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世仇
在沒有人的空間裡，沉默似乎更重了些，不知過了多久，幕簾之後，忽然傳來一聲短短的歎息……
而今，矛頭，終於都衝他來了麼？
陽光的腳步，撤離了雕著繁複花紋的窗欞，有風，拂動了門口的簾子，輕飄移動，整個殿宇之中，寂靜非常，幕簾之後，有人在長長地沉默，長長地，思忖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自言自語道：「看來，皇后他，已經覺察到什麼了呢……」
說話的人，語氣幽幽，神情幽幽。那語氣，不像是宣戰，更像是在對著某一個十分熟悉的人，在微微地抱怨，微微地歎息。
可是，沒有人說話。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又開口了：「看來，皇后的手裡，還沒有什麼真憑實據，若非如此，今次受刑的，不會是小嬋，而應該是我才是……而今，她故意地留了這個丫頭一口氣，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將說這些話原原本本地講給本宮聽，敲山震虎而已……」
「你說得不錯，可是，你會坐以待斃麼？」又不知過了多久，別一個聲音，終於低低地響起。那聲音，不是探詢，倒更像是肯定。就好像他肯定，這幕後之人，不會坐以待斃一樣……
沒有人看到，這個聲音響起的一剎那，幕簾之後的人，忽然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充滿挑戰，充滿殺伐有力的血腥氣息。
「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當然會反戈一擊……」
片刻還帶著歎息的聲音，忽然間就變得清冷無比，帶著戰士出征前的激情，帶著可以橫掃一切的狠意：「你還記得麼？太女發病之時，曾經有人從她那裡逃了出來……」
「什麼？你要拿她作文章麼？」顯然是幕簾之後的人。觸動了某種不應該觸動的禁忌，那個一直沉默著的男聲，忽然吃驚起來：「蘭侍。我勸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我沒有打她的主意。只不過，將皇后的視線，從我這裡移開罷了……對了，那晚她離開之前，是先去了八皇子的宮中，然後，又去了二皇女的宮中吧……」
幕簾之後的聲音。輕且慢，帶著掌控一切的氣勢，以及冷漠，她說：「我只要。通過別人的口，將這些，講給皇后，也就是了……」
「相信皇后，比起我。她對這些事的興趣，會更大一點……」
「蘭侍，聽我的，不要拿這件事做文章，主子的怒氣。不是你我可以承受得起的……」沉默，還是沉默，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男子的聲音，忽然再一次地響了起來：「蘭侍，你應該聽主子的，那個女人，需要你的幫助……」
「幫助？」幕簾之後的蘭侍，忽然陰陰地笑了起來。
這個世上，真有可以「幫」到別人的人嗎？他從小接受的進行教導，可是凡事，只能靠自己而已啊……更況且，他在深宮之中，任人欺凌的時候，並沒有人幫她，他在陰謀輾轉之中，舉步維艱的時候，也沒有人幫她……
那麼，既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並沒有人幫他，他又為何要去幫助別人……
一念及此，蘭侍的聲音，驀地冷漠下來，隱隱地帶了節鐵拖過鈍器的顫耳，他說道：「我為什麼要幫她？我要幫的，不過是我的主子而已……」
