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紛亂的心緒,心不在焉的元真回到了清雅小樓,卻在正廳之中見到了錦繡小丫頭。
坐在小椅子上,錦繡一隻小手托著腮,另一隻手裡拿著不知從哪裡折下來的樹枝,正低著頭無聊地在地板上劃來劃去。
聽見腳步聲,錦繡倏地抬頭,露出了一張滿是委屈的小臉。此時看到元真的身影步入正廳,錦繡立馬從小椅子上跳起來,扔下樹枝飛快地跑了過去……
一雙大眼睛紅紅的,錦繡將左手伸到元真面前,然後攤開手掌露出了裡面紅通通的手心。
「又挨罰了?」
見到錦繡紅紅的掌心和那一臉泫然欲泣的小模樣,即使元真滿懷心事,也不得不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嗯……」錦繡連連點著小腦袋,稚嫩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沮喪,「師父又罰人家了……」
「這一次是因為什麼?」
「九劍的第六篇……沒有背誦下來……」猶豫了一下,錦繡支支吾吾地道。
「不是沒背誦下來,是壓根就沒看吧?」
元真的語氣相當肯定,對於錦繡來說,根本談不上背誦不背誦的問題,如她一般天生開了「**竅」之人,任何書籍只要翻看一遍便會牢牢記在心裡。錦繡不可能因為沒有背誦下來而被罰,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只顧著玩耍而忘記了看書……
事情的真相顯然被元真說中。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安慰,錦繡將被戒尺打得紅通通的小手偷偷收回背後,可憐兮兮地低下了頭。
無奈地歎了口氣,元真伸手摸了摸錦繡的包包頭,以示安慰。業精於勤荒於嬉,有時他非常慶幸小女孩有一個十分嚴厲的師父,否則以錦繡頑皮活潑的性子,非得將時間都荒廢在玩耍上面不可。
這種情形發生過許多次,每當錦繡在她師父那裡挨了罰,便會委委屈屈地跑到元真這裡來尋求安慰。元真一開始還可憐可憐錦繡,幾句話便將小女孩哄得眉開眼笑,可是這個小淘氣包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疼,總是隔三岔五就紅著眼睛來找他,導致現在元真已經快要麻木了。
就如同往日一般,元真依舊是幾句話便將天真幼稚的錦繡哄得喜笑顏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圍著他嘰嘰喳喳,說著自認為很有趣但是元真認為很無趣的事情。最後還是他看天色已晚,才將意猶未盡的錦繡趕回了住處休息。
「天真的小孩……」目送著錦繡遠去,元真搖了搖頭,轉回了房間。
……
夜已深,山莊陷入了一片寂靜,只偶爾有一聲聲鳥叫蟲鳴傳來。白日裡一眼望去顯得風景秀美,氣勢磅礡的鏡湖山莊,入夜後卻如同一隻正在打盹的巨獸,安安靜靜地匍匐在那裡。不過你要真以為它是無害的,那可是大錯特錯了,看似平靜祥和的山莊內,至少有不下於幾十處的暗樁,無時無刻不在護衛著山莊的安全。
半山腰的一隅,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色裡,彷彿融入了黑暗之中的元真坐在清雅小樓之前,獨自一人望著繁星點點的天空出神。
白天的疑問一直徘回在元真的心頭,拷問著他的內心,即使在安慰犯了錯誤的小女孩之時,元真也沒有將之忘記,反而藏在心中的更深處。夜深人靜的時候,元真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便索性起身出了閣樓。
元真一個人思索了很久很久,可是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陡然間,一顆流星帶著絢爛的光輝劃破夜空,向遠方的天邊墜去。無動於衷地望著流星拉出長長的光帶,元真視若不見,也沒有說許個願望,不是他沒有一點點浪漫細胞,而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
不過,元真的眼神卻漸漸亮了起來,那顆閃亮的流星不僅劃破了夜空,同時也劃破了他心中的迷霧……
元真驚覺自己似乎有些過於執拗,彷彿鑽入了死胡同裡再也走不出來。比如元真捫心自問能否做到和古平庸一樣的程度,很明顯是下意識將他和對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可是,元真並不曾真正經歷過古平庸的過去,他是拿著現實中的自己和虛幻中的古平庸作對比。其實諸如此類的對比毫無意義,即便是得到了對比的結果也是自己想像中的結果,不具有任何真實性。
而且,就如同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一樣,元真何必與古平庸相比呢?古平庸是古平庸,元真是元真,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不同,每個人所擅長的事物也不同……
心思一活絡過來,元真便察覺自己過於妄自菲薄,他居然親手將自己引以為傲的恆心與毅力打落塵埃,現在回想起來不免有些可笑。沒有處於古平庸當年的環境,怎麼就肯定自己做不到?如果連信心都沒有的話,那就乾脆想都不要想……
就像無念和尚所說,自從古平庸離開了雲州古家,古家便少了一個長子長孫,江湖卻多了一個絕世強者。
元真無法確認艱難的環境是否是影響古平庸成長的決定性因素,只是試想一下,如果古平庸當時沒有離開古家,而是留下來繼承家業,成為了古家的族長,那麼他還能成為今日的大趙開國功臣,能成為禁衛府大都督嗎?
