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滿足五這個人數,憑借遊魂的力量,想要找到替身也是很難的,所以它們會借助一種辦法,讓人類自己自願成為鬼。」朱黛的影子緩緩變紅扭曲,迅速竄向那個白色人影。血紅色的影子宛如巨大的蛇影籠罩住了它,猛撲而下,吞噬了人影。黑暗中還傳來了蛇類吞嚥時的低響,朱黛皺了皺眉,舔舔嘴唇,「不好吃。」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車慎微竭力忍耐的驚恐神色,朱黛說,你放心吧,現在的人也不好吃,吃得起飯,心情好的時候誰會去吃人啊。
「你……現在心情怎麼樣?」
朱黛笑了,也沒再逗他。走廊另一頭又出現了人影,從一間病房裡出來了兩個人,正是昆麒麟和曲艷城。
「又碰到一起了啊。」昆麒麟推著輪椅過來,看起來沒什麼事,「你們那怎麼樣?」
「大概明白些當年發生的事情了。」朱黛抱著手笑著,雖然他現在的樣子無論做什麼表情都很詭異,「當時我們走的是兩組腳印的路,你們走的是三組腳印的路,有找到那個突然消失的人嗎?」
「沒有。」
「那繼續找吧。」朱黛帶著車慎微走過了他們,「我們上樓再去看看。」
他走的有些匆忙,沒有提到關於遊魂的事情。車慎微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急著走,上了樓梯之後才忍不住問了。
「因為曲艷城說的是對的,我的猜測可能也是對的。」他看看身後,確定那兩人沒有跟上來,「這是個躲鬼的捉迷藏遊戲。」
「這個界現在的劇本,好像只是我們扮演其他四個人,去找丘荻所扮演的杜舞啊。」
「你確定嗎?我覺得關於這個,曲艷城的說法也不全對。」他指了指窗外,「丘荻是在中午失蹤的,也就是說,杜舞也應該在那天中午失蹤了。但根據其他人的說法,她是在晚上失蹤的。這是一個矛盾的第一幕。最後一幕我已經告訴你了,杜舞失蹤,其餘四個人都被調換了身份,成了遊魂的替身。它們肯定是想千方百計隱藏真相,於是,我們應該取信中午失蹤的那個版本。杜舞在中午失蹤,很快,剩下的四個人來到了病房,還有那個多餘的第六人……」
「但他們為什麼要四個人來找?這樣說不通啊,如果我們班有一個人突然在學校的某個地方失蹤,肯定不會是同學自己去找,肯定先報告給班主任的。」
「對。這就是矛盾的地方。從一般的邏輯來說行不通,一個人中午失蹤了,同學集合四個人,在半夜三更去一個廢棄的病房樓找她——正常人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更何況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他們到了四樓,這裡的光線稍微明亮些,窗外已經沒有樹影了,「我認為,他們認識那第六個人,而且關係不錯。杜舞的失蹤、四人的到來,都是由那第六人設計的。」
「但也不用那麼急著走啊,昆掌門他們可能還不知道。」
「車慎微,你忘了我們是按照這個界的劇本行動的嗎。」
朱黛忽然停下了腳步,眼中的紅色漸漸艷麗。
「——多出來的第六人,根本就不是人。」
話說到這一步,車慎微終於懂了。
第六個人不是人,事先就已經被遊魂取而代之。這個人混跡在五個學生之中,甚至可能以同學的身份取得他們的信任。這種在廢舊病房樓裡進行的躲鬼遊戲或許並不是第一次進行了,杜舞的失蹤只是令四個人可以在特定的時間到達303病房的借口。
「先不論二十多年前失蹤案的那些細節,至少在五個學生之外存在多餘的『第六人』是肯定的。那麼,在我們五個人之中,有沒有這個『第六人』呢?」他問,「在躲鬼遊戲中,鬼會去尋找躲起來的人,最先被找到的人就會成為鬼,而鬼則成為人。新的鬼去尋找下一個替代者,就這樣一個個將那些學生取而代之。而第六人,就是引誘他們來到這裡、進行捉迷藏遊戲的人。杜舞的失蹤,可能就是它引人來此的借口。現在除了丘荻對應的人是確定的之外,我們的身份全都不確定。」
「就是說……第六人,也可能在我們五個人中間。那麼……」
「那麼根據這個界接下來的劇情,我們全都逃不出去。這個人會把我們一個一個殺掉,讓遊魂取而代之。」朱黛推開了病房門,看裡面沒有異常,就走向下一間屋子,「所以,這個人會是誰呢?」
「呃……不是我!」
「當然,每個人都肯定不是自己。現在我們都處於一個黑箱之中,誰也不知道自己對應的角色是誰。」
他們現在有四個人,對應有五個角色。如果將「第六人」稱作鬼牌,那麼最好的情況就是四個人誰都沒有抽到鬼牌,他們可以合力去解決第六人。但如果有人抽到了,那下一步的劇情,就是這個抽到鬼牌的人殺死自己人。
