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蘇纖羽渾渾噩噩的似乎又回到了前世，腦海中不停歇息地放映著一幕幕殘忍不堪的畫面，直到李珍兒強行將毒藥灌入她喉中時，她猛地坐起身，胸口沉重的上下起伏著，眼中迸發著強烈的恨意。映雪看到她醒了，走上前欲侍候她洗漱，看到她的眼睛時不禁渾身哆嗦，輕聲喚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小，小姐。」知道自己嚇到她了，蘇纖羽閉上雙眸，稍稍平復了下心情，再睜開時眼裡一片平靜。轉頭看向映雪，目光溫和道：「映雪，對不起，嚇到你了。」映雪緩過神來，搖了搖頭擔憂道：「小姐，您剛才怎麼了？」「又做噩夢了。」蘇纖羽無奈的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說道。「小姐，奴婢去請舅老爺來給您瞧瞧看？「「別。」蘇纖羽急忙出聲制止她，「舅舅那麼忙，我這又不是生大病，可別耽誤了舅舅給病人號診。」「可是……」見映雪還是不放心，蘇纖羽安慰道：「你放心，只是做噩夢而已，過幾天就沒事了。」「好吧。」見小姐如此說道，映雪也只好作罷，「那小姐身體要是不舒服，可得立即告訴奴婢才是。」蘇纖羽點點頭，「我會的。」方才流了許多汗，衣襟濕噠噠的粘在皮膚上，蘇纖羽感覺難受極了，吩咐映雪道，「你去備熱水吧，我要洗澡。」待映雪出去後，蘇纖羽的眼中又重新凝聚起一股恨意，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攥著被褥。她知道，就算自己重生一千次也救不了母親，她能做的就是為母親報仇，以告慰其在天之靈。上一世因自己的愚蠢，不僅害了奶奶他們，而且還讓將軍府落入李氏手中，讓他們得以與東宮相抗衡，甚至因此拖累了舅舅一家被滿門抄斬！想到前世的荒唐和慘狀，蘇纖羽心底的恨意愈加強烈。「李珍兒，感謝你親口告訴了我真相，這一世，我絕不會再讓你得逞！」眼角有淚珠滑落，緊攥被褥的雙手緩緩鬆開來，蘇纖羽抬起一隻手擦拭淚痕。夢裡的情景，抑或者說是前世的畫面，深刻清晰的映在重生的蘇纖羽的腦海中，永遠銘記，不會磨滅！沐浴完更衣後，頓覺整個人舒服多了，梳好髮髻後，便前去崇雲苑給奶奶請安。「羽兒給奶奶請安，奶奶萬福。」蘇纖羽向蘇老夫人福身道。「快過來奶奶這。」蘇老夫人朝她招手道。蘇纖羽微笑著走到蘇老夫人身邊，給她輕捶雙肩。蘇老夫人輕拍她的小手，一臉慈祥和藹的笑容側看著她，「昨夜睡得可好？病可是大好了？」蘇纖羽攬著蘇老夫人，笑道：「回奶奶，好極了！」卻是三個字便回答了奶奶問的話。確實是好極了，至於那個每日都會做的噩夢，還是不要告訴奶奶，以免她老人家擔憂。蘇老夫人被她調皮又親切的言行逗得笑不攏嘴，「你這丫頭！」映月帶著兩個小丫鬟將早膳端進堂屋，朝蘇老夫人和蘇纖羽福身道：「老夫人，大小姐，可以用早膳了。「蘇纖羽和鄭嬤嬤一人一邊攙扶著蘇老夫人走到餐桌邊坐下，鄭嬤嬤例行公事一般拿了銀針往一道道菜裡試毒，看到銀針沒有變色後，方對蘇老夫人欠身說道：「老夫人，大小姐，請用膳。」蘇老夫人微微頷首，夾了一箸子琉璃白菜放到蘇纖羽碗裡，笑道：「快吃吧。」蘇纖羽點頭，「謝謝奶奶，奶奶也快吃吧。」說著，也往蘇老夫人的碗裡夾了一箸子琉璃白菜，然後才低頭小口小口喝粥。面色如常，心裡卻是一番苦澀，連在自己家中用膳，都得如此小心，到底還是生在尋常百姓家的好啊。