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同床異夢?說的就是現在躺在床上的聞人傾和虞無恕了。
將軍府有關男兒家的事情都是將軍正夫說了算,其中就包括虞無恕何時搬到他自己的院子。
據說新婚的男子初夜過後,是會落紅的,而每日進來收拾床單的下人自是沒見著落紅的床單,稟報上去之後,就造成了現在這樣,兩人成親三個多月依然住在同一房間的局面。
她沒用割破手指滴血的法子蒙騙過去,這不是長久之計,若將軍正夫以為兩人同了房,就會期待抱外孫,一個謊言,需要很多謊言來圓的。
依照現代的時間,兩人晚上八點就休息了。
以往她也是在這個時間上床,不過只是閉眼小憩一會兒,之後就起床給馬添草料,馬廄很多,一番下來,便夜上中天了,正好回去休息。
此時的她自然睡不著,更別說旁邊還躺著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前世養成的警覺性,除了和凜獨處時稍稍放鬆,而有其他人在身邊時,她是絕對不可能入睡的。
如今換了世界、換了身子,她的警覺性依然不減,大概早已刻進靈魂了。
此時的虞無恕也沒有入睡,白天他察覺到這個小表妹,如今是他的妻主,這次回來後有些變化,她眼中隱含的悲傷和要毀了週遭一切的恨意沒有了,以往對他的厭惡也變成了冷淡。
對此他不在乎,當初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在接到賜婚的聖旨時,他很驚訝,當時聞人傾癡心於一個身份卑微的侍夫並與家裡鬧翻的事情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他也有所耳聞,所以細想一下,便也明白了聞人傾娶他的原因。
果然同他預料的一樣,她將他娶進門後就置之不理,現在他覺得出嫁與否對他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區別,其實早就習慣了人們異樣的眼光,自然也不會再期待有人能夠真心待他。
這些想法只在腦中一閃而逝,他的思緒便到了明日的祭拜上。
從記事起,每年的這一天便是他期待的日子,因為這一日嚴叔會給他換上乾淨的衣服,帶他走出那陰冷破舊的冷宮,他便可以見到除嚴叔以外的人,看到不同於冷宮的宏偉宮殿。
開始時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何要跪在那裡整整一天,回去問嚴叔,嚴叔也只是抹眼淚,便不敢再問了,但他依然為每年這僅有的一次走出冷宮的機會而雀躍,儘管跪了一天,最後只能被嚴叔抱回冷宮,儘管要躺上一些時日才能下床。
再大些,他就從宮人的議論中明白了,原來那裡祭拜的人是他的皇父,原來就是他害死皇父的,原來那個每次讓他渾身戰慄的女子就是他的母皇。
他很自責,之後再跪在那裡時他是真心贖罪的。
再後來,嚴叔托人從宮外給他帶進一些書,讀過那些書後,他漸漸改變了想法,他要證明給母皇看,他不是災星,他也能為這個國家做事的。
可是,漸漸的他也終於明白,再努力又如何?就算如今已經坐上了鎮北大軍第一軍師的位置,母皇的眼裡依然難掩恨意。
如今的這一天,對他而言,沒有期待、沒有自責、沒有反抗,只剩麻木了。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虞無恕就起床了,在外屋梳洗過後,換上素色衣服,就進宮了。
她知道他跟她一樣,幾乎是一夜沒睡,大概是想今日祭拜的事情。
她又稍稍瞇了一會兒,用過早飯後就去了書房,雖說現在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過活,但多年來養成的遇事先要收集資料、再做出判斷的習慣根深蒂固,還是到書房瞭解一下這個國家的國情和風俗,以免今後鬧了笑話。
她在書房待了一整日,午飯也是在書房吃的。
沾衣對主子第一次表現出如此的刻苦很是驚訝,主子去了一趟軍馬司,似乎下了某些決心。
聞人紅楓當初一氣之下送女兒去了軍馬司,那裡不允許帶侍女進去,所以這些時日她一直擔心女兒會鬧出什麼事,沒想到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而且女兒這次回來雖然有些冷淡,但看起來沉穩了許多。
