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情,沉熏覺得就像是夢一樣,孩子啼哭的聲音,眾人呼天搶地的聲音,血液流出體內的聲音,都變成這一場夢
裡蒼白的暗影,唯有姐姐的話清晰的留了下來:
「小薰,姐姐總算明白了,生死有命,命裡不該有的,強求不來,不該坐的位置,坐上了也沒有那個命,她們都是無辜的,你向皇上求情,皇
上會免了她們的罪的。」
「小薰,孩子交給你,姐姐很放心,幫我好好的照顧孩子,還有皇……皇……」一口氣終於沒有提上來,姐姐的手從她的掌心滑落。
「嗯,我會的。」沒有去想黎畫衣這句話裡隱含的深意,因為她的思緒已經沒有辦法轉動了,沉熏只是愣愣的點頭,愣愣的看著宮人為姐姐蒙
上白得刺眼布幔,愣愣的抱起錦褥包好的孩子,愣愣的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養心殿亮如白晝,夜明珠出淡藍色的光芒,姐姐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坐在御案前,微微仰著頭,眼睛看向前方,卻又彷彿不是看向前方,因為
他彷彿沒有看見走進殿中的她。
「姐姐走了。」沉熏聲音很輕。
「朕知道了。」陰夜冥語氣平靜。
「你為什麼不去看她最後一眼?你知不知道姐姐多麼想要看到你?姐姐那麼愛你,臨死前還一
直對你念念不忘,就一眼,只一眼而已,你為什
麼不去,就因為你是皇帝,不能踏入那個地方,就因為你不愛她,所以連一眼的眷顧都不給她,為了你和她的孩子,姐姐死了,這個世界上再
也沒有這個人了。」沉熏沒有哭,也沒有流淚,甚至語氣都沒有激動,只是平靜,平靜得只是想要求得一個答案一樣,平靜地述說著一件彷彿
跟自己毫無干係的事情。
「朕為什麼要去?是她說過的,要一直陪在朕的身邊,不能做朕心裡的那個人,就做離朕身邊最近的人,朕給了她那個位置,可是她失約了,
她沒有做到,她讓朕的身邊空了一個位置,沒錯,朕不愛她,朕為什麼要去?」陰夜冥語氣如故,甚至帶了點挑釁的意味。
安靜的養心殿,夜明珠安靜的照射著,殿外初春的風安靜地吹吹著,沉熏安靜的站立,懷中的孩子安靜地閉著眼睛安睡。
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安靜。
陰夜冥頭仰起的弧度加大了,聲音裡的挑釁意味更加的濃了:「她害得朕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所以,朕為什麼要去?」
沉熏乾涸的眼睛瞬間被什麼東西打濕,然後順著眼角滑落。
「朕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是她,她執意要站在朕的身邊,朕從一開始就告訴過
她,告訴她要站在朕的身邊,就只能一直站在朕的身邊,不能
前進一步,也不能後退一步,是她說的,她說她願意,她說她會一直站在朕的身邊,不會前進一步,也不會後退一步。」陰夜冥一直微仰著頭
,狹長的丹鳳眼在夜風裡妖嬈綻放,他沒有現自己說的話顛來倒去的,又或者,他只能說這幾句話,大腦中只有這幾句話:「可是現在,等
到朕都已經習慣了,習慣她在身邊,習慣一回頭就可以看見她,她卻忽然間撒手不管了,讓朕以後回頭的時候再也看不到她。」
沉熏淚水成串的落下,猛然搖頭:「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
陰夜冥無知無覺,彷彿沒有聽到沉熏的話語,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平靜,漸漸帶了淡淡嘲諷的意味:「總是這樣,在朕習慣了某個人某
件事的時候,忽然間天翻地覆,習慣了父皇的寵愛,結果現那是假的,習慣了無心無情,結果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居然長出了一顆心,習
慣孤身一個人,但是卻有一個人固執要站到身邊來,等朕終於習慣身邊有一個人,能夠一回頭就看見的人,結果那個人突然間又沒有了,天翻
地覆。」他忽然輕笑起來:「呵呵,天翻地覆。」
輕諷的笑,在養心殿中回
響開來,這樣的笑,沉熏非常熟悉,熟悉到厭惡,因為每次聽到這樣的笑,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生,然而這一刻只覺
得難受,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難受得厲害。
夜風更加的大了,卻吹不走半分殿中的瀰漫的沉重悲傷,壓得人喘不過起來的悲傷,沉熏從來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上能夠有這樣濃郁的悲傷,這
個人,當今的皇帝,這個人身上有的從來都是讓別人信服的力量和光芒,然而現在,卻是無邊無際的悲傷,視線早就被眼淚模糊了,淚光裡,
她卻看清了,看清了他瘦了許多,兩個月不見,面容清減了許多,唯有那一雙丹鳳眼更加的妖嬈了,妖嬈著嘲笑這個世界。
然而她卻無法安慰他,無法讓他的悲傷能夠減少一分,沉熏的手無意識的握緊,當然沒有握緊,因為懷中的孩子,她幾乎忘掉的孩子。
沉熏眼神忽然一亮,顧不得爬滿臉頰的淚水,慌忙的抱起孩子,走到御案前,語氣急切道:「姐姐雖然不在了,但是還有你們的孩子。」她掀
開被褥,露出孩子純淨的一張臉,「你看,這是你和姐姐的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生命的延續,是個小皇子。」
陰夜冥依然什麼都沒有聽見,只是說話,不停的自言自語:「為什麼?她既然站在朕的身
邊,為什麼不陪著朕一直走下去?」他忽然回過頭,
視線看向沉熏,眼底奇異的亮起來:「還有你,既然走到朕的心裡,為什麼不走到朕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