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回去。」丘荻說,「不管樂陽說什麼,我們不能按照他說的辦。」
「對,我也覺得。」昆麒麟並不認為樂陽的那條短信可以左右他們的行動,「這一次,必須回去做些什麼。否則嚥不下這口氣。」
丘荻說,首先,樂陽究竟是不是真的失憶,這是個不確定因素,但是在醫學上來說,很少有真正的失憶患者。可能因為腦部損傷會出現短期記憶的缺失或者記憶錯亂,但是好像被橡皮擦一樣擦去的那種失憶,是極其少見的。第二,如果樂陽恢復了,然後他想幫我們,就用短信來引導我們一步步進行行動,那麼我們更不能聽他的了。
「為什麼?如果那樣,最後的結果毋庸置疑會是我們贏。」
「這一次不一定了。就算能贏,也和輸沒有兩樣。」丘荻說,「你認為樂陽最喜歡用的是什麼方法?他喜歡游離在棋盤外,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控制局勢,只要能達到最後的勝利,造成多大的犧牲都無所謂,要是有必要,他也毫不猶豫把自己作為廢子扔出去。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已經在混亂中心了,是無法像以前那樣游離在外的。你們認為,這次他的目的是什麼?」
「……讓昆麒麟回到仲裁的位置?」
「可能嗎?」他看了一眼封隆,感覺這個人真的是個單向思維動物,「光天化日,那麼多人都看到昆麒麟的異變了。謝帝桐之所以可以讓樂陽成為十二元老之一,用誣陷昆麒麟的方式來替他洗白,那是因為從前樂陽手上沒留下活口。假如這次昆麒麟要回到仲裁人的位置,要滅多少口?」
「解救昆麒麟。」
「沒那麼簡單,你們自己說,我們需要解救嗎?」
昆麒麟覺得也是。他們現在雖然落魄,但是逃亡和保命還是不成問題的。
「那麼是什麼?」
他們已經開始穿戴起來,準備下樓開車回上海。丘荻拿昆麒麟的手機看這次新任十二元老的名單,裡面有八個人都是謝帝桐推舉的。
「我們肯定,謝帝桐在牢裡被關了將近百來年,沒有出去過,那麼這些由他推舉的人,他是怎麼認識的?」
封隆也不知道。十二元老的推舉一向很模糊,因為幾乎沒有出現過仲裁人失控的情況,哪怕是當年最有名的鐵血仲裁昆藥師,也只是殺伐決斷嚴厲,絕不可能喪心病狂到濫殺無辜。到了後期,隨著仲裁人的存在感越來越淡,十二元老就成為了近乎於擺設的職位。
謝帝桐推舉的這八個人,除了樂陽之外,就只有一個項青君被曲艷城提及了。他們和余棠確認,項青君曾經在過去重創過昆門,可能也是食人族。
「有一種可能,包括樂陽在內,仲裁人謝帝桐,加上其他八個人,一共九個人,都是那種……靠吃人生活的人。不過情報太少了,總之,先假設最可怕的情況,他們都是食人族。」丘荻坐在後座,他今天開車開得一身冷汗,回去的路就由金召開了,「那麼,樂陽的目的很明確了——他會簡單粗暴地把這個族群滅掉。」
昆麒麟說,會不會太簡單粗暴了。
丘荻說你想想他對之前那些潛藏力量是怎麼個簡單法的。目的很簡單,方法很複雜,犧牲很巨大,這就是樂陽做事情的特色。如果這次我們跟著他的節奏走,最後我們能活下幾個另當別論,他肯定會選擇把自己當做廢子拋出去。
「讓蘇子回來。」封隆終於也做了決定,「我畢竟是他的大師兄,不能什麼都不做。」
「早就給王兆電話了。」丘荻翻了翻手機通訊錄,「他們大概在青島的海邊玩吧,本來說要去西藏來著……」
昆麒麟看了看他,「王兆沒意見?」
「……沒其他的,就說,別讓這小孩和那個人一樣。」
丘荻說著,像是覺得有點惆悵,歎了口氣,久久沒再說話。
————
還剩下兩個,對項青君一個。
這和想像中的情況有些誤差。樂陽不知道這一點誤差會把局面帶往什麼方向。
他需要判定項青君和謝帝桐孰強孰弱,卻不應該在現在。有了羅競這個助力,他很難估算出兩個人的高低。
誤差就在於教主派的反應。他們似乎早已知道,項青君雖然是「教主」,但是完全站在李蓬羅那一邊。儘管只有兩個人,但是他們對這個事態的反應快得不正常——當項青君被謝帝桐轉移了注意力,羅競毫不猶豫對始祖動手。簡直就好像……
就好像,經過了策劃一樣。
他心裡突然一涼,察覺到了異樣的來源。策劃——謝帝桐太游刃有餘了,哪怕只有他和羅競兩個人,他們也直接公開和所有人為敵,因為每一步都在謝帝桐的計劃之中?