特別是今日從女兒那兒回來的手下稟報,說二小姐一整日都待在書房,這讓她寬心不少。
用過晚飯後,聞人傾倚在床頭看書,房門輕響,等了一會兒功夫,才見虞無恕從外屋進來。
今日的他穿了一襲白色的衣裙,膝蓋處有淡淡的塵漬,從他的步子上看不出太多的異常,只是有些緩慢,此外,就是嘴唇有些乾裂。
連早飯都沒吃,又跪了一整天,面上卻不表現出一絲的疲憊和脆弱,還真是個倔強的人。
「沾衣,準備一些冰塊兒、棉布、消腫的藥,再讓膳食房煮碗粥。」她還不知道如何和這人相處,昨日回來,也只同他講過一句話,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她下了床,逕直走到外屋,對沾衣吩咐了幾句。
她在開門的一瞬也看到了還站在門外的嚴叔,眼裡有著明顯的擔心,他是一直照顧虞無恕長大的人,每年的今日也只有他陪在虞無恕身邊,當聽到聞人傾的吩咐後,他驚訝萬分,隨感激的向她彎腰行禮。
重新回到裡屋,看到他坐在床邊,依然是淡淡的神色。
她在屋裡擺放的椅子上坐下,屋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小姐,東西準備好了」,聽沾衣在屋外稟告,她起身去拿,依照風俗,主子的夫郎在屋裡時,下人是不能進入的,除非被允許進入。
沾衣的速度很快,冰塊兒盛在一個碗裡,幾塊兒棉布,還有一個裝傷藥的瓷瓶。
「退了鞋子,要上些藥」,她的話有些冷硬,其實這時的她,略有些彆扭,她從未關心過除凜以外的人。
虞無恕剛剛就聽到她吩咐侍女準備這些東西,雖然不明白冰塊和棉布有何用,但傷藥似乎是與自己有關,可真正看到她端著東西站到面前了,他還是有些驚訝。
不過,他依言彎腰去脫鞋子,手在快要觸到腳踝時,顫抖了一下。
很嚴重嗎?這個細小的動作被她看在眼裡,她把東西擱在床邊,蹲下身子,一手輕抓他的腳踝,一手開始退掉他的鞋子。
在被她握上腳踝的一刻,他的身子瞬間僵硬。她也察覺了,不過還是迅速的退去鞋子,起身後發現他淡漠的眼裡多了一些迷茫,她的心裡似乎劃過一絲刺痛。
莫名的情緒她不予理會,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穿過他的腿彎,把他抱放在床上。
捲起裙擺,裡面是一層白色的單褲,紫腫的膝蓋已經撐起褲腿,紅紫的顏色也從薄薄的褲子透出來。
撕開褲管,只見從膝蓋向下蔓延了二十公分的淤血,與其他處白皙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這樣的他並不適宜走路了,而她也猜的到,這個倔強的人,除了路上坐了一會兒馬車,其餘在皇宮和回府後定是堅持走的,她感覺有些許無奈。
此時從迷茫中回神的虞無恕試圖用手遮擋住膝蓋處,雖說兩人已經成親,但還從未有過親密舉動,現在的狀況讓他覺得窘迫。
看到他微微無措的舉動,她感覺此時的他要比淡漠的他好上很多,她把冰塊包進棉布,敷上他淤血的膝蓋,輕壓,再一點點向下移動。
冰涼的觸感讓他有瞬間的後縮,但之後**辣的地方似有涼意在拂去疼痛。瞥見她專注的神色,以及嘴角那抹極淡的笑意,他的腦中有片刻的空白,只留眼前這人專注而又帶笑的樣子。
她想起前世除了槍傷,其他的傷都是自己處理的,漸漸的幾乎已經成了半個醫生了,當時有了淤血先用冰敷,第二日再熱敷,也懶得上藥,扛幾日就好,那時極能忍痛。沒想到今日卻也將前世的本領用上了。
冷敷之後,她又在他的淤腫處抹上透明狀的膏藥,這時沾衣也端來了煮好的粥,她收拾了一下,去到外屋把粥端來給他。
「謝謝」,淡淡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些什麼,待她看向他時,粥碗裡騰起的熱氣卻迷濛了他的臉,他垂頭吃粥的樣子隱約透出一絲脆弱,她有些疑惑,大概是看錯了。
他也不知到底是熱氣濕潤了眼睛,還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酸澀被她今晚的舉動勾了出來。
兩人同床的第二個晚上,她依然沒有完全入睡,要習慣身邊的人,怕是會花上一些時日。
而他睡得迷迷糊糊,向來死水一樣的心,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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