和奶奶一同用完早膳，杜嬤嬤端來一碗藥汁，望著碗裡黑乎乎的一片，蘇纖羽纖眉一擰，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奶奶。哪知蘇老夫人卻不領情，接過杜嬤嬤手中的碗遞到蘇纖羽面前，「聽杜嬤嬤說你不肯喝藥，這怎麼行呢。你病還未痊癒，這藥停不得。」「奶奶，我病已經完全好了。」蘇纖羽苦著臉道，「你看我現在精神多旺盛啊！」說著起身來來回回走動著。「停停停，奶奶我頭暈了。」蘇老夫人將碗放在桌上，只手撐著頭，皺眉道。「奶奶，您怎麼了？身體又不舒服了嗎？」蘇纖羽見她如此，一臉緊張的詢問著，又趕緊扭頭吩咐丫鬟，「快去找大夫。」「不用去。」老夫人擺擺手道，「只要你按時吃藥，奶奶身體就舒服了。」「奶奶，藥很苦，我可不可以不喝呀？」「羽兒，你昨天和奶奶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嗎？你自己的身體都沒照顧好，又怎麼保護將軍府？」蘇老夫人握住蘇纖羽的手，讓她坐下，「良藥苦口利於病，就算不是為你自己，為了奶奶，把藥喝了。」蘇纖羽見奶奶如此語重心長的勸說，心中感動不已，雙手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藥汁，凝視了一會兒，「好吧，羽兒聽奶奶的話。」說完，閉上雙眸，一鼓作氣的將藥汁全部喝光。「大小姐，蜜餞。」映月趕緊遞上一小碗蜜餞給她解苦，蘇纖羽伸手接過，舀了幾勺含在嘴裡，口中苦澀的味道方漸漸淡去。「這就對了，羽兒真勇敢。」蘇老夫人欣慰的笑道。「大小姐方纔那氣勢倒像極了老將軍呢。」鄭嬤嬤感慨道。蘇纖羽知道她說的是爺爺，忙開口問道，「真的嗎？我也要像爺爺那樣威武！」「傻丫頭，你是女孩子，不用馳聘沙場。」「奶奶，人生就是戰場，我雖談不上上陣殺敵保衛國家，但好歹可以做自己人生裡的主將呀。我一定要讓自己像爺爺那般威武強大，斷不能讓人欺負了你們。」蘇纖羽目光堅定道。老夫人笑笑，「那奶奶就坐看羽兒如何馳聘在自己的人生戰場，如何施展巾幗英雄的風采了。」蘇纖羽調皮一笑，「羽兒不會讓奶奶失望的。」眾人見此，搖頭輕笑。蘇纖羽依偎在奶奶懷裡，「奶奶，羽兒想去看看舅舅。」老夫人愣了一下，隨即驚訝的問道，「奶奶沒聽錯？」要知道自從葉碧蓮離世，除了羽兒生病，葉青會來給她看病之外，兩家極少往來。蘇老夫人心裡明白，他是怨他們沒有保護好他的妹妹。「奶奶耳朵靈敏著呢，怎麼會聽錯。「蘇纖羽坐起身，一本正經道，「舅舅不是不明理的人，娘親的事錯不在爺爺奶奶，該怨的人也不是爺爺奶奶。因為這件事，蘇葉兩家頗為疏遠，你們都是羽兒最親近的家人，羽兒不希望你們一直如此僵持下去。」年僅十二歲的羽兒竟說出此番語重心長的話來，蘇老夫人心裡詫異之餘是深深的自責，「羽兒真是懂事了，你舅舅若是看到，也會感覺欣慰，沒有白疼你。你娘親的事爺爺奶奶都有責任，是我們沒有好好保護你娘親。她才剛嫁入蘇府，就…」老夫人哽咽不語。「奶奶，不要再自責了，羽兒會心疼的，而且我相信娘親才不會怪奶奶呢。」蘇纖羽邊給奶奶順背邊安慰道。奶奶會如此自責，都是拜李珍兒所賜，心底對她的恨意只增不減。「鄭嬤嬤，把前幾日皇上御賜的錦緞拿出來。」老夫人稍稍平復下心情，吩咐道。鄭嬤嬤很快便將御賜
