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中薄薄的信紙,金玖的俊臉面無表情,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但林劍雲還是看到,金玖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經意地微微顫抖。
他知道,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被氣得不輕。
被他堂妹氣得。
這幾年,在金玖的督促下,林安兒的字寫得好多了,最起碼正常人類都能看懂。放下她的字不提,林安兒是個能言善道的小姑娘,所以信的內容也是精練簡單,一目瞭然。
這封信充分表達了她對封建包辦婚姻的不滿,所以她要退婚,離開斷送了她大好童年的京城,去尋找屬於她的新生活。
也就是說,林安兒對當替身的事隻字不提,對金玖利用她的事也隻字不提,她是江湖兒女,未來的女俠,一人做事一人當,真正的林安兒早就死了,就不要再給林家徒增傷心了,就讓他們永遠以為她林安兒離家出走,笑傲江湖啦。
女俠就是這麼任性,女俠就是這麼瀟灑。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只有十一歲。這樣一封可歌可泣的信卻讓人看了啼笑皆非。
但金玖很生氣,事情很嚴重。
金玖把那封信折好揣進懷裡,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向林劍雲行了禮,淡淡道:「我不會退婚。」
說完這句話,金玖就離開了驍勇侯府。他沒回金家老宅,也沒去別館,而是去了金家老號。
整整一天,板兒都在提心吊膽看著自家大少,見他若無其事,和幾家鋪子的掌櫃談事情,又和四老太爺商量新鋪子的事,中午還同幾位客商去了酒樓,談笑間又談成了一筆幾千兩銀子的生意。
板兒鬆口氣,小姐丟了一年了,大少看來是放下了。
從酒樓回來,楊夢旖已經在等著了,板兒大喜,這位楊姑娘又漂亮又溫柔,每次她離開後,大少的心情都很好。
今天楊姑娘來得太及時了。
金玖帶了幾分醉意,臉上掛著絲懶洋洋的微笑,微睨著俊眼看著楊夢旖,醉眼看美人那是越看越美,看得楊夢旖臉上飛起紅霞,丹鳳眼裡滿含著春水。
「金公子,你不要這樣看夢旖嘛。」
「你給了我手下多少銀子,讓他們能在第一時間給你通消息。」
楊夢旖心裡一驚,但臉上卻還是含情脈脈:「金公子這是說的什麼話啊,沒有人給我通消息啊。」
金玖的嘴角漸漸勾起,帶了幾分輕佻:「沒有最好,我只是好奇而已。」
金玖帶醉的眼睛緊緊盯著楊夢旖的臉,像是在審視著一件貨物。楊夢旖的心裡一陣慌恐,她忽然發現,金玖有些可怕。
那日,金玖像往常一樣,派人送楊夢旖離去。楊夢旖走後,金玖還是坐在太師椅上,身子一動未動。
板兒過來給他倒茶,他忽然道:「去把每次送楊小姐的人都叫到後面,當著所有人的面,每人三十大板,往死裡打。」
金玖說這番話時口氣依然平靜無波,就好像是在說家常裡短。
然後他站起身,負著手走到窗前,這才發現窗台上多了幾盆菊花。
菊花開得不俗,想來應是名種。金玖心念一動,叫住板兒:「這些菊花哪兒來的?」
「是老太太打發人送來的,說這是今秋雲林的極品。」
「把這幾盆菊花全都送到方姨娘那裡,就說是我送給她品評的。」
板兒一頭霧水,方姨娘住進金滿園一年多了,瓜田李下,大少對她一向敬而遠之,在園子裡碰面也從不多言,今日這是日頭從西邊升起了,竟然把這麼好的名菊送給方姨娘。
過不多時,窗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哀嚎,方才送楊夢旖的人剛一回來,也立刻被板兒叫人制住,按到地上就是一頓板子。
老號的李掌櫃進來,勸道:「大少,這麼打下去會出人命啊,大家都不知道為何打人,弄得人心惶惶」
金玖轉過身看了李掌櫃一眼,目光冷冷,李掌櫃不由得打了個顫兒,大少的心思是一年比一年難猜了。
「大少,想來想來是那些崽子們多嘴了,我這就讓他們狠勁兒的打。」
金玖滿意了,重又轉過身去看著窗外,窗外有幾棵梧桐,一陣秋風吹過,碩大的葉子隨風飛舞。
一片梧桐葉子恰好落在窗台上,金玖小心翼翼地拈起來,葉子上空空的,沒有一個字。
他把葉子在雙掌間搓捻,然後再鬆開,葉子重又飛起,飛出了他的視線。
哀嚎聲越來越小,看來那幾個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無力哭喊了。
金玖離開窗前,信步走到外面,對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幾人說道:「你們可知錯了?」