樂陽提供給始祖派的計劃是十分穩妥的,在今晚制住謝帝桐,然後由李蓬羅出面將車慎微和曲艷城交還,請蘇子殺了謝帝桐,平息這場混亂,讓長生仙重新隱藏到黑暗中。可是冷弦的死打亂了這個計劃。謝帝桐的力量連項青君都無法確定,他們必須趁其不備才能成功。之所以一定要讓蘇子動手,原因很簡單——李蓬羅堅持,長生仙不能殺害長生仙。
這麼多約束、戒律和顧忌,這就是為什麼當謝帝桐主導局勢後,始祖派兵敗如山倒。
冷弦的死是個徹頭徹尾的意外,誰也想不到車慎微會有那種近似於昆鳴的能力。樂陽不想深究這是怎麼回事,因為結局已經鑄成了——冷弦死了,謝帝桐肯定有了警惕。
所以,樂陽不得不營造出一個條件,讓長生仙對長生仙下殺手。這個條件就是「謝帝桐殺了冷弦」——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始祖派只需要一個借口。誰都是偽善的,哪怕是最無害的李蓬羅。樂陽相信李蓬羅的無辜,這是他的直覺,就好像直覺告訴他,他和謝帝桐或許是同類。
對,同類。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詭異的感覺,反而感到鬆了一口氣——就好像在很高的空中獨自飛了很久,終於在前面看到了其他的鳥影。
他們是同類,不擇一切手段達到目的。可是有相同處就有不同處,他知道,謝帝桐有**,這種**或許針對力量或者針對權力,或者只是單純的為了**而萌生的**。食仙人、仲裁人,這個人每一步都是為了自己的**,做出徹底瘋狂的事情。
那現在呢?
羅競和謝帝桐,這兩個人無疑有默契,他們的行動是配合好的,是一場針對於始祖派的屠殺。而自己就是這個環境的促成者。
這一次,樂陽意識到,是自己被利用了。
項青君的肩臂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他融合在一起的白麒麟頭顱。這只白麒麟又是從何而來?不知道,長生仙的謎團太多,歷史太久,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追溯的。樂陽想起他從丘荻手中將自己帶回來的情況——他看到昏睡的昆麒麟時,就好像一個癮君子。
可是白麒麟——仲裁人使用的一直是黑麒麟,除非是雙仲裁同堂。那麼這個範圍一下子縮小了,他或許曾經襲擊過昆門的二把手,然後吃下對方的一部分?
吃下對方,就能獲得對方的能力。這是長生仙之所以如此強大的原因。
黑麒麟和白麒麟的麒麟火同時湧出,如同兩股洪水沖撞在一起。項青君竟然衝入了麒麟火中,直接襲擊謝帝桐。一個三才法陣在他身前出現,在他和謝帝桐身周隔開了麒麟火。黑色的火焰外,羅競轉頭看向了他。
法陣只有強悍到一定程度,才能將麒麟火這種物質隔離。樂陽看到項青君掌中有一團黑炎,竟然也是麒麟火。
這個人和麒麟融為了一體。
他不得不分神回來注意羅競。這個肥胖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像是看著一個弱小螻蟻。力量的差距太大,樂陽抬頭看著他,緊接著轉身往大殿的神像後跑去。
「跑什麼呢……」這個人雖然肥胖,可速度卻很快,不緊不慢跟在他後面。樂陽站在後門,突然站住不動了,手上用力一拉——直到房樑上原本就放置著的水桶砸下來,羅競才意識到,剛才經過神像時,樂陽從神像上抹了一把,卻什麼都沒抓到。但是並非沒有東西,那是幾根透明的魚線,被事先黏在神像底座上。
魚線拴著水桶壁,用力一拉,就從房樑上砸了下來,淋了羅競一身。雖然砸得很重,可還不能把他怎麼樣。
——可是這個水的味道很奇怪。羅競聞到濃濃的汽油味,身上十分黏膩。
澆下來的根本不是水,是汽油。
「你……」
他剛想衝過去,樂陽已經推倒了神像旁的蠟燭塔。蠟燭紛紛落在了他的身上,頃刻間燃起了一個巨大的火球。羅競的慘叫聲短促,很快消失,因為火焰灌進了氣管。
另一邊,謝帝桐已經被黑炎包裹,卻靜靜地立在那裡。火焰湧去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反抗。項青君不畏懼麒麟火,他體內有祖麒麟的血,和麒麟有著畸形的交融;但謝帝桐不同,他的能力應該只是召喚麒麟而已。
一切都結束了。
「你殺了李蓬羅……」項青君靠在了牆上,聲音中帶著極度的疲憊,「你不該……」
「我應該這麼做。」
下一秒,火焰中的謝帝桐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項青君的肩部——那是他的軀體和麒麟融合的地方。
一切都結束了?
羅競倒在那裡,應該是死了。火勢在大殿內瀰漫開,這裡很快就會變成一片火海——初起火光中,樂陽看到項青君的身體好像一個被撕開的剪紙人偶,白麒麟哀嚎著,被硬生生撕離這具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