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交易
鳳思藍靜靜地立在廊前,神色迷惘,精神恍惚。他在想,自己就此放那個女人離去,是否妥當,還有那些未知的凶險,這個女子,真的能一一排解麼?
十年了,天山,在他的心裡,幾成了過往。那些犧牲,那些取捨,那些深深地留在心底的傷,還有永遠都說不出的痛,到了今時今日,依舊如烈火一般地烤炙著鳳思藍的心。
怎麼能忘記?怎麼能忘記呢?
他,還有南天姿,還有那個人,那三個少年,都曾經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遺留在了那裡……
忽然間,有人求見,鳳思藍回頭,卻看到了跟在貝兒身後的驚魂。
少年老成的驚魂,雖然不能愛著若水的愛,卻絕對是恨著她的恨的。所以說,此時看到鳳思藍,此時看到那個曾經肆意折磨和羞辱若水的人,他的少年沉靜的眸子裡,有絲絲縷縷的恨意,正洩露出來。
當然知道驚魂在若水心裡的位置——拋開愛情不說,這個少年,幾乎已經成為若水的左膀右臂,而他此來,想必也是為了若水吧……
鳳思藍忽然微笑起來,看來這個女子,還真是得天獨厚。無論到了何時,到了何種境地,總會有人,不離不棄……
滿室燈光之下,驚魂就站在鳳思藍的面前,望著那個足足高出自己一頭的男子,神色之間,都是靜默的冷漠。他靜靜地凝望鳳思藍良久,忽然冷然開口:「我不管你是幫她,還是要害她,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在這個世上,我,驚魂。將永遠為了她,不顧一切……」
鳳思藍的眸子,深深地凝了一下。然而,他卻識相地抿緊了唇。不發一言。因為,他看出來,這個少年,至所以肯屈尊紆貴地來找他,絕對不會是為了這樣的幾句話——要知道,他們都是聰明的人,都是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雖然萬夫莫擋,可是,誰也不會卻做自己還暫時做不到的承諾……
特別是關於那個女人的……
而且。鳳思藍看出來,驚魂的口裡,雖然還說著狠話,可是,宇眉之間。卻有一種幾乎是無奈的流光,在隱隱地閃動,聰明如鳳思藍,當然知道,那就是妥協的先兆,可是,他知道。這話,還得驚魂自己說出來……
他們那樣的人,他們那樣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也只有自己的承諾,和自己在意的人,才會是妥協的先決。而現在。他們在為了同一個女人,在努力……
鳳思藍忽然之間,微微地笑了一下。
他慢慢地踱到錦凳前坐下,然後饒有興趣地望著那個宇眉之間,閃著鐵一般光澤的少年。靜默地等待他將要說的話,繼續下去……
鳳思藍看到,驚魂對貝兒說了句什麼,然後,貝兒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聽話地走了出去。然後,驚魂聽著身後的關門聲,忽然之間開口,冷冷地說了句:「我要和你交換……」
我要和你交換……
驚魂的手,平平地伸出伸到了鳳思藍的面前,將那個東西,毫不保留地給鳳思藍,看了個清楚……
相信不論是誰,在此時聽到這一句話,都會被嚇一跳,然而,奇怪的是,向來眼高於頂的鳳思藍,在聽了驚魂的話,在看到他手中的那樣東西時,湛藍的眸子,驀地變得冰冷,本來還面無表情的臉,卻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只有握著絕對籌碼的人,才有資格作一筆天大的交易……
鳳思藍抬首,靜靜地凝望著驚魂的黑白分明如陽春白雪一般的眸子,望著他的眸子裡的堅定、甚至是冷酷、望著那些彷彿鐵一般的色澤,然後,臉色慢慢地變得慎重。然後,他長長地、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倒吸了口氣,冷然道:「說吧,你的條件……」