其中一人沉吟不語,其他人卻茫然地看著金玖。
金玖對那幾人道:「每人到帳上支二十兩銀子,再放七天假養傷,傷好後以後繼續跟著我。」
他又一指另外一人,對板兒道:「把他弄走,別讓我再看到他。」
板兒一揮手,兩名大漢過來,挾起那人就往外拖,那人嘶聲喊道:「大少,小的再也不敢了,大少,饒命啊。」
金玖重又回到屋裡,一個親隨笑吟吟地進來:「大少,您快看看,您要的那套頭面送來了。」
綢布掀起,錦盒內是一套女子的頭面首飾,上好的白玉上用黃金和瑪瑙嵌成梅花纏枝,高貴卻不浮誇,艷麗卻不張揚。
楊夢旖的精巧設計再加上老匠人巧奪天工的手藝,整套首飾令人愛不釋手。
金玖呆呆得看著這套首飾,眼角微微抽動,他忽然一揮手,把錦盒掃落地下,一陣環珮叮噹,首飾散落了一地。
金玖起身,頭也沒回走出屋子,嚇呆了的親隨連忙叫來板兒,他剛想伸手去撿首飾,板兒攔住他,掏出塊乾淨帕子,隔著帕子把首飾小心翼翼撿起來。
「板哥兒,大少前一陣子對這套頭面那麼上心,師傅好不容易趕製出來,他卻莫非是不合心意?」
板兒板起臉:「大少的事,何時輪到咱們說三道四了,大少今日心裡不痛快。」
金玖心裡確實不痛快,何止是不痛快,他快要氣炸了。
他離開金家老號,逕直去了城東的張記鐵匠鋪。
雷叔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一年來,這個少年不止一次在這裡晃蕩。他是六扇門的人,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警覺。
「朋友,我們這裡又髒又破,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金玖面無表情:「你轉告小妹,明日此時,我在紅楓林等她,她最好當面和我說清楚。」
金玖說完這番話就走了,就好像他根本沒看到破布簾子後面那雙偷窺的大眼睛一樣。
媽蛋,那個小東西果真躲在這裡,有本事別讓我看到你。
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一家的婆娘哭喊著從家裡跑出來,他男人揮著拳頭在後面追。
以往看到聽到這種打老婆的事,金玖都很不屑,老婆是用來寵的,哪能打呢。
可今天他忽然非常理解那個揮著拳頭的男人,他現在就想打老婆,而且是按到腿上猛抽屁股!
所以說,道貌岸然的富貴公子和市井莽夫其實也沒有太大區別。
路邊一個婦人正在打罵孩子,那孩子梗著脖子死不認錯,婦人邊打邊罵。
該打,這麼不聽話的孩子一定要打,小時候不管,大了以後就更管不了。
金玖恨不得找根大鐵棒子幫那婦人打孩子。
總之,金玖惡意滿滿,看誰都欠揍,看誰都像林安兒。
張記鐵匠鋪內,林安兒連打幾個噴嚏,她用手背揉揉鼻子,該死的金玖,一定是他,他在罵她呢。
「小妹啊,那個漂亮小哥兒是來找你的啊。」雷叔咧開嘴,等著看她笑話。
林安兒翻翻白眼,雷叔鐵塔一般的漢子,怎麼這樣八卦。
「我和他不熟,您別瞎說。」
「難怪這些年你哥放心你一個人在京城,原來有個這麼有錢的主兒照顧你。」
聽聽,這位大叔說出來的話怎麼這麼牙磣,說得像是我司空小妹傍大款一樣。
不過金玖也確實養了她好幾年。
難道哥哥真的是因為金玖照顧她,這才放心地一走了之?
這些年她都是在做臥底,哥哥知道的啊。
從林家偷跑出來,林安兒甚至沒敢去找伊亭,伊亭那裡目標太大,通過蘇莫茗很容易就能找到她們。
若說隱秘,當然是張記鐵匠鋪最隱秘,就連同樣是做官的林劍雲也不會知道這裡的事。
張記鐵匠鋪是大成特務聯絡點,按理說是不會收留外人的,但林安兒早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初來京城時,她就在這裡住過的。
她舔著臉,厚著臉皮,又送上甜如蜜的招牌笑容,雷叔勉為其難讓她在這裡暫避風頭。
「雷叔不管你惹了什麼事躲到這裡,你挺多住三日,三日後必須走,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也清楚。」
「收到,三日後我就滾得遠遠的,到時候雷叔不要太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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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情人節快樂!
今天是情人節,所以寫了點小兒女的事情,說起來也還早了點兒,畢竟女主只有十一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