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窗前的梧桐冒出新綠,枝椏上的綠葉逐漸阻隔了照進正房的陽光,京城的四月悄然來臨。
「你坐著別動,爺去書房處理點事。」
笑怡被四爺扶到床上,從懷胎四個月起,她的肚子就如吹氣球般大了起來。兩個孩子意味著更大的風險,能全部存活下來的幾率非常低。平常人家,大致是養不活,鬧個不好更可能一屍三命。
因此她絲毫不敢懈怠,楊廚子的養生膳食按時按點的吃著,腳踏車也每天不落的踩。
「恩,妾身這邊人手足夠,爺安心忙便是。」
四爺心裡長舒了一口氣,進入四月,小福晉那喜怒不定的脾氣總算好了許多,他這才感覺到點春天的意味。給她蓋好薄被,走出正房,見蘇培盛朝他點頭,忙快步朝書房走去。
「給雍郡王請安。」
書房內,著太醫院服裝的中年男子紮了個千,正是李太醫。
「起吧,可是瞧出是男是女。」
李太醫沉吟:「此事奴才並不精通,說得不一定准。」
「生產之事全賴天意,爺強求不來,敲出什麼你儘管說便是。術業有專攻,終歸你們看得要准一些。」
李太醫鬆了一口氣,說錯了也不怕出事,那他可以放心。斟酌著言語,他恭敬地回答:「依奴才所見,大概是龍鳳胎。」
「當真?」
「把握在七成以上。」
四爺沒有高興,反而皺起眉。半晌,他想通了什麼似得,長舒一口氣。
「此事萬不可對外聲張,這麼多年,爺信你不是那麼多口舌之人。」
李太醫作揖點頭,規矩他都懂,他也明白雍郡王的顧慮。此刻他不需要多言,他相信雍郡王用人不疑,兩人合作這麼多年,彼此各有把柄和依仗,這次也不會出事。
「如此最好,爺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低頭靠近他,四爺小聲的囑咐著。見他毫無遲疑的點頭,他心裡更是多了一層把握。
「蘇培盛,送李太醫出去。」
書房內只剩他一人,看向窗外,他歎了口氣。雖然皇阿瑪沒說阿靈阿在江南查出了多少,不過他大概也有數,那邊的官場從根上爛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中多數是太子的人手。
皇阿瑪想保住太子,又想坐穩自己的江山,疑心病一天比一天重。現在他都懷疑,太子能不能像前世那般撐到四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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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想吃什麼?」
回到正房,四爺又是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笑怡靠在他懷裡,她疑惑四爺最近怎麼這般悠閒,除了上朝之外,回府就處理一個時辰的公務,其餘時間全在陪著她。
「楊廚子做什麼就吃什麼,我現在還有得選?」
嘟起嘴,她臉上伸過來一隻手,捏起她的腮。邊玩邊勸著:「楊廚子手藝還不錯,如果不喜歡,偶爾吃點別的也沒什麼?」
笑怡剛想回,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人怎麼一直抓著他的臉不放。她想起瑤兒小時候最喜歡的那娃娃,似乎也是一直這麼抱在懷裡捏著。
「你在做什麼?」
聽到小福晉聲音中的慍怒,四爺心裡一咯登,趕緊放開手。都怪她肌膚觸感太好,碰不到別的地方,他只能捏捏手和臉解饞。
「拿妾身當玩物?」
「沒有,爺絕對沒那意思。」
「妾身信爺,不過爺很少這樣。我想想,是不是覺得妾身胖了?」
說完她下床走到鏡子前面,這是四爺特意淘換來的全身鏡,鏡身使用琉璃做的,比銅鏡要清晰許多。平常她用著,倒也覺不出什麼,現在有心,看著鏡中那臃腫的女人,怎麼看怎麼丑。
「果然是這樣,怪不得爺送了這鏡子,就是讓妾身照照自己。妾身知道自己丑,您忍不下去直說就是……」
這是哪跟哪,四爺覺得時代變化太快。現在小福晉泫然欲泣,而他更是束手無策。
「笑怡哪兒胖,你這樣正好。」
「那爺是說妾身以前不合適了?從我們成親到現在,十三年,你可算說實話了。」
又開始了,四爺祭出撒手鑭:「別想太多,爺跟你說點鈕鈷祿氏的事。」
「那車轱轆話我都聽好幾遍了,今個兒你不說出個子丑寅卯,這事沒完!」
笑怡說完低垂下眼,她多變的脾氣已經好了。再說她又不是沒見過懷孕的人,像她這樣只大肚子不胖其它地方的,已經算極好。只不過,她就是想看到四爺這種束手無策又得委屈的模樣。
實在是讓前世憋夠了的她,跟喝了杯雪水似得,渾身上下由內而外的爽。
「別上火,今天保準是新內容。」
說到這四爺瞅了對面的笑怡一眼,看她手指微微往上彎曲,像是在憋笑。他一下反應過來,語氣更為柔軟:「如果你不愛聽,爺也不難為你。現在你看著我煩,我還是先去廚房,瞅瞅你那燕窩燉好沒。」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放緩腳步做沉重狀,心中默念:「五」、「四」、「三」、「二」、