說吧,你的條件……
燭光在閃動,火光在跳躍。兩個一向對立的大小男人之間,忽然之間,彷彿有暗湧在湧動。
驚魂望著鳳思藍,無聲冷笑:「在那之前,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保證她的安全……」
我要你,無論如何,都要保證她的安全……
少年的話,在明明暗暗的光線下,在這個幾乎封閉的空間,字字入耳,擲地有聲。
是的,嗟歎紅顏淚、英雄歿,人世苦多。而他,不求榮華,不貪富貴,心中一願,唯願那女子,一生平安……
鳳思藍就在如水的燭光之下,「霍地」回頭,他望著少年眸子裡的冷定和狂熱,彷彿有冰和火,在裡面交織蔓延。那是可以灼盡一切的熾熱,那是可以粉碎一切的決心。那是一個少年如山的執念,那是,就連他也沒有勇氣做的承諾。
可是,鳳思藍搖頭:「你這樣做,她會傷心……」
「她是她,你是你,我是我……無論要怎麼做,都是我自己的事……」驚魂的回答,依舊沉著,然而,就是這沉著之中,有依稀令人心碎的味道。
鳳思藍眸子裡的光,閃了又閃,終於,所有的念頭不,都化為輕輕一點。如水的燭光之下,那個權傾一時的六王爺慎重地點頭,慎重地許下承諾。他說:「好,我答應你,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會力保她的安全……」
好,我答應你……
一個簡單的「我」字,就將兩人的地位,拉到了一個水平線上。那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尊重……
少年驚魂抿了抿唇,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毫不遲疑地轉身,直向著漫天的冰雪之地走去……
當日午夜,若水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和南天姿一起,兩人悄然無聲地離開軍營,然後,逕直朝著遠方走去。腳下的冰雪在蔓延,前方的路,依舊遙遠,一段千里之旅。已在腳下展開。
然而,若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這一去,雲山千暮色深。而她的身後。一切,才剛剛展開。而她這一去,再歸來時,已經百年身。很多她曾經相識的人,很多都在她掌握之中的事,都隨之必變,改變得,她終究無法挽回,改變得措手不及。
多年後,再回想當初。若水仍舊覺得隱隱心痛,仍舊覺得,都是因為的一念,才由滄海,變成了桑田。
可是。沒有人抵擋住歷史的腳步,就如沒有光,能照亮本來就存在於人心陰暗和貪婪一樣。
當我們還在那裡的時候,我們無法阻止,而當我們不得不離去的時候,也只能任其發生,聽之任之。
軍營之中。燕北內外,冰天雪地,掩蓋不了陰謀野心,就如冰雪荒原,冰封千里,卻沒有人能阻擋我想要走向你的腳步一樣……
刺眼的雪光。是一路行來的全部風景,而那兩個幾乎一路沉默的人,卻是這風景之中的小小的利剪,剪開時空,剪斷塵緣……
剛開始的第一天。若水幾乎都在追趕南天姿的腳步。她在漫天雪地之上,策馬而行,可是,南天姿的速度,卻是極快的。他腳踏冰雪,彷彿凌波微步一般地輕躍,足不沾雪。只不多時,若水這被拋下了好長的一段路。當她再一次追趕上來時,只看到,那個可惡的人,正躺在冰雪之上,望著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
當然了,南天姿長年生長在極寒之地,而且長年在雪地裡打滾,行速極快。所以,策馬而來的若水,幾追趕不上。那樣的彷彿遊戲一般的心態,將兩人之間距離,如長線一般地,拉開,再縮短,縮短,再拉開。
然而,若水哪裡個認輸的主兒呢?
