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幼明查到了太氣釘,而昆麒麟則負責查電梯安裝年份和供電。()這個很好查,雖然老病房是昆慎之十七年前租下的,可那個電梯是六年前才安裝的,只連了一樓和地下室,供電來自院內。
「七院一直有擴建,只要在擴建工程中隨便動些手腳,就能在廢樓裡加一台電梯。」他說,「這件事我已經告訴了樂陽,不過他說,造了電梯的人,並不是主謀。用他的原話,線索資料都差不多齊全了,只差最後一片。」
「差什麼?」
「303病房。」他說,「樂陽說,只要我們了結303的那幾個案子,一切就水落石出。」
——那他為什麼不自己來啊?
我完全不能理解樂陽的思維和做法。這個人一點都沒有什麼層層抽絲剝繭的意思,而是一刀就切到要害,再慢慢往回追查。唐幼明說的沒錯,如果沒有樂陽的假短信,他也不會去聯絡秋宮鹿,沒有這場打草驚蛇,我的父母也不會死。
可客觀上,我沒有責怪樂陽的立場——他沒有義務為任何人負責。
絕對的理性正和心裡的憤恨交戰著,一直以來我都在被這種矛盾所折磨——我想去責怪別人,可理智地明白責怪別人並不會讓自己更好過。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這種時候內訌對於局勢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無論是樂陽還是余椒,甚至是唐幼明,都不是我的敵人。
——不能內訌。
唐幼明這個小孩居心叵測,他為了仲裁人之位能不擇手段,就算最後樂陽助他得到了這個位子,他也會反過頭來對樂陽和我們發難。現在挑撥離間,讓我們之間有罅隙,對他而言是個穩賺不賠的計劃,不能上他的當。
「情報就匯報到這了!」昆麒麟拍拍桌子站起來,將他剛才帶回來的那個東西拆開,「今天是丘荻生日,晚上吃火鍋,順便我要宣佈一個消息——」
紙包裝裡,被抽出的是一個黃銅的牌子,上面有一行字。
——昆門偵探社。
我們倆都很茫然地看著它。昆麒麟將它舉著,笑得一臉蕩漾。
「昆門偵探社今天正式成立了!同志們鼓個掌啊!」
我們倆還是呆呆地坐在那。
大概也覺得尷尬,他乾咳一聲,把牌子放下了。「怎麼了呀,看看現在的情況,唐掌門是棄暗投明了,樂陽窩在杭州閒得長毛,丘荻你也只是掛職,沒什麼忙的了,昆鳴的身份破綻太多不能參加高考,這麼難能可貴的機會,當然是先成立一個偵探社,設立一個共同目標啊!」
唐幼明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冷笑著貢獻了一點稀稀拉拉的掌聲。我盯著那個蠢到爆的名字,有點後悔搬來這了。
「就我們幾個人啊?」我問。總感覺別人家偵探社都是洋洋灑灑七八個人還不算外援與情報人員的,我們這邊就淒淒慘慘的五個,還都是各有心計各有立場的,老(昆麒麟)幼(昆鳴)病(心理陰影)殘(腦殘)都有,簡直見者落淚聞者傷心。
昆麒麟搖頭,「當然不止了,還有一個人……」
他剛說完,門就被推開了。外面冷風湧入,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門口,望向屋內的我們,腳邊放著兩個行李箱。看到她的時候,我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會是她。
——貓穿著一套杏黃色的冬裝,戴著粗毛線的白色圍巾,手裡還拿著杯奶茶。
多日不見,她變化挺大的——比如說髮型。原本的長髮被剪短了,齊劉海也別到了後面,沒有原來那種冷冰冰的感覺了,看著俏皮可愛。人瘦了些,神情還是挺冷漠的,可看到我的時候,她的眼神變了變,很快轉開目光。
「剛剛好。」他扭頭招呼她進來。屋內很暖和,貓解下了圍巾——她的脖頸處有一個猙獰的傷口,不過一半都被遮在高領衣後面。「余茂小姐從今天開始就搬來昆門道觀了。大家歡迎。」
大概因為溫度高,她的臉有些紅,只是喝著奶茶,沒說什麼。
「咳咳,本人先來說明一下這次的委託啊——算是個歷史遺留案件,跨度很大,首先是文革時期的夫婦……」
「那個……」
沒人理昆麒麟說話。貓走到我面前,把手上的塑料袋給了我——裡面竟然是另一杯奶茶。她半低著頭,聲音很輕,不知道是不是嗓子傷到的緣故。
「……給你帶的。」
我慌慌張張地接過,還是熱的,「哦……哦!好,謝謝!」
「你就是貓姐啊。」唐幼明一秒換成了那種純良臉,抱著椅背笑著問她,「我記得貓姐是三少身邊的人,怎麼又被派來上海了?」
「啊……對!三少又趕你走了?」我也才想到這事。貓國慶節跟我回來的,當時哭得可凶了;結果這次不知道為什麼離開北京,該不會又是被趕走了吧?「你……」
她搖了搖頭。
「不是。」
「那……」
「我自己要來的。」
她也沒多解釋,將兩個行李箱靠邊放好,就拉了張椅子,和我坐在了一起。唐幼明個神經病在一邊唯恐天下不亂,「貓姐你可弄清楚啊,看看這屋裡兩張床,中間就隔個半透明的屏風,兩個盛年老爺們,天長日久,**。男追女隔座山,男追男隔層紗,先要弄清楚情況,再……」
——昆麒麟的手掌按在他後腦微微用力,這小孩立刻就閉嘴了,不敢再說。
結果讓我崩潰的是,貓居然把他的話聽進去了,立刻轉過頭問,「那你有女朋友了嗎?」
「有了!」我點頭如搗蒜——開什麼玩笑?!這妹子跟我差了小半輪的年紀,當我妹都嫌小!
