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下個輪迴
「咦?你怎麼了……」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僵硬起來。獨孤情詫異地低下頭來,正看到了神色怔怔地望著指尖的若水。她的眼神,就停留在冰涼的指尖上,可是,獨孤情詫異望去,只看到她的指尖,一無所有。
可是女子的手在顫抖,女子的身子也開始顫抖。他低下頭,輕輕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沒有,沒有什麼……」若水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收回自己的指尖,輕輕地包裹在手心裡,就彷彿是包裹著一顆易碎的心臟一般。
鳳九離去了——他去了自己應該去的地方。可是,她呢?
所有的回憶,再一次湧上能頭,若水伸出手去,緊緊地抱著獨孤情,喃喃:「我們,一定要幸福啊……」
是啊,我們一定要幸福啊……
因為,我們的幸福裡,包含著太多的東西……
別人的希望,別人的失落,別人的眷戀,還有別人的淚——只有我們幸福了,他們,才會覺得幸福……
「我知道,我知道……」獨孤情緊緊地抱著若水,彷彿在抱著自己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不停在她的發間喃喃:「我們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的……」
一個人的一生,至少該有一次,因為某一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能夠擁有,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生活裡,有太多的轉瞬即逝。像在車站的告別,剛剛還相互擁抱,轉眼已各自天涯。很多時候,你不懂,我也不懂,就這樣。說著說著就變了,走著走著就散了。可是,他們始終堅持,始終保持著那一點不變的本心。所以,他們還能,在一起……
「獨孤情,我想,我不會進到你的皇宮……」那個別後重逢的女子,在經過相聚的喜悅之後,又開始和獨孤情講條件了——
「你的皇宮裡,有太多的女人,我不要和別人搶一個男人……」若水的神色極是認真,她仰起臉來。靜靜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子,扯了扯唇,冷笑:「那樣,會很沒風度……」
獨孤情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心裡。卻不由地抽了一下,這女人,就是嘴硬,這都到什麼時候了,風度,還比愛情重要……
「那,你得一輩子都寵著我。若我說你是錯了,即便是你是對的,也只能認錯——」若水轉了轉眼珠,又再補充了一句。在她看來,一個男人寵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毫無原則,如果原則和女人撞車,那麼,就讓原則讓路……
獨孤情又再認真地點頭,又再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當然得寵她啊。若是不寵,這女人哪一天不開心了,拍拍屁股走人,他又要去哪裡尋得到她——至於原則,自己遇見她之後,就沒有的東西,他也沒有,想要再一次的尋回來……
「那個,女人啊,得有經濟權,所以,若我們在一起,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商人——互不干涉啊……」是啊,女人最重要得自己的手裡有錢,有錢,就是有權,如果說他不允許的話,就讓他再去找別人女人吧……
獨孤情再點頭,又只是「嗯」了一聲。
「嗯什麼嗯?你倒是說句話啊……」看到不論她說什麼,獨孤情都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樣子,若水自己倒先急了。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個男人,敢情是耍著自己玩的?自己說什麼,都只是「嗯,」是不是準備到時不認帳啊……
某女雙手叉在腰上,冷冷地望著眼前已經是尊貴帝王的男子,冷笑:「咱們可是說好了,我可是很任性的哦……你要是敢把我惹急的話……」
是啊,女人可是要捧在手心裡疼的,若是你要是敢把她惹急了,她就來個腳底抹油,溜……
反正,她有錢啊,想去到哪裡就去哪裡唄,天地之間,任逍遙啊……
可是,某個女人一定是忘記了,率士之濱,莫非王土,即便是她逃到天涯海角,某人一聲令下,她還不是得乖乖的回來……
「傻瓜啊……」這一次,獨孤情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眉色之間,都是抑制不住的溫和笑意。他上前,將那個氣得雙眼直瞪的女人一把擁在懷裡,寵溺地笑:「只要你能任性,我便能縱容……不論你多麼的任性,我都可以縱容……」那樣的話,帶著深情繾綣的烈烈情深,帶著入骨的,入肺的,令人難以言說的真摯。令若水的心,瞬間融化……三年的時光,呼嘯而過,帶走風雲,帶走塵煙,也帶走一切開心的,和不開心的記憶。而他們,卻還能握緊對方的手,還能依在對方的懷裡。那麼,即便是造化,也是一種福氣……
世間滄桑,人世沉浮。一念所繫,便成三生執著。
天地,不過是飄搖的生之逆旅,光陰,不過是走到彼此身邊的門戶。不論究竟是誰,應了誰的劫,又是誰,變成了誰的執念。無論如何,他們最終,都可以在一起……
亂世出英雄,時勢也造英雄。誰都沒有想到,在迷茫大陸分裂百年後,在情帝八年,會在短短幾年間聞名天下的「怡紅公子」手裡得到統一。經過五年時間,若水在風國異姓王翼王若柏,月國雲初王爺,雪國逸王的鼎力相助下南征北戰,統一四國,定都龍城,改國號為鳳,。
鳳帝五年,太子獨孤洋誕生,鳳國之中,為了這個遲來的太子舉國歡慶,同賀同喜。
可是,就在這一年。若水的生命,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她的身體,自從建立鳳國之後,就一直不好。此次,更因為太子的誕生,而產後大出血,精神極是衰弱。
情就在她的身邊,一刻也沒有離去,他甚至連睡覺都不敢,只是握緊她的手,然後一直一直地,靜靜地望著她,生怕下一個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原來,這幸福得來的如此不容易,失去,卻是如此的輕易麼?
