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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誠沒有反駁。他正為終於脫險鬆了口氣,船上和船側釘著十來支箭,隨著船的起伏而輕輕顫動。可真是從鬼門關爬出來了!滿心滿腦的後怕,令他的心臟急劇跳動。聽了這種話,他發現自己竟意外地沒感覺生氣。當然有一點兒不舒服,不過韓九增從開始就看自己不慣,而且趙滿為了救自己傷得極重,陸天誠也就自我解嘲「左耳進,右耳出」了。
說著話的功夫,韓九增已經又劃起了船。見陸天誠沒有辯駁,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印象當中見過的那些讀書人,最會順風使舵、推災卸禍。有好事都爭著往前跑,唯恐拉下;要是有了禍事,不管別人信不信,自己必定一推三六五,先摘個乾淨。況且陸天誠剛才沒有隨著馮華先走,而是留在船裡等他。不管動機為何,這個事實總是存在,一時倒不好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陸天誠沒言語,趙滿倒主動為他辯解:「他是我帶來的,當然要管。老子可不想變成雷皮那廝無情無義」吃力地說了這兩句話,口中嘔出的鮮血流得胸前一片殷紅。()
「別說話!」陸天誠示意趙滿閉嘴,「你的傷太重,要保持體力」。仗著比這血腥得多的場面,陸天誠也經歷過一次了,心理恢復得比較快,後怕之後就是愧疚,「是我拖累你們了。抱歉!」本想藉著機會和官府搭上線,沒想到估計錯誤,差點把命丟了。其實趙滿強迫自己過來,也只是為了多個兄弟。方法不對,但沒有惡意,還不至於讓人家用性命去補償。這次,真是欠趙滿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韓九增瞥他一眼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語氣平淡,也不知是褒是貶。趙滿意識已經有些不清了。陸天誠盡量小心地架著趙滿,以免他摔倒,擔心地問:「韓九增,還有多遠能到?趙滿的樣子很不好。」
「這就到了。」隨著話音落地,小船鑽出最後一片蘆葦蕩。眼前赫然是今早出發的那個島。岸邊,提前回來的人們正在焦急地引頸遠眺,望見趙滿他們的小船回來,眾人發出一陣歡呼。可待得小船越駛越近,看清了船裡的情景,岸邊立刻鴉雀無聲。
船靠了岸,眾人看清了趙滿的情況,雖然七嘴八舌地表達驚訝、悲憤、傷心等情緒,卻鬧而不亂。有身強力壯的將趙滿背起來,一溜小跑跑到專門為眾人療傷用的房間。那裡是島上單設專為受傷兄弟醫治的地方,備有簡單的草藥和一些用品。
在外面等待趙滿療傷的功夫,就有漢子問起趙滿受傷的經過。韓九增語焉不詳地帶過,只說官兵放箭,自己專心划船沒有注意,等看到的時候趙滿已經中箭了,並沒有提起趙滿是為替陸天誠擋箭而受此重傷。他也不是存心替陸天誠隱瞞,只是覺得這位詹兄弟還有些義氣,也頗為直率,倒也算條漢子。現下老大傷得這麼重,如果把事實說出來,他的這頓胖揍是免不了的。讀書人體質弱的居多,別再打出個好歹,可就對不起老大救他的初衷了。就算揍完無事,要是陸天誠心中生了嫌隙,也是不妥。乾脆推托沒看見,等大哥醒了再問怎麼處理。
也有兄弟來問陸天誠。想不通韓九增為何沒有說出實情,陸天誠穿越過來時日尚短,也沒有真正經過政治熏陶,思想還較為單純,卻不代表他的腦筋苯——前世那年級前三的成績不是白來的——當然更不會說,只一個勁慚愧看見那些利箭插在左右,自己早已慌了,也沒有留心。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為趙滿療傷的馮華和另一個漢子面帶愁容走了出來。在門外等候已久的眾人一窩蜂圍上,見出來的這兩人憂心忡忡,有個漢子著慌地問:「二哥,大哥怎麼樣了?」
馮華搖搖頭,「很不好。箭頭刺得太深了,雖然想法弄了出來,可是咱這裡只有普通的金瘡藥,沒法迅速止血。體內的傷也需要一些內服的藥,剛好上次用完了還沒來得及去買。如果就這樣下去,只怕老大捱不過今晚」
漢子們面面相視。韓九增的眼睛又充滿了殺氣,掃向了一邊的陸天誠。馮華注意到了。他對剛才韓九增的說辭並不相信,以韓九增的眼力,會沒看見老大怎麼中箭的?這裡頭肯定有事。
吩咐那個漢子好好照顧老大,馮華把韓九增和陸天誠喊到自己的房間。他自己獨居一室,把門關上,問韓九增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韓九增聽說老大生命垂危,又記恨起了陸天誠,也不再隱瞞,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馮華點點頭,又問陸天誠:「你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你們不去買藥,在這裡磨磨唧唧的!陸天誠比他們還著急,要是趙滿有個好歹,他保不定會跟著陪葬。「趙老大救我,我很感激。不過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吧,你趕緊派人去買藥呀!」
「你以為我們不想麼?」馮華苦笑,「我們這一干人,都被官府畫影懸形通緝,只怕還沒進城,就被抓起來了。」
「那你們原來怎麼買藥的?」陸天誠不解。
馮華耐心和他解釋,「金瘡藥、跌打藥那些藥不能一次買太多,托岸上的鄉親每家買點,再合在一起就差不多了。」
「那哪來得及!」陸天誠頭都大了。照這樣,傳話、買藥、合併、捎過來,最起碼得四步吧,還得說沒有意外情況。就算趙滿一個人,不用太多藥,傳來傳去的也耽誤時間。只怕藥買來了,人也沒了。不對,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
「我去買。官府沒有通緝過我,肯定順利。」陸天誠脫口而出。以王爺的身份,被通緝,想想都覺得可笑。
馮華和韓九增對看了一眼,面對陸天誠,馮華臉上神情無比凝重,「你真能買藥回來?」回來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陸天誠一震。是呀,如果能離開此地,幹嗎還回來?說話的時候一時衝動,沒想到這點。自己決不可能在這裡和他們鬼混,這是逃離的絕好機會。但是,如果不回來,趙滿必死無疑,等於他是死在自己手裡。用別人的命——還是剛救過自己的人——換自己的命?,陸天誠自認做不到如此絕情。那麼,有沒有通融的法子?找別人送藥回來?沒有這幫人接應,外來者根本不知道蘆葦蕩後別有洞天。自己對這裡地勢水形也不明白,告訴別人也告訴不清楚。這個法子不行。自己回來再想法逃走?如果能在城裡與暗衛接上頭,以暗衛的手段,倒是應該沒有問題。先這麼決定吧,具體的,見招拆招,臨機決斷,不信這一個小小的水賊窩,還真就困住我不成?
馮華只看見陸天誠面色青白不定,神態恍惚,最後,好像下定了決心,抬頭笑道:「我肯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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