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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章 三條路 文 / 鳳羽思思

    第三百章送你出去

    這一走,天涯陌路;這一走,黃泉永隔;這一走,一生一世;這一走,你的路途,從此不見我的蒼老。

    真恨啊,恨我們相見得太晚,相愛的太慢。而今,緣過了遠分,緣過了聚散,再回頭,已經無岸……

    真想啊,將這一刻變成天長,變成地久,紅塵囂浮華一世轉瞬空,而我,只想地陪著你走在天際,陪你看繁花滿地。可是,我的時間已經到了,那麼,請你一定要幸福,連同我的幸福,一起幸福……

    「好,我們走……」若水點頭,盡量地將整個身子縮短,然後蜷在獨孤情的懷裡,點頭:「我們回去了……」

    馬疾馳,急揚鞭,轉眼間,那一匹白馬,已經在數丈之外,向著那漫天潔白,馳向下一個起點……

    我們的故事,除非是生命的終結,否則,就沒有終結,只有開始。踏破了鐵鞋,跋涉了遠山,可是,卻為什麼,只看到那目標,還是那麼的遙遠,還是遠在縹緲的雲裡霧間……

    人去了,人空了,可是,歸去者的背後,可有人看到,那獨守者的寂寞和獨守?

    那麼,下一世,就讓我做你的一顆牙齒,甘苦與共,同生共死,我若痛,也要你陪著……

    獨孤情攜若水同騎踏雪而去,落雲山莊前,只餘下千樹梅花,悄無聲息地開放。雪映梅,梅映雪,兩種顏色,兩種風采,就彷彿是雨滴裡的落紅一般,灑下一片淒涼……

    沒有人看到,山中最高的亭台樓閣裡。有一個身著白色狐裘的人影,正石雕般地、靜靜地佇立。

    那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臉色蒼白。秀氣文弱,只是。那一身的貴氣還有冰寒至極的陰暗氣息,令人一看之下,頓覺觸目驚心。

    那少年,赫然就是在廳堂之內,逼著獨孤情喝下三杯毒酒的烈殞天,也就是獨孤情在烈焰之內、在皇儲之爭中,最大的對手。他生平最親厚的二皇子烈殞天……

    此時的烈殞天,早就沒了剛才的笑和無奈,正立在一地殘雪之側的他,褪去了堅強冷漠的外衣。彷彿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般,固執而且倔強,悲哀而且冷漠。

    殘陽退役,逐漸淡漠的霞光,照在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隱約可見的疲憊正從眉宇之間,極淡,極淡地透出。

    皇兄,你也不要他了,是麼?

    自小。因為身體孱弱的關係,因為長相太過文弱,因為不像大漠上的男子,所以,就背負得比其他的王子更多。更因了一心想用他挽回父王的心的母妃對他的嫌棄和怨恨,所以,自從幼兒起,他的生活,就有了更多的缺失。

    他永遠都會記得,他的高高在上的父皇嫌棄他,他的風華絕代的母妃不要他,他的同胞的長姐因此而看不起他,可是,在那時,他並未自卑,因為他知道,即便全世界都放棄了他,還有他那個被父皇帶回來的兄長,會對著他伸出溫暖的手,會給他最安全的呵護。

    可是,此時的他,擁著他所認可的那個女人,甚至連多看他一眼,就連一絲的留戀都沒有,只是頭也不回地離去,四周冰雪封山,塞外寒風雨露,可是,那個曾經將他擺在心裡最重要位置的、一向最疼愛他的兄長,卻只留給他一個冷冷的背影,只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寒冷的冬季,和漫天飛雪裡……

    皇兄,你知道麼?你真的,很殘忍,很殘忍……

    站在漫天的潔白裡,腳踏輕雪的烈殞天,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他抬起頭,慢慢地對著虛空伸出瘦弱潔白的手,彷彿要挽留什麼。可是,晴天白日,陽光冰冷,他伸出的手,只有冰涼的風,穿指而過,再收回時,卻一無所有……

    是啊,他半生苦求,卻仍舊一無所有……

    陽光下,白影伶仃,映著滿地的雪白,彷彿墜落在花海之間的落瓣一般,相映成輝,相映默契。年輕的烈焰國二皇子烈殞天,白衣如雪,衣袂輕揚。冬日的單薄的陽光,靜靜地照在他的身上,照著他專注的、蒼白如低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在他的臉頰下,劃下淡淡地陰影。他無聲而立,仿若雕塑。然後,不知過了多久,那個沉靜如冰雪的蒼白男子就就在這冰涼的日光下,一寸一寸地轉身,臉色奇異。

    他刀刻般的薄唇微微啟,冷冷地吐出指令:「來人啊,令人在京城之中散佈謠言,就說左路軍元帥宮離殤,本身身為女子……並將她的身世公諸於眾……」

    身後,梅影萬千,梅落萬千,就在這漫天的花雨之中,有人陽光的盡頭,在黑暗的某一處,低低地、靜靜地應了一聲:「是……」

    風來,花瓣飄零,仿若又一場雪雨。遠來的風,吹過烈殞天單薄的衣袂,彷彿在吹動一面飛揚的旗幟。空氣中,花香淡然,花香隨風。

    風過,一切重新歸於寂靜。做完這一切的烈殞天,仍然蒼白著臉,仍然靜靜地站在原來的地方,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他的臉,仍然扭向獨孤情消失的地方,神色由悲慼轉為懷念,又由懷念轉為冷酷……