若水倚在床頭之上,靜靜地展開手心。那裡面,有一枚來自遠國的流星符,據說,只要握緊它,便握緊了自己的幸福。
可是,她的幸福,才剛剛開始。便已經結束……
建國五年了,她用盡全力,掃除了所有的障礙,可是,卻也在不斷地消耗著自己的生命。她還記得,當年的鳳九。曾經警告過她,這一生,都不能耗心竭力,可是,那樣的話。她並沒有聽進去,所以,到了此時,她才知道,自己的確是太任性了。
她以為,自己統一迷茫大陸就可以安心的生活,可是,此時看到獨孤情現在如此的不休不眠,只為挽留自己漸去漸遠的生命,若水便深深地後悔了。
原來,真正的愛一個人,並不是為他想什麼,做什麼。而是,只要一生都陪著他,一生都和他患難與共,幸福歡笑,那便是一生的無憾。可惜的是,她沒有做到。
身子已經連動都不能動了,太醫已經連藥都不肯再開,於是,若水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然不多。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隨侍的落雪喚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知道,那是貝兒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人,處處不便,所以,便令這個忠心的女子,留在自己的身邊,然後幫助自己的所有。
她喚過落雪,然後,將手中的一物,靜靜地交到她的手,囑咐她一定要帶給貝兒,然後,想辦法,交到驚魂的手上,因為,她知道,那是驚魂一生的心結,然,也只有他才有辦法,能令鳳思藍改變主意……
因為,只有若水,才知道驚魂的心結,才知道在那個少年的心裡,最終堅持的是什麼,而現在,她就將這個東西交給他,然後,讓他此生無憾。
落雪走後,若水喚過了身邊的暗衛,要他將另外一樣的東西,交到京城之中,一個叫琳兒的人的手上。
那個琳兒,其實就是沐風的心腹,甚至,也只有他知道,沐風的人在哪裡,若水的手裡,同樣奉上一物,除了希望沐風能幫助鳳國度過這一難關之外,也同樣希望,他能放下過去,擁有自己的幸福……
她自己幸福了,同樣也希望,身邊的人,能夠幸福……
她這一生,兩世為人,可是,這兩世,只有現在,才活出了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夫賢,子誕。可是,這一切,就彷彿是倥傯歲月裡的流風一般,才剛剛的握在手中,便要失去。
想要一生擁有的東西,通常在失去之後,才覺得想要珍惜……
「怎麼沒有好好地睡下呢?」低低的,溫柔至極的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複雜情愫,令聽到的人,不由地心中一悸。
若水微微笑著,對著大踏步而來的獨孤情伸出手來:「怎麼,忙完了麼……」
獨孤情點頭,上前一把抱過若水因為病弱而顯得弱不禁風的身子,在她看不到的眸子深處,微微地黯然神傷。
上天,給他們的時間,還有多久?又是什麼,將這個女子的生命中,正一分一分地奪去……
偌大的宮室之內,所有的侍人都散去了,就只剩下年輕的帝后,靜靜地相擁著,深深地被寂靜包圍。
若水任由獨孤情抱著,輕輕地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過了許多,忽然低低地問了一句:「若我死了,你可會傷心麼?是傷心多,還是痛多?」
聽了若水的話,獨孤情靜靜地愣了一下。要知道,這還是若水第一次將生與死的問題,生生地擺在他的面前,然後給一個真空題,讓他選擇答案……
他想了想,才緩緩地搖頭:「不,我不會傷心,也不會心痛——因為,我知道,你會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是的,她若去了,他不會傷心。也不會難受,可是,他卻會隨她而去……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他要用自己的行動。來實踐自己的承諾……
若水忽然靜靜地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的心事,她豈能不知?可是,他還有這個天下,還有他們的孩子,她怎能任性地讓他為了她,而不顧一切地拋下所有?