「再說了，她在這宮中，仇人可多著呢，我沒有將她的身份刻意透露，已經是幫了她，最大的忙了……」
隨著蘭侍的怒氣，重重幕簾，開始飛揚起來，帶著痛恨，帶著不齒，還帶著施捨的冷意。
是啊，為什麼，那個女人，就是有這麼些本事，為了她，王竟然願意做那樣的犧牲，為了她，就連他從來都不為任何人動容的主子，都親來深宮坐鎮指揮……
她是見過那個女子的，眉清目秀，舉止囂張，那樣的容色，莫說要和艷名傾天下的她相比，即便是她身邊的丫頭，都多有不及……
可是，就是那個女人，卻憑什麼，可以隨意地令所有的男人，側目而視……
宮室之內，一句輕歎，再過下一個瞬間，那個男子的聲音，瞬忽遠去了，只有他的話，還透過重重的幕簾，直送入女子的心底：「蘭侍，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我們身邊下人，只能將自己的喜好，排在主子的利益之後，只能將我們的需要，放在主子的需要之後……蘭侍，不要飛娥撲火啊……」
「若真是那樣，你會連你生命中，最初和最後的東西，都統統失去……」
那個聲音，帶著春花將盡，和寒流將至的歎息。彷彿穿歲月的洪流，遠遠地飄來，滄桑而又蒼老，一句話說完，那人，已經去得遠了……
幕簾之後的蘭侍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是的，道理永恆，可是，若嫉妒的盒子被打開，那麼，真的是，能關就可以關上的麼……
若水和鳳九，是在山下，遇到了晴天的。
那個遠古的殺神，就附在那個向來測古問今的天官身上，殺氣騰騰地向著兩人襲來。
驀地看到那個身影，鳳九神色滯了一滯，可是，若水的眼神，卻早已凝了起來。那個人的身上，帶著令的心寒，以及心顫的暴戾之氣，邪惡而且奸詐，得意洋洋。
他伸指一指鳳九：「怎麼，你還沒有死麼……」
「你的魂魄，還沒有消散，我又怎能，死在你的前頭……」鳳九無聲冷笑，然後表面不動聲色地向前右跨出了一步，擋在了若水的身前，他伸指一指晴天，冷笑：「你還想在這人世之間，苟延殘喘多久……」
「破天……」晴天不理鳳九，只是向右前跨出一步：「把破天給我……」
「把破天給你，然後殺了我們兩個麼……」鳳九冷笑，然後下意識地握緊了若水的小手：「刺蜈。你別枉想了……」
「那我就先滅了你……」附在晴天身上的刺蜈，聽了鳳九的話，忽然仰天冷笑起來：「鳳九。你身上的封印，還沒有去除吧。那麼，你確定，可以勝得了我……」
「我沒有必要勝你……」鳳九輕輕地將若水推開，冷笑：「我只需要將你的靈魂打散，也就是了……」
「好，好，好……」附在晴天身上的刺蜈不怒反笑：「那麼。就讓我來看一下，是你先將我的靈魂打散，還是我先將你打得帶著你的封印進去地獄呢……」
……
在刺耳的長笑之中，一紅一黑兩抹人影。同時騰空而起，捲起無數塵煙。只見天宇之中，烏雲翻滾，閃電劃破長空，那兩個恩怨糾纏幾百年的宿世冤家。再一次開始了這一場殊死的搏鬥。
若水站在一側，望著天空中的兩個身影，神色間，卻是冷定如鐵的灰色。
看來，就這是鳳九所說的那條蜈蚣精了。可笑的是，卻附在了一個天官的身上？
可是，鳳九上一次的傷，她是見過的，五臟移位，奄奄一息。要知道，鳳九雖然被封印了，可是，保護自己的力量，卻還是有的。可是，能將鳳九傷成那個樣子，可想而知，眼前的這一個不知道是人，還是妖的東西，那種力量，究竟有多大……
若水在擔心，可是，她卻冷冷地站在落日西下的山腳，眉目冷定，穩如磬石。不錯，她是在想，在等待時機，等待著，可以將那個臭蜈蚣一舉殲滅的機會……
火紅的天宇之中，鳳九已經現出了原身，就是若水在血鳳化形後告訴自己鳳九的情況時的樣子，通體火紅，一雙眸子睜得大大，那樣的在雲間盤旋反擊之間，宛若巨龍。
