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無人知曉,世人皆知的天湛海,不知其所始不知其所終,將整個碧海星一分為二,東大陸名為生霖大陸,西大陸名為渤海之地。
傳說世間有仙人,原兩大陸之間許多城市和大宗們互有仙人所制的傳送陣,來往頻繁,互通友好,自上古大災變之日起,天翻地覆,原有的傳送陣毀壞殆盡,後仙人傳承斷絕,竟是再無人會做長距離傳送陣了。自此,兩個大陸天隔一方,再無相見之日。
東大陸西北之地,凡間戰火四起,生靈塗炭,有詩為證:白骨露淤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一些偏遠之地,竟是數百里無人煙,偶爾幾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百姓,蹣跚著腳步,目光呆滯,機械的走著,不知終將倒在何地。
興國內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興國的首都葛雲城內,無數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太陽還未西落,城南區各大酒樓花樓門前的大紅燈籠就已高高掛起,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窈窕淑女迎來送往,身著錦衣的富家子弟相約而伴,談笑風生。走街串巷的買賣人隨踵而至,整個城市的街道上熙來攘往,人聲鼎沸,端的是一派太平盛世。
唯一讓人掃興的,或著透露了這幅表面浮華內裡暗流洶湧的景象,就是城北區那一排排生死不知,躺在破敗角落裡,衣衫襤褸無家可歸的逃難者。
在這密密麻麻臨時搭建起的草棚裡,靠後的一處愈發臭氣熏天。橫七豎八躺著的盡數是已經死去的難民,有的已經不知死去多久,屍體腐爛的臭氣已是蔓延開來。
突然,其中一個毫無氣息,七八歲模樣的小女童驀然睜開雙眼。只見她迷茫的呆了一下,卻不過一瞬間就翻身而起,右手迅速按向腰間,眼中閃過厲色警惕的掃視四周。
下一秒,女童就癱軟在地,腹腔中飢腸轆轆時特有的轟鳴聲大作。女童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愣怔了許久後,焦黃枯瘦的小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沒想到,轉輪玉真正的寶貴之處是能讓人回到從前。」
此刻,萬里無雲的天空,突然一聲巨響,霎時間烏雲密佈,狂風大作,竟是驟然暴雨如注!
女童艱難起身,餓了許久的身體虛弱不堪,忍著眼前陣陣發黑,女童踉蹌的走到一處淺坑處俯身看著自己的倒影。百年來令世人驚歎的傾世容顏已然不見,記憶中早已消失的枯瘦乾癟的小身板,週身空蕩蕩的經脈,都在清楚的告訴自己,她已回到過去。
女童,不,落微忽然仰頭狂笑!
「既然重活一次,我再也不要將機緣拱手讓與他人!再也不要做那人人唾棄的邪修!什麼親如姐妹!什麼情深似海!在這殘酷的修仙界,在這步步荊棘的長生大道上,什麼都是假的!!!!」
只怪她傻!!!!
落微回顧著前世不堪回首的一幕幕,都令她猶如萬箭穿心之痛!終究,是她瞎了眼,誰叫她身具絕佳資質,卻一次一次將到手的機緣拱手讓人!
街道上擠擠攘攘閒逛的人群,此刻慌亂奔走,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死而復活的小小女童腳步蹣跚的走在大雨中,任由暴雨洗禮全身。
這時,一個慈眉善目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打著一把油紙傘,將落微罩與傘下,遞給她一塊溫熱雪白的饅頭:「可憐的孩子,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
落微抬起頭,看見老婦人的一瞬間雙眼瞳孔陡然縮小,蓬亂的頭髮上滴落的雨水剛好掉進落微的眼睛,落微睫毛一顫,一顆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珠滾落臉頰。
老婦人見落微不搭話,也並不為意,口氣愈發和藹的說道:「這雨太大了,不如你先跟老婆子回家,等雨停了老婆子再帶你去找家人可好?」
落微低下頭,抿了抿被雨水侵染後不那麼乾裂的嘴唇,接過老婦人手裡的饅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此刻,在離葛雲城約莫三十里遠的高空上,一個小舟一般大小的飛行法器呼嘯而過,若是被凡人看到,定要跪地大呼仙人!