錦緞拿出來了，老夫人這才繼續說道：「你把這錦緞帶上，略表奶奶的歉意。我們蘇府注定是要虧欠葉府一輩子都還不清的。」說完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奶奶。」蘇纖羽心疼不已，挑眉笑著安慰道，「有羽兒在，難道舅舅會連我都不理了？」說完，佯裝傷心。「傻丫頭，你舅舅才捨不得呢。」老夫人搖頭笑道。蘇纖羽嘿嘿傻笑著，目光落到桌上放著的空藥碗，心中無奈，什麼時候才能不用再喝苦藥了啊？鄭嬤嬤帶蘇纖羽去庫房查看，庫房裡的幾位賬薄先生們正低頭仔細盤算著賬本。鄭嬤嬤清了清嗓子咳了兩聲，幾位賬薄先生們抬頭見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鄭嬤嬤來了，都起身拱手作揖，「鄭嬤嬤您來了。」「諸位先生，我奉老夫人的話帶大小姐來庫房學習，還請諸位能夠全心全意協助大小姐。」鄭嬤嬤說完，側身站到一邊。蘇纖羽這才從門外走進來，朝幾個長輩微笑頷首道：「還請諸位爺爺伯伯多多指教。」幾位賬薄先生們自然明白鄭嬤嬤話裡的意思，這是老夫人讓大小姐掌家管理庶務了，他們幾個忙向初次蒙面的大小姐拱手作揖，「老身定當盡心盡力協助大小姐。」鄭嬤嬤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葛老先生留下，其餘的都去忙吧。」除了一個滿頭白髮，下巴留著山羊鬍須的老先生站在原地外，其餘的幾位賬薄先生都各就各位繼續工作去了。鄭嬤嬤指著站在自己旁邊的老先生向蘇纖羽介紹道：「大小姐，這位就是葛樊老先生，從老將軍成家以來便一直在將軍府裡協助老夫人管理庫房，是將軍府資歷最深的老人之一了。」「葛爺爺好。」蘇纖羽聞言，面帶微笑的向其行了半禮，言行舉止間無不透露著對對方的尊敬。蘇纖羽瞧他雖已年過古稀，可一雙眼睛仍是炯炯有神，心中對其甚是敬重有加。葛樊面帶慈祥的笑容打量了蘇纖羽幾眼，連連點頭讚道：「不愧是將軍府的大小姐，老將軍的嫡孫女，難怪老夫人會放心把鑰匙交給你。大小姐若有不懂之處，儘管開口問我，老身自當為大小姐詳細解說。」「多謝葛爺爺。」蘇纖羽很喜歡葛爺爺，一看就知道他為人淳樸率真，而且性格還很親切和藹，因而蘇纖羽對他是發自內心的尊重。方才聽他說到爺爺，蘇纖羽不由暗自感歎，可惜沒能親眼見過自己那英俊威武的爺爺，爺爺如果還在，一定也是滿臉慈祥和藹的看著自己吧。「大小姐，您今天先跟葛老先生大略的瞭解下庫房事務，明日再仔細入手。老奴先去通知蘇管家為大小姐準備待會出行的馬車。」鄭嬤嬤朝蘇纖羽福身道。「有勞鄭嬤嬤您了。」蘇纖羽微笑頷首，向其行了半禮道。鄭嬤嬤笑著退出庫房，對門口守著的映雪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葛樊指著正在低頭盤算賬本的幾個老先生，從前往後、從左到右依次向蘇纖羽介紹，「這位是林昆山，負責盤算將軍府內的賬本；這位是陸興，負責盤算崇武學院的賬本；這位是張儒泉，負責盤算雲衣閣的賬本；這位是顏鶴，負責盤算香米閣的賬本；這位是李錫，負責盤算遙來客棧的賬本。」葛樊介紹完最後一個人後，蘇纖羽按照他介紹的順序依次走到他們身邊向他們問好，他們也先後起身回禮，待大小姐走過去後，方坐下低頭繼續工作。蘇纖羽心中很是驚訝，原來將軍府也有經營商業呀，她一直都以為將軍府是靠祖父及父親保衛國家屢立戰功以聖上賞賜的食邑為生。祖父戎馬一生所得的賞賜也夠將軍府三代也享用不盡的，為何還要自己營業呢？這個問題倒沒多麼困擾住蘇纖羽，誰家不是希望錢財多多益善呢。只不過有人是富為己，有人是富濟人，蘇纖羽不用想也知道，她那威武仁德的祖父大人定是後者。思忖完畢，人也走回到了葛爺爺的身邊。「大小姐隨我來。」葛樊等蘇纖羽打完招呼後，一邊領著她走向庫房內的第二道門檻，一邊繼續介紹道：「他們盤算好各自的賬本後，再交給老身盤算。」說話間，兩人已進入了門裡。