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下,塢堡之外,一場激烈的攻防戰即將展開。
在連成一片的火光之中,禁衛府密集的黑色陣列正一步一步向前推進,他們的步伐緩慢而又堅定,帶著衝霄而起的殺氣和似乎可以碾碎一切的氣勢,緩緩地向塢堡靠近。
「轟……轟……轟……」
整齊而又沉重的腳步落在地上,發出的一聲聲轟鳴卻如同催命符一般響在天罡門幫眾的心裡。不管他們平時有多麼囂張跋扈,不管他們平時有多麼兇猛強悍,此時這些天罡門幫眾都難以控制劇烈跳動的心臟和背後升起的涼意。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一顆顆因恐懼而產生的冷汗仍舊不停地從他們的額頭上滑落,不能責怪他們沒有勇氣,因為只有直面千軍萬馬之時,才能真正體會那種可怕的壓力與氣勢。
天罡門燕州分舵舵主崔長河站在城頭之上,一條條命令不斷從他的口中發出,一名名領命而去的幫眾不停地在外牆之上來回奔走。
崔長河貌似冷靜,好像信心十足,實際上他心中對於能否守住外牆並未抱有太大的希望,他發出的一條條命令除了應有的佈置之外,其餘大部分都是告訴幫眾們「冷靜」,「不要慌」,「挺住」……
除此之外,崔長河還能做些什麼?寄望於這些幫眾打退禁衛府的壓境大軍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崔長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事實就是如此。禁衛府無論是人數還是整體實力都要強於天罡門,那些禁衛都是從軍中精挑細選的驍勇之輩,雖然天罡門幫眾據牆而守,但是在那些能征善戰的禁衛眼裡,一道小小的外牆根本擋不住他們前進的腳步。
別看崔長河臉色一片平靜,其實那都是做給手下的幫眾們看的,如果連自己這個舵主都一臉的驚慌之色,恐怕這一仗還沒有開始,這些幫眾們便一哄而散了。
如今崔長河唯一的希望,便是這些天罡門幫眾能在禁衛府的攻擊下堅持得更久一些。
遠方沉悶的戰鼓不緊不慢地擂動著,一聲聲沉重的腳步轟然落下,黑壓壓的陣列距離越來越近,眼看著禁衛方陣就要進入射程之中,外牆上的天罡門幫眾紛紛握緊了手中的長弓。
大趙禁弩不禁弓,朝廷禁止強弩流入民間,但卻允許百姓擁有弓箭,原因便是弩強弓弱。弩的威力太強,而且使用簡單,只要略微熟悉一下就可以造成有效的殺傷;弓則不同,弓的威力稍弱,而且必須經過長年的練習才能發揮出全部的威力。
天罡門幫眾們舔著因緊張而有些乾澀的嘴唇,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弓,緊握著長弓的手指由於太過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
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響起,牆頭上一排強弓被接連拉開,弓弦緊繃,鋒利的箭頭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天罡門幫眾眼中閃動著或興奮或恐懼或無所謂的神色,等待著放箭的命令。
就在天罡門幫眾即將射出箭矢之時,陡然間,城下突兀地響起一聲震天大吼,這吼聲是如此驚人,遠遠地傳開覆蓋了全場,甚至連巨大而沉重的腳步聲都遮蓋不住。
「立——」
推進中的禁衛府陣列聽令而行,落下的腳步發出最後的強音,一瞬間由前進轉變為靜止,恰巧處於弓箭的射程之外。
外牆上的一些天罡門幫眾本來就緊張無比,突如其來的吼聲令他們悚然一驚,不由下意識地鬆開了弓弦,只聽得一連串「崩崩崩」的弓弦響動,十幾隻羽箭離弦而出,厲嘯著向禁衛府的陣列激射而去。
可惜他們不是神話傳說中的后羿,沒有后羿那一箭突破大氣層幹掉太陽的本事,滑翔在空中的羽箭飛到半途便已漸漸降低了速度,最終只能力不從心地墜落在陣前的不遠處。