這是一個未知數,就好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無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不要過於妄自菲薄,但也不要驕傲自負,不要盲目的比較,保持謙卑的心態,元真不想每一步都踩著古平庸所走過的足跡,他不想成為古平庸第二,他要做元真第一。
這一刻,元真的心中點燃了一顆名為野心的火種。第一次,元真有了屬於自己的野心。隨著日後元真的步伐,這股熊熊燃燒的火焰將燒遍整個江湖,燒遍整個大趙,燒遍整個天下……
想通了之後,元真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一邊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一邊望著浩瀚的星空,他不由感謝剛剛劃破夜空的流星,也不知現在許願還來不來得及……
「希望小錦繡勤奮一點,以後不要再被打手板……」
默默將願望許給了小女孩,元真微微一笑。方才在榻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夜,現在隨著心情的放鬆,困意便一陣陣上湧。元真轉身向臥房走去,準備睡覺去也。
半夜無夢……
次日清晨,橙黃色的太陽掛在半空,被若隱若現的雲霧所籠罩,有微風輕輕拂過,帶給人們一絲絲清涼。吱嘎聲中,鏡湖山莊緊閉的莊門緩緩打開,元真扛著魚竿、拎著木桶走了出來。
沿著石階而下,元真一路來到鏡湖邊,只見清澈見底的湖水輕輕地拍打著湖岸,不停發出「嘩嘩「之聲。湖岸有一處用木板搭建而成的碼頭,很小很簡陋,一旁並排擺放著三葉小舟。元真選擇了其中一葉小舟跳了上去,然後解開拴在木樁上的繩索,獨自撐著小舟向湖中劃去……
拿著魚竿和木桶,自然表明元真準備去釣魚,說來好笑,這還是為了哄勸錦繡而答應下來的事情……本來這等好玩的事情素來離不開小錦繡的,可是昨日小女孩剛剛被打了手板,今日還要老老實實地背書,所以只能眼巴巴看著元真優哉游哉地離開。
雖然小錦繡不敢跟著出來,但她卻要求元真必須帶幾條魚回去,而且還得是活魚……
鏡湖面積廣闊,前方一眼望不到邊際,宛如鏡子般的水面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粼粼波光。悠閒地划著小舟,元真在離湖岸並不算遠的水面上停了下來,拿起魚竿掛上魚餌一甩魚線,元真便開始了釣魚。
這是他前世所養成的愛好,在緊張而刺激的「工作」之餘,釣魚無疑是一種放鬆繃緊的神經的極好方式。
大多數的時候,元真並不是為了釣魚而釣魚,有沒有收穫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即使有時掉到了魚也會順手放生……元真需要的是那種安靜的感覺,一個人舒舒服服地靠在那裡,什麼也不去做什麼也不去想,只是呆呆地望著水面出神……
嘩啦——
一條個頭不是很大的小魚被扯出水面,撲稜稜地不停掙扎。元真今日可不是來發呆的,他已經半年多沒有那種緊張刺激的情緒,所以不需要放鬆自己的神經,何況他還要完成錦繡交給他的任務。
一條、兩條、三條……元真掉到的魚越來越多,身旁的木桶裡時不時傳來「辟里啪啦」的掙扎之聲。時間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日頭已經高掛空中,元真出來的時候是清晨,現在卻即將到午時,難怪有人說釣魚是一種消磨時間,休閒娛樂的最佳方式。
此時木桶已經裝滿,而且飢腸轆轆的肚子提醒元真山莊快要到了開飯的時間,所以他準備再掉最後一條便離開。
正當元真全神貫注地盯著水面,隨時準備提起魚竿的時候,陡然間,一種略微有些陌生的感覺使他警覺了起來。元真的大腦中瞬間拉響警報,神經繃緊,前世的職業生涯磨練出的直覺曾經救過他許多次,但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感覺到危險的臨近,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半年之前……
危險的氣息,是殺意……
迅速地蹲起身體,元真扭頭望向四周,甚至還習慣性地掃了空中一眼,但是周圍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靜。
元真不知危險將要來自何處,既然水面上沒有,那麼……元真不由向腳下的湖水望去,難道……
水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