蘇纖羽大致打量了幾眼，這裡邊比外頭要小許多，很明顯是單人工作的地方。「這是老身工作的地方。」葛樊說著，走到最左邊靠牆而放的一個高約八尺長約三尺的黑色長方體鐵櫃前，邊掏出鑰匙打開銅鎖邊說道，「確認無誤後，再放入櫃子裡，以供老夫人隨時抽查。這裡面都有註明標籤，不過也不能全依賴標籤，這裡，得有一套備份。」葛樊說著，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腦袋，「以防標籤掉落丟失或者混淆了。」蘇纖羽點點頭，表示自己都聽進去了，移步走到葛樊身邊，細細打量櫃子內部。只見其均分為上下六層，目光由上往下平移，第一層整整齊齊的放著一些絹帕和草紙等，沒有標籤。下面幾層放的都是一本本厚厚的賬本，第二層貼著的標籤上寫的是「府內」；第三層貼著的標籤上寫的是「學院」；第四層「客棧」；第五層「米閣」；第六層「衣閣」。打量完畢後，蘇纖羽扭頭看著葛樊說道：「葛爺爺，可以關上了。」葛樊沒有立即關上櫃門，而是問道：「大小姐可是都記住了？」蘇纖羽點頭，卻見葛樊伸手把標籤全部撕了下來，不解道：「葛爺爺這是……」「以防萬一。」葛樊把標籤捏在手心裡揉成一團丟進書桌腳邊的小木桶裡，然後說道，「既然大小姐已經記住了，那麼也就不需要它們了。」蘇纖羽會意的點了點頭。葛樊欣賞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心中讚歎：果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關上櫃門帶上鎖後，葛樊指著櫃子下身單獨等大也都帶上鎖的六個抽屜道：「這六個抽屜按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順序分別對應上面幾層由上到下的類別。上面的這些賬本都是以每個月來記的，每半年結算一次，登記在下面幾個抽屜裡的賬本上，這樣才不會使得賬本堆積成山。」蘇纖羽點頭，一臉佩服的看著葛樊，感歎道：「葛爺爺，管理這些賬本很辛苦吧？」葛樊笑笑，反問道：「怎麼，大小姐怕了？」「我才不怕呢。」蘇纖羽微仰頭，一臉無所畏懼的神情道，「能為奶奶分憂是我的榮幸，我剛才那麼問是感歎奶奶當家不易，當然，還有葛爺爺你們也很不容易。」蘇纖羽說完，感激的看著葛樊。「拿人薪奉為人幹活，此乃天經地義之舉，大小姐無需感激老身。」葛樊笑道。蘇纖羽搖了搖頭道：「我感激的是葛爺爺腳踏實地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若非如此，光奶奶一人，又如何忙活得過來呢。」說完，退後了幾步，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葛樊虛扶起蘇纖羽，感歎道：「將軍府有女如此，實是令人羨慕，老將軍泉下有知，定當萬分欣慰啊！」蘇纖羽臉上雖靦腆的笑著，心中卻是苦澀不已。若是他知道自己前世是多麼荒唐愚蠢，還會如此稱讚自己麼？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還有爺爺，估計前世爺爺若是泉下有知，定是被自己氣得夠嗆的吧。還好
老天爺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不然自己怎麼會認識到葛爺爺這麼忠厚善良的人，又怎麼向李珍兒討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