「哦……」
她很失落地應了一聲,低下了頭,弄得我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錯話。
「咳咳,咳咳咳,咳咳!」昆麒麟一個人被晾在那邊,忍不住咳了幾聲。「那個……找對象的事情以後再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家都不急,總會有的,總會有的……不過我說案件的時候,大家都嚴肅些,認真些!」
「你該問問他有沒有男朋友,說不定也有了呢?」熊孩子繼續在邊上起哄——煩死了!學學人家昆鳴行不行!
貓轉過頭又要問,被昆麒麟按著頭頂擰了回來,「小妹妹,脖子剛好就別老轉頭,當心掉腦袋。」
太尷尬了!
——我一下子站起來往外走,這些案子我都聽過了,完全沒有再聽的必要。我一走,貓也跟著走;貓都走了,唐幼明也懶得待在這,跟著出去了。昆麒麟一個光桿司令在裡面呆了幾秒鐘,也拿著一打文件衝了出來。
「丘荻,丘醫生,有點組織紀律行不行!」他叫住我。「哎,你去哪啊?」
「我去提蛋糕,晚上要吃的。」
「我陪你去!正好要買火鍋菜……」昆麒麟跑過來,把手裡的文件和鑰匙都塞給了貓,轉頭說了句好好學習,就扯著我去suv那了。蛋糕店在靜安區,離這裡有一段路,我正好在糾結怎麼去——我把自己的車都換掉了,定了一輛新的路虎,要下個月才能開上路。
貓站在半路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就已經跑上了車。昆麒麟鬆了一口氣,說,這丫頭什麼時候開始對你有意思的?
我也不知道啊。大概要麼是因為我救過她?可我有小顧了,雖然她也挺久沒給我來消息了……
——我和昆麒麟都換了新手機和新號碼,舊的號碼放在一個備用手機裡,擱在抽屜裡,每天看看有沒有她的消息;之所以換新號碼,是因為認為我們倆的手機卡可能被秋宮鹿複製過了,之前所有的短信和電話都處於他的掌握之中,換新號碼比較保險。
車上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氣氛挺悶的。過一會昆麒麟說,唐幼明的那些話你千萬別當真,樂陽他……沒有害人的意思的。
「那天余三少和貓會去救我,也是樂陽安排的?」
「嗯,他把事情提前告訴了三少。還好你沒事,不過估計這半年來北京的那位都要好好休養了。」他一邊開車一邊說,「很久之前,師父是余椒唯一的朋友。樂陽長得和師父神似,所以他說的話,三少都會賣一個人情牌。」
……那這個人情牌真是一字千金啊。我又想起那一夜百色道院中樂陽說的話,感覺背後有些發涼。他說余三少會死是什麼意思?都到了用命在賣人情牌的地步了,余椒對他肯定還算不錯,至少不會像對其他人一樣張口就罵抬手就打,那麼,莫非他計劃中已經預定了余三少的死?
「樂陽他……」那張帶著仙氣的臉又從腦海中浮現,我搖了搖頭,想將它從思維中趕出去。「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吧?」
車子一個急剎,險些越過斑馬線;旁邊的昆麒麟喊道,你在想什麼啊,他當然是幫我們的——都提醒你了,唐幼明那小變態的話你不能聽!
我沒說話,讓這個話題就此結束。車裡的氣氛更加尷尬——自己的疑心病已經越來越重,不知道哪一天會讓昆麒麟受不了。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要去徹底相信一個人是那麼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