    是啊,將她的身世公諸於眾吧……

    是啊,將皇兄的心,從她的身邊,收回來吧……

    皆因,世事各有歸宿,皇兄,我不能讓這女人毀了你,即便是毀滅,也應在我的手中……

    至於那個女人……

    那麼,請原諒我,我就只能在她還沒有毀掉你之前,先下手為強,將她毀滅……

    皇兄,很多年前,我就曾經說過,你,只能是我的……

    當然,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怪我,可是。我卻不能任由你就些一別千里,再不回頭……

    獨孤情的身子,在瑟瑟地發抖。有一種痛,如冰。如火,如同冰和火交織蔓延,狠狠地衝撞著他的神經,狠狠地磨礪著他的心。可是,痛是涅槃,痛是解脫。他暗中運功,勉強地抵制著一波烈過一波的蝕心之痛。勉強抵禦著,不讓自己倒在若水的面前。

    兩個時辰的急馳,已經離開落雲山莊頗遠。可是,事關若水的生死。獨孤情絲毫不敢怠慢。因為那樣的疾馳,因為那樣的不顧一切的想要離開,那蝕心之毒,用比平日快一倍的速度,穿過肺腑。穿過肝腸,正一寸一寸地向著心臟蔓延。

    一場相思空如水,一場相思終成空。這一種極其霸道的毒,會隨著血脈的流動,隨著情緒的波動。逐漸蔓延全身。如果說中毒之後,立時就地靜養,無情無慾。那麼,毒性至少不會這麼快發作,他的身體,也不會這麼痛苦。

    可是,對方顯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先是服毒,然後見到牽腸掛肚的女子,再後來,就是三柱香之限——他的那個弟弟,將一切,都算得無比的精盡,將那個他最喜歡的女子,作為全毒發的引子,然後,他相信,若是他有事,他的弟弟,也一樣會將那個女子毫不遲疑地鋤除……

    他的弟弟,就是這樣,就這樣將一切,都算得天衣無縫。喜歡將一切都握在手心裡,那麼,此時的他,是否也已經算到了,自己會不會就此死去……

    若水靜靜地靠在獨孤情的懷裡,感覺到來自身側的溫暖,彷彿所有的擔心都已消散,彷彿所有的緊繃的神經都已放鬆。

    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眠的她,一旦放鬆下來,只感覺到,倦意沉沉地襲來,於是,安全了,放心了的她,雙手抱著獨孤情的腰,將頭靠在獨孤情的背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之間,感覺到無比的安全,無比的放心,於是,困極,累極的她,就在這簸箕的馬背之上,漸漸地睡去……

    不是不知道危險還未離開,不是不知道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只是,因為那個人在她的身邊。她就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

    是啊,有一些人,在我們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在我們的身邊,所以,他來了,他在了,一切,也就無憾了……

    馬踏輕雪,濺片片碎屑。遠處的遠天之間,夕陽退役,光華頓斂,整個天地之間,有黑暗,正漸漸地逼近……

    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胸臆之間,彷彿有刀在割,有針在刺,彷彿有人在往傷口的撒鹽,疼痛穿過胸臆。

    豆大的汗珠,正獨孤情逐漸蒼白的額頭,連珠般地落下。於是,在策馬疾馳的間隙,他小心地探手入懷,掏出一粒黑色的丹藥,然後就著囊中的凍水,快速地吞了下去,冰涼的水,混和著冰涼的空氣,從獨孤情的鼻腔之中,倒灌而入,他無聲長吸一口氣,然後才再一次揚鞭,再又向前奔去……

    毒素正在攻心,毒素,正在入肺,獨孤情知道,他每前進一分,就離死亡更進一步。他的時間,已然不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這疾奔急馳之中,慢慢地消逝。

    可是,他還不能倒下,因為,他還沒有將這個女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他還沒有將這個女人好好地送到她應該的地方去……

    皚皚潔白,是眼前的唯一的風景,漫天漫地的雪色,將一切生機都掩蓋。獨孤情只想著時間能在這一刻停留,只想著能在這一刻天長地久……

    可是,女人,你知道嗎?他獨愛你,情有獨鍾,所以,只因為是你,他即便付出一切,都甘之如飴……

    過遠山,轉過一個峽谷,前面出現一個三叉路口獨孤情有了短暫的停頓。那裡,三條路口,彷彿三條被覆蓋冰雪之下的曲線,曲折蔓延,靜默延伸。而三條路的盡頭,則是三種不同的風景。

    三條之中,向南的那一條,是通往烈焰境內的天山道,路有千山,路途迢渺。但獨孤情知道,那不是自己此時最明智的選擇。要知道,這條路,莫說路途遙遠,要經過千山暮雪,想來烈殞天,也不會允許此時的他,還可以活著,還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到烈焰的都城裡去。就好比,他絕對不會放猛虎歸山,絕對不會投蛟龍入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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