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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1.第71章 小麒麟 文 / 藍底白花

    「昆鳴……?」我被他緊緊拉住,那只殘缺的手掌力氣大得不可思議,簡直如同鐵箍一樣牢牢鎖住了我的手。「你……」

    「原本就這樣的。」他微微低下頭,黑色的頭髮垂在眉上。「我不會害你。」

    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眼前浮現的仍然是第一次遇到這個孩子時候的樣子——夏天,樹蔭下一片翠影,他穿著白色校服靜靜站在那裡,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那麼乾淨的感覺,好像每一個尋常的高中學生那樣。誰也沒看出他不是人,而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他的身上沒有影君那種腥臭氣味,只有長久在道觀內染上的熏香味。

    「我和它們一樣。」他說。

    「不……不一樣啊……」

    「做工不同。」

    他給了一個最讓人無法反問的解釋——是一樣的影君,不過是做得更精細些?怎麼會一樣啊!這個呆呆愣愣的小孩子明明一點問題都沒有……我腦袋裡正天人交戰,他已經把我推向後面,然後右手上傳來細碎鈴聲,玉鈴和銅鈴乍然碰撞。昆麒麟的屍體被我們護在了後面,他站在最前面,我才看到昆鳴殘缺的不止是手掌,他像是個傷痕纍纍的瓷偶,很多地方已經被打碎了。

    白色瓷偶後,「明子」站在那看著我們,眼神有點詫異,像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的事物。

    「……你也是影君人偶?主人是誰?」

    「昆慎之。」昆鳴說著,已經解下了那個白玉鈴鐺,高高舉起,「人是你殺的?」

    「當然啊。殺他費了點功夫,不過還是解決了。中午時候他一聽丘醫生被帶去見院主了,連忙就自己進樓了。」明子笑著攤開手,所有的人偶和他同時做出了一樣的動作,好像一片白色起伏的波浪,讓人毛骨悚然。「這棟樓是整個被圈進鎮龍陣的,他在裡面喚出了黑麒麟卻再也衝不出去了,只能在裡頭等死。不過昆掌門也太粗心大意了,把鈴鐺也弄丟了——我記得有人說過,昆門的麒麟喚夜,麒麟與術者二位一體。現在黑麒麟本尊煙消雲散,他也跟著魂飛魄散了吧。」他將有點長的頭髮別到耳後,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可不能怪我。」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脆響——那個玉鈴鐺被昆鳴砸碎在樓梯把手上。我只見到一股白煙升起,旋即有一道白影從上方衝下,直襲明子。

    這道白影就像一匹白色奔馬,速度很快——我以為它要撞向那人,但是白影的速度卻突然慢了,然後在離明子半步之遙的地方緩緩倒了下去。

    這時候才能看清,那好像真的是一匹馬——但卻沒有頭顱。馬身上佈滿了瑩白色的鱗片,正在迅速地失去光華,變得枯槁。

    短暫的寂靜中,明子方才驚愕的表情又重新浮上那種無辜的笑意,然後,那種讓人恨極的笑聲再次響起。

    「打碎了一個玉麒鈴,竟然只喚出了一頭無首麒麟……」他在白麒麟的殘軀前蹲下,用手小心撫過原本光滑的鱗片。「我可是很想知道,它的頭在哪裡的……」

    可他還未說完,白麒麟原本和馬一般大小的身軀突然開始暴漲,像是有什麼東西藏在它體內,正急劇地想要破體而出。下一秒,我就見到麒麟腹部爆裂,一道黑影竄出,迎面撲向了明子;那人悶哼一聲,被撞得靠在了門上。

    「收回影君。」昆鳴說。「否則就受麒麟火。」

    ——從白麒麟腹中竄出的是個活物,不過小貓大小,正站在明子的身前發出低吼,它每次呼吸,黑色火焰就會從鼻孔中湧出消散——竟然是一隻小黑麒麟!

    這要是換了陸姐在場,肯定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就尖叫一聲撲上去了;我還忍得住,男人對於小貓小狗的抵抗力比較高——不過這隻小麒麟……還真是挺可愛的……

    不知道麒麟火是什麼,可是當明子聽見這個詞的時候明顯臉色變了,皺著眉頭躲遠了些。小麒麟大概想震懾一下他,尖尖地吼了一聲,喉嚨口也噴出一小口黑火——不過噴完了就撐在那裡又咳又打噴嚏。

    「好……我會讓他們退開。」明子似乎很忌憚那種黑色火焰,伸手打了個響指;圍著我們的影君果然都齊齊讓開一圈。「你們走罷。」

    昆鳴搖頭。「毀掉它們。」

    「你算什麼——」

    「否則就受麒麟火。」

    「……好!」

    他的臉都扭曲了,神色十分猙獰。我看到離自己最近的那只影君突然摔落下去,漸漸化為灰色粉末;接著第二隻,第三隻……滿屋子的影君全開始化成灰燼,空氣中頓時充斥滿了那種嗆人的腥臭味。等到視野內最後一隻人偶消失,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了!」他說,「都毀了。把這只麒麟收回去。」

