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荻追著昆麒麟到了二樓,可是就在拐角處,那個人只從他視野中消失了幾秒,就再也找不到人影了。
這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那個人就是沒長記性要等等他!
不過因為經驗豐富,在短暫的無措後,丘荻就站在原地不動了。這個行為很像小時候去百貨商店,走失兒童原地等待家長的教育——亂跑是會出人命的,原地等就沒問題。
就在他打定主意沒事情絕對不挪步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從一樓往上的樓梯口,兩個人在那叫他,是王兆和余椒。
「剛才那聲音是怎麼回事啊?」余椒跑過來,「你們都沒事?」
「反正我什麼都沒聽見。」王兆攤開手,一臉無奈,「他堅持說聽見了,要進來看你們。」
「我也不知道……不對,你們倆就這麼進來了?」丘荻有點意外,因為他覺得自己應該被捲入了什麼奇怪的地方,根本遇不到任何人,只能等昆麒麟來接人,但是此刻,這兩個人好端端站在他面前。被捲進這種事情久了,他也有些敏銳,眼前的王兆和余椒是真正的本人,「沒遇到其他的?」
「什麼呀?」余椒拉下圍巾,哈出一口白氣,「可以進來也可以出去啊。」
他怔了怔。王兆歎氣,說,行了,咱們先到外面說行不行?我聽你們倆在這裡講話覺得頭疼。
三個人就一起離開了,什麼都沒有發生。外面的雪停了,天光雖然還黯淡著,但是偶爾已經可以看到有早起的貨運工開著卡車往來於城郊和北京城。
——這是正常的世界。
他看著外面正在雪後甦醒的城郊清晨,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在外面,那,誰陷在了裡面?
————
僻靜的工地附近沒有其他人,冷弦看看時間,說,差不多了,把人在這裡清理掉吧。
「你要殺他?」樂陽有點不舒服,之前的都是之前的意外,但是真的要讓冷弦在他面前把一個救過他的人殺了,心裡還是過不去的。
冷弦無奈地苦笑著。他身邊的冷清歎了口氣,從儲物箱裡拿出了一個注射盒。「怎麼可能不殺他?」
「他不知道長生仙的事情,可以不用死。」
兄妹倆怔了怔,冷琴晃晃手裡的注射盒,說,「他說的沒錯。離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就算處理屍體也來不及。」
「屍體可以等到見面完畢後再處理。」
「我不會把屍體放在後車廂的。你忘了上次拖車的事情了嗎?」
「那是意外……」
「我會說服他馬上走的。」樂陽說,「我保證他不會再出現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狐疑。但是他已經打開車門,向後車廂走去。兄妹倆也下了車,跟著他過去。後車廂打開了,裡面猛得竄出了一個人影,向外撲出來,卻被冷琴一把按住。
「別急別急。」她說,「小美人有話和你說。」
金召稍稍靜了下來,看向了稍遠處的樂陽。
「你沒事吧?」
「沒事。」他猶豫了一下,走近了些,「你叫金召對嗎,不好意思,我……忘記以前的事情了。」
這個人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聽見他失憶的事情後,金召的神色一下子僵硬了。
「你……」
對於金召來說,這就好像一個兩難的選擇——他不知道這是事實,還是樂陽故意說出口的。就因為無法確定,所以也無法問,只能盡可能通過各種細節來斷定這句話的意思。
「謝謝你救了我。」他笑了笑,伸手替金召擦拭著臉上的血污,「不過我沒事。這些人不會傷害我。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嗎?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
金召點點頭。樂陽問,「我還有家人嗎?」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問題。事實上,樂陽還有沒有家人,金召不是特別清楚。他知道這個人很小時候父母離異了,父親很快再娶,把孩子托給了祖父母輩來帶。雖然有些沉悶,但卻絕對不是什麼悲慘的童年。兩個老人過世後,他就在陽明道觀裡生活,有自己的師兄弟。至於父母,應該早就沒有聯繫了。他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有家人,只能給他一個模糊的回答。
「或許有。」
有一種一晃而過的憂鬱從樂陽的面上劃過,但是他很快就勉強笑著,說,「謝謝,我知道了。」
「他們是誰?」金召看著兩旁的冷弦和冷琴,這是之前從來沒見過的人。
