧念著林風左傾還在身邊,她簡直要仰天長嘯一聲!只是漸漸的,恨意褪去,巨大的心酸和控制不住的委屈湧上心頭。落微極力的壓制著,咬的牙根發酸,顆顆淚珠無聲的滾落,和地上樊蘭心湧出的血流混在一起。
癱坐在一旁的大丫已經嚇的半傻,樊蘭心告訴她去仙山之前要先幫她梳理一下經脈,大丫沒有任何懷疑,高高興興的隨著樊蘭心下了地道。經過一小會兒的經脈梳理,大丫興奮的站起身等待樊蘭心帶她去仙山,迎面而來的確是樊蘭心扭曲如鬼魅的眼神,和閃著冷芒的利劍。
緊接著那利劍就被打飛,兩個不認識的男子和樊蘭心打了起來。
他們在說什麼?
落微在附近發現了女童的死屍,樊婆婆是個邪修,養著她們是為了用血腐蝕禁制?春秀姐姐呢?彩霞姐姐她們都被殺死了?那二丫呢?我的二丫,我的親妹妹,兩個月前就去了仙山,她,也死了嗎?
大丫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突然爆發出淒厲的吼叫,飛撲上前踢打著已經死去的樊蘭心:「你這瘋婆子!你還我妹妹!你還我二丫!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啊啊啊啊啊!!」
突的回頭,雙目赤紅,掐住落微的肩膀死命的搖晃:「你為什麼不早點來!!你!為!什!麼!不!早!點!來!!!」字字泣血,恨意驚天!
隨著落微一同進入地下,如今得知真相後默默掉淚的白真可和黃元元急忙上前拉大丫。可是大丫此刻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力氣奇大無比,神智也有些不清。樊蘭心已經死了,她滿腔的憤怒巨大的悲苦無法排解,只能衝著揭開真相的落微發作。
落微無法感同身受,但大丫的怒吼讓沉浸在前世怨恨中的她掙脫開來。用眼神阻止了想要將大丫擊昏的林風和左傾,面對大丫的悲憤,落微只是輕輕道:「好好活下去,連帶著二丫的那份。」
大丫猛的一窒,鬆開抓住落微的手,整個人仰天倒下。
左傾上前一步將大丫接住,看著落微哭的通紅的雙眼,和兩個神情怯怯的女童,對林風說道:「林師兄,我先帶她們回仙客居,這裡的後事你來處理吧?」
見林風點頭,左傾便抱著大丫帶著三個女童從地道走出。此時夜已深沉,天空上皎潔的月光照耀大地,也照亮了落微疲憊的身心。
走在前面的白真可和黃元元同時放緩了腳步並排和落微走在一起,黃元元欲言又止,終是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說道:「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先前是我錯了,對不起。落微,日後我定會報答你的!」
看著黃元元逃也似的快步向前跑去,身邊的白真可輕聲道:「謝謝你回來救我們,我聽仙師說了,你本來可以不回來的。」
落微默默,只是腳步慢了下來。
看著左傾手裡的亮光越來越遠,逐漸黑暗的地道裡響著輕柔的話語:「我出身在官宦世家,我父親是御史,他常常直言不諱,惹怒了皇上,半年前被貶了官發配到一個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地方。那日,全家在收拾東西準備啟程上路,母親一直哭,一直責怪父親。父親沒說話,只是最後才輕輕說了一句,做人,做官,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自己肩負的責任。」
「出城不過走了半日,就有一群賊寇殺來,母親死了,父親抱著我在家丁的護衛下逃命。跑了一會兒後父親把我藏在路邊的深溝處,他哭了,說他後悔了。他說對皇上,對母親,對我,他都沒有盡到責任,他根本擔不起。」
落微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前世她和白真可那麼要好,卻從來沒有聽過白真可講述幼時的過往。
「其實,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半年前我被帶到這裡,最初我整夜整夜的哭,是一個叫招娣的姐姐一直照顧我。一個月後她被那毒婆帶往仙山,我想送送她,可是那毒婆不讓,於是我便偷偷跟著招娣。那毒婆帶著招娣進了一間屋子,我沒敢進去就再外面等,好大一會兒後那毒婆自己出來了,從此招娣姐姐就不見了。」
「我很害怕,不敢再相信那毒婆的話,一直假裝背不熟洞明經,但是又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去,也不知道該向誰求救。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若是我找到仙師願意帶我走,定然不會再回來的。」
落微真的是震驚了,這麼說,前世的白真可也是早就發現了?在前世的落微沒發現真相之前,白真可應該是絕望的心理日日等待著下一刻就會到來的死亡,直到落微給了她烈焰宗修士的地址,一直生活的恐懼中的白真可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是白真可又不是個壞人,難免因此自我厭棄和愧疚,所以她才會再見到自己時日日夜夜的做噩夢。
白真可仰起頭,小小的臉蛋上浮現了超出這個年齡的複雜情緒:「前兩日因為元元和大丫總是欺負你,我其實是一直跟在你身邊的,所以,我知道,你沒有見過什麼死屍。而且我方才問了那位仙師,他說是四日前夜裡才到的葛雲城,而你四日前下午就到了三清觀。今天你早飯後下山,午飯的時候就回來了,你如何知道仙師到來的消息,又怎麼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找到住處,還認出他們就是仙師?」
落微登時大腦一片空白,但隨即就放鬆了。白真可說她沒見過死屍,這話是錯的,她上輩子是見過的,那紅色手繩的事情也是真的,就算現在要去求證,也只會證明她的話是真的。仙師的事情,能找的借口多了去了,最簡單的就是實話實說,她下山看到慕寒煙撒銀子,然後好奇跟著慕寒煙,就到了仙客居,聽到那些官員是這麼叫的所以認出來的。
白真可也沒想拿這事做什麼文章,只是帶著笑意的說道:「我知道你聰明,自然早就想好了理由。我說這麼多,只是想恭喜你,能夠拜入烈焰宗,成為正派大宗的弟子。謝謝你肯回來,這份心意,我永世不忘。」
話說完了,白真可快步的走了起來,逐漸跑了起來,恢復了屬於本來的童真,開心的喊道:「元元,你等等我!」
落微懂白真可的意思。白真可發現了落微的不對勁,假如她把這事說了出去,就算林風和左傾不信,也會因此在心中留下芥蒂,因此救命之恩互相抵消。但落微回來的這件事,一是解開了父親的話給白真可帶來的心結,二是假如落微不回來,只要左傾他們來,白真可和黃元元依舊不會有事,但落微回來了,這才是真正的救命心意。
落微看著奔跑的白真可,心中悵然,她是重生回來的,前世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比她還小一歲的白真可竟然如此聰慧。可見前世,她毀了她,她也毀了她。
也罷,落微露出一個洒然的笑容,她執意回來其實不光是為了心安。至於以後,就當是陌路人吧,各走各的人生。
不知道怎麼的,落微想起前世那日她把紙條塞到白真可手裡時,她嚇的兩腿發軟哭著說姐姐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回來。是了,白真可那時那般驚恐,她卻視而不見偏偏把這重擔壓在白真可身上。
看著白真可和黃元元驚歎歡喜的坐上修士專用的飛行靈舟,落微回首看了這個毀了她一世的地方,終是長吁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踏上靈舟。
再見,我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