    「……嗯。」

    昆鳴走下樓梯,小麒麟繞著他轉了一圈,又轉頭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然後圍著我亂轉;明子還未來得及喊什麼,就看到昆鳴扯住他的脖頸在腦後一按,他整個人就癱了下去,不省人事。

    我還沒從這些驚變中反應過來,就覺得肩膀一沉,小麒麟的腦袋從耳旁探過來。

    「等等啊?」我見昆鳴背起了昆麒麟的屍體就往外走,而明子還昏睡在地上,並沒有死。「這樣就好了?」

    「他沒毀掉全部,只能這樣。」

    「估計我們沒看到的那些影君他的確不可能毀掉……但是……但就這樣了?」我把那個小腦袋撥到肩後,跟著他走出門。「他殺了昆麒麟啊!」

    「麒麟護體。」

    昆鳴只說了這四個字,就搖了搖鈴鐺。鈴聲響,小麒麟也跟著跳了下去,消失在黑夜裡。與此同時,他背上的昆麒麟咳了一聲,渾身痙攣了幾秒再鬆懈下來,重新開始有了氣息。

    他趴在昆鳴的背上,輕聲喊了一句師父。

    不過昆鳴說,別那麼叫,我不是。

    然後那人又昏了過去。我過去摸了摸他脈搏——雖然慢了些,但是卻很穩定,人應該暫時沒危險了。

    我們走向院門,沒有遭到任何阻攔。救護車正好停在了門口,我把昆麒麟送上推床,一回頭就見到昆鳴又走了回去。我問他去做什麼,他說,李儒平。

    哦……差點把那位兄弟忘了。

    我看昆麒麟已經被送上車了,好像沒問題;不過昆鳴讓我別跟著他了,百色道院剩下的事情他來收拾,讓我陪昆麒麟去醫院。

    哪怕遭遇了那麼多變故,「昆鳴說的話最好是聽」這個觀念在我腦海中已經根深蒂固了,所以他一開口我也沒堅持,跟著昆麒麟上了救護車。他先是被送到了附近醫院,傷口處理好了之後,我就聯繫了同事,把人轉到了七院。

    那都是第二天的事情了,人吊了半天抗生素就開始轉醒了,但儘管醒了,他的情況也一塌糊塗。我看了拍出來的片子,內臟出血還有骨折,簡直渾身是傷,不知道他在那棟樓裡經歷了什麼。臨分別前,昆鳴還把那只鈴鐺給了我。

    昆麒麟被我扔到了自己icu的床上——沒人要的44床。陸姐正好值icu的二班,看到他全身插滿管子被推進來簡直吐血,說特麼的這位大兄弟怎麼又來了?!

    不管怎麼,好歹命還在。我騙她說昆麒麟是爬山時候失足墜落。也只有這個借口了,總不能說這人想不開去跳樓吧。

    第二天他醒了,高燒沒退,睜開眼睛只能迷迷糊糊說昏話,一會喊師父,一會喊我,喊一會就繼續昏睡了下去;我用藥不敢太重,結果這人的高燒拖了三天才下去。神志開始清醒是第四天了,總算不說胡話了,就拉著我要拔掉導尿管。

    我說拔掉了誰給你換尿布啊?他說給我點尊嚴好不好,我能自己上廁所的。

    旁邊幾個護士都竊竊私語,說丘醫生的44床腦子壞掉了,斷了三根肋骨居然要自己上廁所。

    最後他死磨活磨,我就給拔掉了胃管。然後換了個護理等級,直接把他手給綁床桿子上了。不管昆麒麟怎麼磨都不能鬆開——太他奶奶的危險了:我想起了老病房樓事件,這人上次大出血後第二天就下床溜躂去當誘餌,說不定真的幹得出斷了肋骨自己爬去上廁所這種事。

    外科的icu全是重病人,十個裡面九個昏睡,還有個重昏迷,他是全病房唯一能說話的人,簡直就好像被扔進了活死人墓。這樣把人關了半個月,老劉都看不下去,提醒我別讓44床尿路感染了;我說男人哪有那麼容易尿感。老劉教育我:話不能這樣說啊,萬一人家比較短呢。

    半個月後,昆麒麟才被我從活死人墓放出來,扔到了外面的大病房。這貨也沒事幹,每天坐床上給同房的老頭子算命,忽悠出了一堆腦殘粉。他這樣挺好,每天曬曬太陽忽悠老頭,我也不敢和他說昆慎之的事情。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師父的屍體就在七院,一定會跑去找,然後又生出一堆事情。

    所以我們這半個月的談話內容主要集中在李儒平身上,和那隻小黑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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