若水笑,靜靜地說道:「那麼,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近在咫尺的身體,驀地僵了一下,獨孤情的聲音有些硬:「你說……」
你說。只要我有……你說,只要我能做得到……
「好好地活著,然後,好好地陪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懷裡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一隻冰涼的纖細的手,輕輕地撫上獨孤情的臉頰,若水的聲音輕如夢幻:「答應我,將對我的愛,全部的放到我們的孩子的身上……」
答應我,將對我的愛,全部的放到我們的孩子的身上……
伸到獨孤情臉上的手。頹然地垂下,若水的身體,慢慢地變得無聲無息……
有眼淚,從獨孤情的臉上,長線般地劃下,他深深地。用力地抱緊了懷中的女子,只覺得心,碎了一地。
還是被她算中了麼?她就是算準了自己捨不下她,所以,在臨去的一刻。才如此慎重地叮囑他……
眼淚,不停地落下,那個女子的身影,還有她最後的話,最終變成誓言一般的存大——
好好地活著,然後,好好地陪著我們的孩子長大……
答應我,將對我的愛,全部的放到我們的孩子的身上……
可是,女人,這一次,我卻不確定,自己能做到……
鳳帝五年,女皇薨,情悲慟,守靈七日,不眠不休,待女皇入柩,已不能言。再七日之後,在皇后所居的靈秀宮逝去。時年,太子方一歲,七月又三天……
同在這一年,太子獨孤洋繼位,是為昭帝。尊獨孤情原皇后戚原氏為太后,翼王為攝政王,和廉親王沐風,同為輔政大臣,代為處理政務。
昭帝十七年,正式親政,少年英武,清明睿智,平叛亂,安民生,是為一代名君……
……
九天之上,雲淡風輕,有誰,正靜靜地凝視著塵世,靜靜地凝視著不可割捨的一切?
遠天之上,雲開霧散,湛藍的晴空裡,有一抹大紅的身影,正靜靜地立在縹緲的雲朵之上,頭頂的陽光,傾瀉而下,給他的整個人的身上,都鍍上了一層極淡的,極淡的金黃的光暈。那神采,那眉眼,那種璀璨得無以倫比的色澤,彷彿麗日煥彩,旭日東昇。
而他的手心,握著一縷潔白的,彷彿流風一般的東西……
那團輕霧一般的潔白一縷東西,就在他的手心,輕霧一般地靜靜流轉,每一次光和影的照射,都折射著種種奇幻的光彩。
紅衣的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他扯了扯唇,忽然靜靜地微笑起來,喃喃了句:「女人,此生已矣,請去往彼岸轉生——但願你的下一世裡,能安然無憂,不必在再經受此生的所有的一切……」
紅衣的男子說完,雙手對著虛空之中輕輕地伸出,然後,將那團潔白的煙霧一般的東西,輕輕地平放在手心,然後,任由它,靜靜地飄散,靜靜地離去,消失在雲海深處——雲之深,霧之濃,有仙島歸兮,那些擁有著超出六道輪迴力量的奇異靈魂,將由這裡,去往彼岸轉生,不用經過奈何橋,直接趕往到他們的下一世……
而滾滾塵世,至所以成為不可割捨的存在,那是因為有我們愛著的人,還有愛我們的人,生生世世地蹉跎,流轉不息。
然,人世百年,不過滄海桑田一瞬間,而在來世的來世,他們是否還有機會擦肩……
如果相遇,又會演繹怎樣的悲歡離合,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壯烈結局?
——沒有人能知道,或許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再次地成為過去……
而那些在愛恨裡糾纏半生的人啊——終於為那一身江南煙雨覆了天下,容華謝後,不過又是一場,山河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