樂陽說,是新的開始。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他問,「沒有人強迫你?」
如果他說有人脅迫,金召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帶他走。可如果他說有,冷弦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他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很好。
沒有多餘的話,樂陽接過了冷弦手裡的刀,割開了他身上的束縛。金召一直看著他,直到他上了車,車門關上,藍色的皇冠開離了工地。這場有驚無險的意外就這樣結束了,沒有打鬥和死亡,比起樂陽以往會掀起的風暴,平靜得近乎於死寂。
可是,金召第一次感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不安。
車內,冷琴看到了樂陽的神情,悵然若失。她安慰他,說,你要習慣這樣。當你不老不死,但身邊的人都離你而去的時候,離別就不會顯得有多痛苦了。
「我們會和你在一起啊。」冷弦說,「如果你是個安分守己的年輕人,那麼這個大家庭很歡迎你。記得,離教主派的那群瘋子遠些,特別是謝帝桐。」
「我們不是要去和他們見面嗎?」
「對,是有一場大聚會。不過在聚會前,你需要見一個人。」車開向了浦江隧道,進入了昏暗的隧道中。在短暫的黑暗後,隧道內的白光和光影支離破碎一起向後飛移,「或者說,見兩個人。當然,還有一個基本可以無視,雖然他是名義上的一把手——太可怕了,師父正式決定隱退了,把一把手的位子交給了教主派。」
「只有師父接納他就行了。」
「樂陽可是謝帝桐推薦的人……嗯,不過我喜歡他,感覺是那種知足常樂的好孩子。」後視鏡裡,冷弦的雙眼笑得瞇了起來,「那些關於你的傳聞,說不定是以訛傳訛呢?」
「什麼傳聞?」樂陽茫然地問。他不知道自己以前做了什麼事,但似乎是一些很轟動的事情。
「你殺了很多人啊——甚至比我們殺的還要多。要真是那樣,難怪謝帝桐會喜歡你。」
車開往浦東的一個大學區。一條小河從窗外移過,能看到河邊有垂釣人。半小時後,冷弦將車開入了一家生物製藥公司。他似乎是這裡的員工。
公司內,有一棟六層高的員工宿舍,但是並不是他們的目的地——就在宿舍後,那裡還有一棟建築,地面上似乎是一個玻璃暖房,裡面一片綠意盎然。
「就是這。」冷弦帶他到了暖房門口,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頭髮和衣襟,「待會進去要先打招呼。」
這話說得好像長輩告誡小輩一樣。樂陽點了點頭,問,「裡面的是誰?」
「是始祖。」冷琴拍拍他的肩,「所有長生仙的始祖,就在裡面等你。」
門打開了。從裡面湧出了暖房特有的溫潤水汽以及泥土的腥香。裡面種滿了蘭花,花香幽靜恬淡,綠意下,間或能看到白色的小花蕊。
樂陽走了進去,兩個人跟在他的身後。暖房裡安靜無比,偶爾會響起定時除菌儀運作時的輕響。除了蘭花,這裡就是大型的多葉植株,彷彿一個小型的雨林。他看不見身後的冷家兄妹在哪,不知何時,這裡只剩下他一個。
就在不知所措時,從綠意深處,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
「不要怕,過來罷。」那個人說,「很久沒有新人加入了。」
他繞過了一棵高大的樹木,看到了說話的人——是一個大概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黑色襯衫,黑色短髮,帶著一副無框眼鏡,笑意溫和。
「你好……」他想起了冷弦的話,點了點頭,「我叫樂陽。是冷弦帶我來的。你……是長生仙的始祖?」
那人聽了,先是輕輕笑了笑,搖頭。「我不是。」
「不好意思……」
「我叫項青君。你就是樂陽麼……被謝帝桐推薦來的孩子?」
他愣了一下,旋即,從旁邊傳來了一個清澈的聲音。
「——是我。」
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可能才剛剛變聲,只有十七八歲。樂陽轉過頭——綠色的樹蔭下,有一組白漆的歐式桌椅,少年坐在那裡,穿著簡單的布衫和黑色布褲。桌上放著本很厚的書,樂陽看到,似乎是什麼生物圖譜。
「我叫李蓬羅。」他說,「是長生仙的始祖。」
「你好。」
「不用說那些廢話。」他從椅子上站起。這是個高挑清瘦的少年,就好像任何一個尋常的清秀學生,「只有一點,安分守己。」
他說完這句話,目光望向了身邊的項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