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客廳不算太寬敞,塞進這幾個大老爺們有點困難。
余棠想抽根煙的,被白霞攔住了,打掉了手上的煙,「這裡不許抽煙。」
「好好好……哎,我說,你不是我哥的那個什麼心理醫生……的學生嗎?」
「白霞,影白樓首座。」
「哦哦,那也是掌門級別的人物啊,幸會,我叫余棠,哎,白首座,咱能把陽台拉開嗎,我真的特別想抽根煙……」
「不行。」
余棠歎氣,一屁股坐沙發上,說行,我和我兄弟說點體己話……
我也挺無奈的——事發突然,把余棠的存在忘了。這個人是刑警,聽見我自殺的消息肯定會查一查。影君的屍體應付尋常人是夠了,到他這裡一秒露餡。至於怎麼找到這裡的……
「你哥看見啦?」我知道自己的口氣很絕望。
棠哥兒點頭,「嗯。我總要過來弄弄清楚啊,一會死了一會沒死。哦我來的路上還圍觀到一起大義滅親,那可真叫人證物證俱在,唐小少爺,跟我走一趟?」
「不能帶走。」我連忙攔住他,這人是穿著制服來的,說不定真帶著手銬,「還要留著他。」
「留著他過年?他會和面嗎。」
我說這邊過年不和面,都出去翻桌吃飯的,留著他主要是用來救昆麒麟的。
魚仙人與樂陽的事情都已經告訴余棠了,他也挺驚訝的,說你出了那麼大事情,幹啥不找我哥啊?
不說還好,一說氣氛就不對了。我還記得那晚余三少離開前問的那句話。
太尷尬了。余椒又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我現在去找他簡直是找死。
「所以,唐幼明,你能救昆麒麟嗎?」我拍拍他的肩膀,放柔了語氣,「能就能,不能就出去吧。別勉強。」
「能!我能!」他嚇得一把抱住我的胳膊,「你說的,我救了他……」
「救了他,我就救你。()來個計劃,怎麼救?」
「就是打撈,只是程度深了些。」他看我沒攆他出去,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魚仙人這種東西是有特性的。借貸償還的機制說起來麻煩,但總而言之,其實就是用人在餵魚。」
唐幼明說,一般被魚仙人吞進去後,人很快就會被消化掉。要出來的原則也很簡單,殺掉魚仙人的本體就行,或者用強大的辟邪法器影響魚仙人內部的頻率。
「放在從前,昆麒麟要留一口氣出來不難,因為有黑麒麟啊。」余棠笑嘻嘻的攔住了唐幼明的肩,「不過誰把黑麒麟給弄掉的呢……」
「他現在還活著……」唐幼明往我這躲,努力還想卸掉點責任。
「他有麒鈴啊。大不了就把所有的魂魄都附在麒鈴上,代價是能夠活到身體機能老朽之前,和個植物人一樣,喪失行動能力。魚仙人吞食的是人,不是屍體不是魂魄,必須是人。」唐幼明說,其他人現在肯定必死無疑了,但昆麒麟還活著,昏睡在魚仙人體內的某一處。魚仙人的移動速度是不快的,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移動的。別以為和開四輪驅動似的輕鬆,樂陽才這個年紀,哪怕拼了命也不可能讓它游出這個街道。
要救就盡快救。我是這樣想的。余棠也贊成盡快。我正奇怪這貨怎麼那麼有情有義了,他就告訴我,昆麒麟現在八成是用寄魂麒鈴的方式在保證生存,這種方式有利有弊,魂魄本身是沒有任何防護的,就算麒鈴能最大限度地保護它,可時間一旦過長,對於昆麒麟的影響是不可預料的。
「是怎麼個……影響法?」
「……丘荻,你先聽我說。」他看我忍不住站起來在窗前來回走,知道我被這個消息弄得焦慮了,「必須事先告訴你,這個影響可能非常大,而且不可逆轉。」
我深深呼吸,被他摁著坐下了,「比如說?」
「現在已經將近半個月過去了。魂魄離體後受到的損失不可避免,是百分之一百會有影響的。」
「但女蟹巢穴那一次——」
「那一次是昆鳴盡快把麒鈴從倉庫帶了出來,然後放在道觀裡保護起來。可這一次不一樣,麒鈴、他本身,全都在魚仙人裡面,沒有任何的保護。」他看著我的眼睛,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奇妙的氣質,可以讓人覺得安定,「所以……可能是任何的後果。甚至……我們盡力去救,盡人事,聽天命。」
現在焦慮沒有任何作用。我努力調整呼吸,但是還是狠狠剮了那邊的唐幼明一眼——要不是他昆麒麟現在早就出來了!他被看的有點心虛,頭低了下來。
我們計劃今晚就去,不過余棠說,今晚去幹什麼,現在就去啊。又不是做賊,還要挑個夜深人靜。