「一」
「爺等等。」
一隻手拉住了他,笑怡聲音響起:「君子遠庖廚,看燕窩是下人做的活計。」
說完她對著手指,開始彆扭起來。四爺知道她這是害羞,不肯開口主動挽留他。若是別人,他肯定撂挑子就走。偏偏這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被她挽留,他就跟喝了蜜一樣甜,哪還會跟她計較這些。
「那爺給你講講鈕鈷祿氏的事兒?」
笑怡沉吟,抬高下巴女王般的說道:「爺說說看,今天可有什麼新鮮的。」
「李太醫說,鈕鈷祿氏這一胎,胎位極為不穩,很有可能早產。」
這可是笑怡第一次聽說,摸摸肚子,她頭一次同情鈕鈷祿氏。十月懷胎,看著他一點點從肚子裡長大,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生下來,沒有哪個額娘會全然不愛自己的孩子。
而早產就意味著,這孩子有多數可能會早夭。這樣的結果,是任何生母都承受不住的。
「她也有些可憐。」
四爺露出瞭然的表情,之所以一直沒說,就是因為他知道笑怡心善。可現在鈕鈷祿氏的事,不僅僅是他自己的事,皇上太子還有眾兄弟,全都關心著這一胎。弘皙已經廢了,太子再沒有拿的出手的兒子。如果這一胎是阿哥,那他的底氣能再硬一些。
「胎位不穩的原因,是因為她長期服用宜孕的藥丸。那東西對身體有害,毒性轉嫁到這一胎來了。」
那點憐憫之心煙消雲散,都是自己作的,這種人死不足惜。
「然後呢?」
四爺再次坐過來,幫她揉著腿:「下個月初一,是黃道吉日,欽天監測出會有三星環月的奇觀。」
笑怡了然:「所以,鈕鈷祿氏就在那天生產?」
「爺只是提醒一下,至於是不是,現在還沒有把握。」
舒服的躺下,笑怡雙目對上四爺,笑著說道:「肯定會,我比你瞭解鈕鈷祿氏,她極為嚮往榮華富貴。這兒子注定不會養在她身邊,如果出身好點,總能保住她心中所想。」
四爺並未多言,只是繼續給她揉著腿。心裡合計著,雙胎一般會早產,笑怡這一胎得好好養著,無論如何也得在鈕鈷祿氏之後。
那時即使真生下龍鳳胎,也貴不過太子那吉利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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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過去一個月,笑怡覺得自己真過上了豬一般的日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連唯一的運動踩腳踏車也被制止。摸著隆起的肚子,現在她彎腰已經看不到腳尖。
「你怎麼又下床。」
「額娘,我想出去,看看牡丹花,走兩步路。太醫診脈時囑咐過,多活動活動生產的時候才簡單。額娘,你就答應我女兒。這可是雙胎,就該自己辛苦點。」
理賬冊的瑤兒對此見怪不怪,額娘又不是第一次對郭羅瑪姆撒嬌。見多了後,她已經沒有了初見時那種崩壞感。不管怎麼樣,她始終是對她最好的額娘,是她最為尊敬和最應該愛護的長輩。
「也不怕孩子笑話,烏嬤嬤,咱們扶她出去。」
三天前瓜爾佳氏住進來,她終歸還是放心不下女兒。四爺得知岳母的心思後,親自入宮求了太后。這倒是讓太子妃好不願意,她生產兩次,從沒有一次這樣的待遇。倒是這位四弟妹,每次都讓娘家人進府陪兩個月。
牡丹花開的正好,有幾盆是簡親王福晉景惠送來的。看著這漂亮的花,笑怡心情也好了不少。溜躂到涼亭,烏嬤嬤鋪好墊子,剛做好還沒等端起杯子,就見春杏走過來。
「主子,毓慶宮的鈕鈷祿格格一個時辰前發動了。」
笑怡眼睛一亮,她就知道鈕鈷祿氏忍不住。這才不足九個月,她也不怕「七活八不活」。
瓜爾佳氏反應速度比她塊,打發春杏下去,她看向女兒:「洗三禮可準備好了,你這肚子也就這半個月的事,萬一趕巧了,瑤兒可應付不來。」
這還真是個事,笑怡想了想,無所謂的擺擺手:「額娘不用擔心,瑤兒應付不來,不還有四爺。」
「你啊,事事指望著他。四爺那麼忙,還得為你面面照顧著,真是辛苦了他。」
走進的四爺剛好聽到岳母這句,頓時感動的無以復加。笑怡那一家子,就岳母是好人。
「爺來了?」
瓜爾佳氏回頭,滿臉的歉意:「笑笑讓你擔心了。」
「岳母可別這麼說,她是爺的福晉,夫妻一體,爺照顧她是應該的。」
說完他自覺上前,站到烏嬤嬤讓出的位置上,為她倒了一杯熱水。再給岳母加滿,緩聲問道:「今日他們可好,有沒有鬧你?」
笑怡搖頭,對著額娘她有些羞澀:「並無。」
「宮中那邊你不用太過擔心,有信爺會命春杏來告知於你。」
「四爺忙著,公事要緊。」
送走四爺,笑怡疑惑的看著額娘,怎麼她一直對四爺這般好。
似乎明白女兒心中所想,瓜爾佳氏點點她的頭:「你啊,對人要張弛有度,你們都白臉,紅臉只能額娘來做。」
原來如此,笑怡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