「不進行劇情,無法推動界的運作。可如果讓這個界的劇情進行下去,我們就都會死。」朱黛輕笑一聲,說,「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匆匆忙忙和他們分開了吧。顯然,那兩個人也聯想到了這一點,否則肯定會叫住我們,繼續問個詳細的。」
車慎微只覺得手心發冷——朱黛說的話是那麼殘酷,卻也是無法否認的真相。在剛才四個人重聚的短暫時間裡,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開始提防彼此。
「疑心易生暗鬼,我們都不能免俗啊。」他苦笑著望向車慎微,「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或許會走到那一步。」
參加這場死亡迷藏的總共六個人,真正意義上離開了病房樓的,只有那個多餘者。也就是說,如果按照這個界的劇情走,他們五個人最多只能離開一個。
車慎微將手心的冷汗擦在衣角,搖了搖頭,「不會的。說不定……說不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出去。」
「是啊,說不定呢。」朱黛說,「但是,如果不管其他條件,只滿足於『最後只有一個人能出去』這個最終目標,那就有一個最簡單快捷的方法——」
他金色的瞳孔變得更細長,在赤紅的眼中顯得妖異森冷。車慎微不由自主握緊了龍砂,竭力抑制住顫抖。
「——那就是,殺掉所有人。」
血影瞬間出現,宛如巨大的蛇尾掃向車慎微,夾帶破風之聲。
「不管誰抽到了鬼牌,殺掉了所有人、最後活下來的那人,就是抽到鬼牌的『第六人』。」
——出去的機會,只有一個。
————
「自相殘殺,好像是人類的本能啊。」
他們從一個毫無異常的空病房出來時,昆麒麟忽然說。
在短暫的沉默後,曲艷城笑道,「說不定也不止是人類獨有的本能。」
「這樣的分組太不好玩了。」昆麒麟放開了輪椅,退開兩步,「我和你,朱老闆和小車。打起來毫無懸念。如果是祖麒麟和凶神相柳,自動發動的龍砂機關和控制術,那還有點看頭。」
「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我退出。」他抬了抬頭,「想要自相殘殺,你們自己內部殺去吧。我只要救丘荻。」
「還真是一盤散沙啊,連最終目標都不一樣。」曲艷城不禁苦笑,「我們就不能團結一點嗎?」
「那也要看和誰團結。你這種不聽話的小孩子,我沒本事管啊。」昆麒麟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折刀扔給他,「拿著防身吧。行了,我去找丘荻了。」
「昆麒麟。」曲艷城叫住了他,「你是仲裁人。」
「這個位子很重要。但是和某人比起來,還是有點差距的。」他回頭笑道,「做人成功是很重要的。你應該慶幸樂陽不在這,否則你就是他第一個會排除掉的不穩定因素。」
他轉身走開了。身後是短暫的沉寂,曲艷城沒有說話。然而直到他走到樓梯口,身後的那人才終於出聲叫住他。
「你說的沒錯。」接著是一聲輕響,聽不出是什麼聲音。「我該慶幸樂陽不在這。這是我的幸運,也是你的不幸。」
昆麒麟轉過頭,看到了那個槍口——曲艷城手中有一把左輪,槍口正指著他。
在一陣死寂後,他乾笑了兩聲,說,從哪弄來的啊,別鬧了。
「成為祖麒麟,然後衝破這個界。」
「那之後怎麼辦?」
「是啊,那之後怎麼辦?你都已經那麼任性了,我就不能任性一下?」他晃晃槍口,「所以,我們最好能團結一點。」
昆麒麟的臉色沉了下來,說,「把槍放下,過來!」
「你……」
「我是認真的,過來。」他招招手,「快。」
就在這時,曲艷城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靠近。細細密密的尖笑聲從黑暗中傳來,近在咫尺。
一隻手用力搭在了他的肩上,讓那只拿槍的手顫了顫。昆麒麟已經衝了過來,麒鈴聲響凌亂。
搭住他肩膀的那個人湊到他的耳旁,頓時傳來了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氣味。
「找到你了……」月色下,那張臉探出了黑暗,帶著一種狂喜而扭曲的笑意,「換你……來當鬼……」
那是丘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