我一直都以為幹這行就需要等晚上,否則被人看見多容易起誤會。余棠擺了擺證件,警徽閃閃,說,誤會啥子?有哥哥我在,你們到底在怕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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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余棠順便去買了麵粉和肉餡,說晚上回去給大家和麵包餃子。對北京人吃的東西,印象最深的首當其衝是豆汁,其次就是麵食——每餐都有,而且家家戶戶好像都會和面的樣子,特別神奇。
廢樓的電梯口,水泥已經被鑿開了。門旁放著一根撐桿,可能是當時用來維持電梯門開啟的。
三個人都要一起下到地下病房。我時不時問白霞,那些道士對唐幼明的事情怎麼看。白首座皺皺眉頭,意思是基本完蛋了。唐林霜是怎麼哭訴自己如何痛心如何大義滅親的,是個人都想像得出。那兩個人正將電梯門撐開,唐幼明和余棠先下去了。我正要跟上,白霞拉住我,「有些話要同你說。」
「我知道。他的事情被曝光了,把柄也就不再是把柄了。」我點點頭,「但是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我留在上面聯絡那個人。」他指指那個門洞,神色挺無奈的,「這種事,我不行。」
術業有專攻,這個人應該做的是精細活,不像棠哥兒機動性那麼強。其實我也不必下去的,但是不下去就不安心。
我也跳下了電梯井,落在頂蓋上。棠哥兒正在電梯裡等,嘴上叼著煙,還是忍不住抽起來了。
唐幼明已經進去了,沒等我們。我和棠哥兒一起走進去,這裡還是老樣子,儘管留有一些痕跡,說明最近有人來過。
那條裂縫還在,唐幼明正側身進去。他年紀小人也小,相對容易不少。棠哥兒就麻煩了,他個子是最高大的。這樣一來,三個人移動的速度一下子就拉開了,最前面的唐幼明已經到達出口,消失不見了。
棠哥兒離我大概差了四五米的樣子,身上被刮得一塌糊塗。大概又過了五六分鐘,身前身後豁然開朗,我也跳出了裂縫。
雖然沒棠哥兒那麼勉強,但是身上也被劃到了,衣服上全都是灰,羽絨服也破了好幾條。我索性把劃破的外套扔了,反正裡面也穿了保暖衣。
那個人不知道跑去哪了,我喊了幾聲,也沒聽見回應——小孩子就是不靠譜,無組織無紀律。
「棠哥兒,唐幼明不見了。」我說。
可是,依然沒有回答。
我回頭看向裂縫——那裡面已經沒有人了。
——不……這……怎麼可能?
余棠剛才就在離我不到五米的地方啊?!
裂縫外,就是地下病房的廁所間,高級病房是有盆浴的,這個浴缸也就是發現昆慎之屍體和白麒麟頭顱的地方。而浴缸裡現在沒有水,只有灰塵污垢之類的。
那種不祥的感覺頓時就侵襲而來——不妙,馬上退回去。
我立刻回了裂縫之中,來的時候是帶著手電的,可就是普通手電,照明時間短,沒事的時候都不開。但現在我不得不打開了它,一邊沿著裂縫挪回去,一邊注意兩頭的情況。不管究竟是什麼情況,先要全身而退,上去和白霞匯合。
可剛剛鑽進去自己就覺得不對——因為手碰觸到的水泥是濕的。而且不是水管老化的那種一點點滴水,而是非常濕潤,簡直就好像被傾盆大雨洗刷過似的。我只能繼續挪進去,身上都被水弄濕了,整個人凍得發抖。
然而沒有往裡面挪多久,就見到出路的方向多出了一片黑色濃霧,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頭髮般堵在出口,緩緩噴湧扭曲,手電筒的光根本照不穿它。
我瞪著它發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咬咬牙衝過去,還是退回病房——就在這時,從黑色濃霧中突然出現了一隻眼睛。
除了眼睛,其他部分幾乎是看不見的,這隻眼睛靜靜地望著我,眼白處全都是血絲;很快,它又緩緩合上了,退入了黑霧中。
——霧裡有東西。
我怔怔地站著,不敢動一下,渾身都是冷汗。一直過了很久那隻眼睛都沒有再出現,可不妙的是,那黑霧正在一點一點向這邊逼近。
無論霧裡的是什麼,自己都不想招惹到;我一邊用手電筒照著黑霧,一邊挪了回去。黑霧逼近的速度很慢,而且在自己將近回到病房時,黑霧也停住了,沒有繼續過來。
可當邁出裂縫的同時,或許是被水弄濕了的關係,手電筒的光閃了閃,轉眼消失了。雙眼短時間內還適應不了這種徹底的黑暗,緊接著,不遠處竟然響起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伴隨而來的還有昏暗搖曳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