而那條附在晴天身上的蜈蚣，雖然無法幻出自己原本的樣子，可是，那一抹黑影之中，卻有一條巨大的陰影在纏繞著，流連揮灑，反擊自如。
兩人這一上來，全部都盡了全力……
夕陽「騰」的一下，隱沒在山的那一端，天宇之中，顏色慢慢地暗了下來。
由漫天的燃燒一般的火紅，到明晰如水的湛藍，到色澤分明，由深到淺的靛青，然後，再到呈現出深藍的暗灰。
只是一個交錯，一道雪亮的光忽然騰空而起，斬裂了剛剛凝聚起來的濃濃暮色！
暮色漸沉的黑夜裡，滿天的星痕，是這一場廝殺的唯一觀眾。不知何處來的風在暗湧，帶來凌厲巨大的殺機，重重疊疊地在天宇之間湧動，凝成吞噬一切的漩渦。
靈力在他們掌心凝聚，閃耀著的黑色光華。從刺蜈附在晴天的手心，不斷地逸出，然後，生生地閃入鳳九的體內。然後，晴天的手心，不斷地變幻著姿態，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鳳九的身上。
兩個擁有著巨大力量的黑暗使者，在天空相遇，發出劇烈的撞擊，那漫天的流火，彷彿天穹的星辰一般，在這暮色漸深的黃昏裡，紛紛墜落。
若水小心地拔出了一直放在懷中的破天斬，然後放在手心裡，細細地磨挲。
斬妖除魔，殺一切邪孽生靈，幾乎是每一個人的願望，可問題是，又有誰，可以和長達千年的靈物一樣，有著漫長的修練的時光和修為呢？
兩道人影，升起而又落下，糾纏於野，激鬥於野。若水感覺出來了，鳳九正在盡力地阻擋著附在晴天身上的刺蜈，不讓對方接近自己……
可是，又怎麼能阻擋得了呢？
兩團在夜色中蔓延的巨大的身體，正在拚死地纏繞。在黑夜中，附在晴天身上的刺蜈，將雙掌對上了鳳九的頭頂，而通過他的手心，是那些彷彿活了一樣的黑色光芒。
那光芒，帶著某種不祥的，邪異的力量，已經浸染到了他的雙手——然後，彷彿閃電一樣的蔓延，透過了他的頭頂、眼睛，然後，朝著長長的身體，迅速滲透上去。
他的整個通紅的身體，在剎那間被黑色的光芒侵蝕，變得漆黑如墨。
虛空之中的鳳九，彷彿受到出其不意的一擊，霍然蜷起了身體，在空中亂行。他的手，死死捂著額頭，彷彿那裡有火焰即將燒透顱腦。在難以克制的劇烈顫抖中，有低低的呼聲從他嘴角吐出。
若水的心一緊，眉色之中，驀地閃起了擔心的光芒。怎麼，鳳九不敵麼？
然而，以她的力量，卻不能完全地看透這場天空裡的惡鬥，只能看到鳳九在痛苦，在掙扎。
已經被封印三百年的鳳九，明顯不是那個刺蜈的對手，在一連番的重擊之下，他已經是節節敗退，漸漸，連還手之力，都已經沒有，直到最後，不得不踉蹌落地。
已經落到地上的鳳九，漸漸地恢復了，可是，他的全身，都是一片的漆黑，只見他倒退數步，有鮮血，噴薄而出。
若水顧不得去看鳳九的傷，就在附在晴天身上的刺蜈，手一揚，想要再一次撲上去時，若水手中的破天斬，驀地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華，她眉目凌厲，輕叱一聲，然後斜斜一揮，直向著那道黑影刺去……
「讓開……」身後，傳來鳳九怒吼的聲音。低低的呼叫，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力量，一剎那，他的原本紅色的眸子，因為憤怒和驚恐而變成黑色。這女人，真是不知道這刺蜈的可怕，還敢如此不知死活的撞上去……
「對了，快吧破天給我……」身側，傳來一個刺耳的陰笑：「快，把你手中的破天給我……」
這女子，是為了送破天給他麼？還是要送自己的命給他？可惜的是，自己現在附在人的身上，若非如此，吸了她的髓，吞了她的身體，天下無雙的若家血脈，將在這個大陸上，永遠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