「沒用的東西……」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大巴掌扇在了前方的後腦勺上,站在外牆上的天罡門頭目低聲怒罵道:「誰他娘的讓你放箭了?」
在頭目凶狠的注視下,那名手抖了的天罡門幫眾低垂著腦袋,懦懦得不敢吭聲。頭目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趕緊準備好,別磨磨蹭蹭的。」
這一幕只是外牆上的一個縮影,望見牆頭上發生了一陣騷亂,一名站在陣中的禁衛府軍官臉上扯出一絲不屑的冷笑,旋即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
「盾——」
一聲令下,「鏗鏘」的甲冑碰撞聲中,陣列最前方的一排手持圓盾的禁衛頓時半蹲身軀,手中的圓盾撐在身前,將整個身體牢牢遮住,第二排的禁衛緊隨其後,紛紛把圓盾架在第一排之上,然後是第三排禁衛,轉瞬間,禁衛府的陣前便組成了一堵幾乎密不透風的盾牆。
緩緩抽出腰間的橫刀,那名軍官將橫刀高高舉過頭頂,隨著他的動作,盾牆之後的禁衛舉起弩機斜指向天,上千具貨真價實的強弩展現出粗獷的力量美感,鋒利的箭矢上閃現著冷厲的寒光。
崔長河目力強橫,城下發生的一切盡入他的眼底,見此情景,崔長河的心陡然拎了起來,立馬轉頭大喝了一聲。
「快躲起來。」
與此同時,只見禁衛府軍官將高舉頭頂的橫刀用力下劈。
「射——」
「嗡」
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在陣中騰空而起,隨即沒入了夜空中的黑暗,牆頭上的天罡門幫眾只聽得頭頂上傳來尖銳的破空之聲,下一刻,呼嘯的箭矢閃爍著冷光衝破了黑暗,密密麻麻如雨點一般落下。
箭雨覆蓋了整個牆頭,儘管天罡門幫眾已經事先得到了提醒,提前躲到了低矮的女牆之下和準備好的盾牌木板之後,但仍然有許多幫眾來不及躲避,眨眼之間便被呼嘯而來的弩箭射倒。
一時間,「奪奪」的釘入木板聲,「噗噗」的箭矢入肉聲,「匡啷」的兵器墜地聲不絕於耳,天罡門幫眾淒厲的慘叫響徹塢堡的牆頭,地面幾乎是瞬間就被流淌的鮮血染紅。
地毯式覆蓋的箭雨將外牆狠狠地犁了一遍,天罡門幫眾頓時傷亡慘重,這便是強弩的強大之處,射程比弓遠,威力比弓強,所以大趙才會禁弩不禁弓。
「射——」
就在牆上哀嚎遍地之時,城下再一次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吼聲,聲音一落,又是一片烏雲騰空而起。天罡門幫眾只覺頭頂上的黑暗就像是一隻翻滾怒嚎的怪獸,不斷噴吐出一支支弩箭對牆頭進行著一遍又一遍的掃射。
「射——」
令人心悸的噩夢遠遠沒有結束,禁衛府陣中的烏雲第三次騰空而起,繼續對城頭進行連續不斷的覆蓋式打擊。一名塊頭肥大的天罡門幫眾哆哆嗦嗦地擠在木板之後,由於木板後的人數實在是有些多了點兒,他的身子倒是擠進去了,可是肥胖的屁股還露在外面。
恐怖的呼嘯再一次襲來,大塊頭正在求神拜佛,卻不料一隻弩箭彷彿長了眼睛一般,「噗」地扎入了肥厚的臀肉裡面,突然傳來的劇痛令大塊頭忍不住「嗷」了一聲。
「嗷……中了,我屁股中箭了,我屁股中箭了,中箭了啊……啊……」
「閉嘴!」
一片混亂之中,人群裡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嚎個屁,屁股中箭了又死不了人……他娘的,老子**差點中箭。」
諸如此類的對話不勝枚舉,塢堡外牆上的數百名天罡門幫眾被箭雨壓制得不敢露頭,只有一些對自身武功極具自信的強者才敢暴露在外面,不停地用手中的武器撥打著雕翎。
燕州分舵舵主崔長河直挺挺地立在城頭上,面對著呼嘯而來的箭矢,只見他伸手輕輕一揮,一股雄渾的氣浪在身前掃過,激射而來的箭矢猶如輕飄飄的稻草一般被盡數掀飛。
解決了弩箭的威脅,崔長河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得意之色,只是面色凝重地望著城門的正前方。
在那裡,禁衛府正在準備著下一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