第二天,天一亮,若水棄馬而行,只是,不是用腳走,而是用兩條長長的、窄窄的木板,綁在腳上,然後拄著兩條枴杖,一劃數十米。剛剛開始時,南天姿還將若水撇出好遠,然而,若水越滑越快,南天姿大有趕不上之勢。而且,這一天下來,南天姿幾乎是筋疲力盡,可是,若水卻依舊氣定神閒。
當晚,南天姿使勁撓頭,然後,自己也做了一副,可是,這第二天,不但不能在雪上滑行,而且行速更慢。他望著若水白鶴一般地在雪地上輕逸而去,心裡那個急啊……
於是,第二天晚上,南天姿又開始使勁地撓頭了。
於是,這一晚,兩上奇異對立著的人,開始達成了第一個協議。那就是,若水幫南天姿打造一副滑雪板,可是,南天姿得聽若水的命令,直到上得天山。
天山距離燕北,不過數百里。能到達,則是幾天的事,讓南天姿這幾天裡聽一個女人的話,倒也並不是難事——不能聽女人的話?你可別忘記了,男人,可也是女人生的,娘親的話,你敢不聽……
所以,南天姿前思後想了一番,決定最多不過在他獲得自由之後,狠狠地找這女子算上一筆……
然而,當若水從鼓囊囊的背包之中,甩出一副可以任意鬆開、合上的木板時,南天姿怎麼有了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第一個協議達成,那麼,第二個,就更加容易了。
因為,滑雪木板要靠手來掌舵,所以,不能戴在手套裡的手,可就要遭殃了。所以,當南天姿開始眼饞若水手上那一副厚厚的,還塞著鴨絨的手套。
當然了,若水也不是個可以吃虧的人,很快的,第二個協議,又再達成。不過,第二個協議的要求,比起這第一個,就稍有難度了——那就是,這一路來回,南天姿就要為若水服務,隨叫隨到……
這下,南天姿可傻了眼了,敢情這女人的背包裡還有好些好東西,就是設了個套套讓他鑽啊……
可是,若水的手套,又真的是漂亮,他再看看自己愛惜之極的手,終於點頭,可是,那感覺,咋想都是那麼的憋曲呢……
第七天,到達了一個鎮甸,因為天色已晚,兩人同住一間房間,所以,當若水除掉身上的長袍,露出了緊身的自製羽絨衣時,早已輸得找不著北的南天姿,又一次眼紅了……
……
當然了,手套是若水一早就叫貝兒備定的,手套也是,滑雪板,是她準備拿來和貝兒玩的。可這緊身的羽絨衣,卻只有一套了。所以,即便南天姿鬧來鬧去,若水卻也無法答應,最後,只答應回來之後,幫他設計一套,可是,這一次的代價,就更大了一點。若水竟然要求,讓南天姿把鳳思藍海扁一頓……
你見過,沒事就想要找人扁自己男人一頓的女人嗎?
這下子,南天姿不但傻眼,而且差一點兒,就爆了眼球……
只能說,鳳思藍這傢伙的眼光太好,好得這樣絕世的女人都被他找得到……
所以,若水刁鑽古怪的脾氣和要求,不但沒有令南天姿惱羞成怒,相反地,兩人還成了朋友……
因為,南天姿發現,這個女人,有著和鳳思藍如出一轍的囂張,有著和他可以媲美驕傲,當然了,更重要的是,不陳腐,也不古板,而且另類。一言既出,語出驚人……只能說,這女人,實在是太對他的胃口了……
當若水兩人還在絕峰之巔,作短暫的休憩時,百花大營內外,早已醞釀了許久的暗戰,正逐漸一步一步地,拉開了序幕。
於是,燕北城中,百花軍營,所有的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那些隱藏著的、深埋著的、謀劃著的、籌措著的人們,早已來往頻繁,謀劃一切。一時之間,氣氛劍拔弩張,空氣中,醞釀著陰謀的味道,那些各方有勢力,在這邊塞之地,又開始了另外的一場兵不刃血,卻同樣觸目驚心的角逐。
短短的不過半月的時間,整個軍營內外,早已天翻地覆。
鳳思紅和鳳思橙自從知道若水和鳳思藍之間的矛盾之後,就開始了暗中留意那個舞姬的一切行動。終於,在又一晚上,那個女子跳完一曲之後,被鳳思紅和鳳思橙擋在了後台。
那個女子,依舊白巾蒙面,一身潔白的裙裝,只是,臉色相比起前幾天,更加的憔悴了一點,她站在那裡,望著攔在面前的兩個年輕皇女,眸子裡,全部都是桀驁不馴的光芒。
知道兩人的身份,她反倒不怕了,也不躲閃,只是往一側的檯子上一倚,冷冷地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兩位尊貴的主子啊……不知道,來找小女子,有何貴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