小舟上,坐著約莫十歲左右的俏美少女,身著五彩法衣,肌膚似雪,烏黑的長髮被一個精緻的蓮花玉簪斜斜的挽了個花瓣,說不出的嬌美可愛,正無精打采的以手托腮。
身旁坐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著紫衣長袍,劍眉虎目,相貌堂堂,端的是一派浩然正氣,讓人一見就心生信賴之感。
站在舟前背手沉思的是一個十分俊美的青年,白衣黑髮,眉目清雋,冷峻肅穆。此時他看著下方慘景,眉頭微皺,薄薄的紅唇微微抿起,似是十分不忍。
而他們的衣服胸口處,都繡著一朵精緻的火焰,所在的門派正是在整個東大陸排行前五的門派之一,烈焰宗!
這次凡間大亂持續了十幾年之久,饒是烈焰宗財大氣粗,也稍微有些吃不消了。修仙界雖然高高在上,但凡間也是修仙界的主要基礎,宗門低階弟子修煉時所需的養氣丹,補血丹,很大一部分的低階靈藥靈草,都是由管轄內的國家城池所提供的,而宗門所付出的,只是派出去一些靈根甚差築基無望的修士駐紮在管轄的國家而已。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宗門內已經近十年沒有新晉弟子了,烈焰宗還好,傳承上萬年,自然不在乎區區十年光陰。但整個西北之地大大小小的門派也有幾十個,他們可沒有烈焰宗這般枝葉碩茂,已經是堅持不住了。本來修士是不可以參與凡間爭鬥,但是這場戰爭愈演愈烈,再不控制,恐怕下十年也結束不了。幾次商議之後,各門派包括烈焰宗都派下弟子前往管轄內的國家城池,準備強行制止戰爭。
中年男子名字叫做林風,正是烈焰宗的金丹期修士,因為人正派脾氣火爆,又是宗門內不可多得的煉器大師,故人稱鐵面真人。
少女名叫慕寒煙,是烈焰宗元嬰期修士慕廣元之女,老來得子,自然將慕寒煙寵上了天,這不,在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迫下,讓她跟著師兄們出了門。
林風看著少女悶悶不樂的樣子,一向板著的臉卻慈祥的笑道:「煙兒,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出來玩?天天鬧得你父親不得安生,這才讓你大師兄帶你見見世面。怎得出來了反倒不高興了?」
慕寒煙聞言腮幫子氣鼓鼓得嘟囔著:「大師兄哪是帶我出來見世面的,我看他是被我爹爹給逼的不得不帶我罷了!站的那麼遠,理都不理人家!哼!」
站在一旁的俊美青年面上閃過一絲無奈,側頭看到林師兄一個勁的給自己使眼色,只好回身坐在少女面前,溫言細語的說道:「不是師兄不理煙兒,不過是頭一次出門為宗門辦事,心裡有些緊張罷了。」
慕寒煙立刻被俊美青年給逗笑了,伸手刮著自己的瓊鼻做鬼臉道:「羞羞羞,爹爹還說師兄見多識廣,處事老練,不過是去給凡人皇帝說一句話罷了,他還敢違抗宗門不成?師兄怎地這般膽小。」
左傾微微搖頭,心知慕寒煙在宗門出生,從未經歷過凡間之事,別說她了,就連門內一些在凡間長大的弟子,修煉之後言語上也頗為輕視凡人。
左傾正色對慕寒煙道:「煙兒,你要記住,天道不仁,以萬物當芻狗。我們修仙者,受天道垂青,生有靈根,掠奪萬物靈氣以供自身修行,已虧欠凡人眾多。因此,更要以不仁為律例,切不可因一己之私,擾亂世間,輕視凡人!」
慕寒煙只是有些嬌蠻,心地並不壞,反而因為沒有見識過人心險惡而有些善良,一路上她看到了許多人跟狗爭食,更多的是生生餓死,病死的景象,也是心有不忍。
不過聽了左傾的話,一向聰慧的她也有些不懂:「為什麼?師兄,煙兒不明白?既然虧欠了凡人,就要補償啊,為什麼要不仁呢?」
左傾俊美的臉龐上閃出一絲悲憫,看向不遠處的一座城池,那裡依舊人頭攢動,熱鬧依舊,彷彿一路以來的淒涼悲慘的景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仁是目的,不仁是措施。唯有不仁,才能至仁。天地不仁,所以萬物平等。」
扭頭看到慕寒煙俏美的容顏又變成了包子臉,左傾不由的啞然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秀氣的瓊鼻:「哈哈,這些師兄會慢慢教導你的。你只要記住,長生大道,步步荊棘,因果之事,可輕可重,只要記得凡事無愧於心,否則心魔就會找上門來,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