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沒滿月,康熙並沒有賜名。於是四爺就跟著笑怡,喚新出生的兒子為寶寶,瑤兒稱小弟弟,弘暉則是直接弟弟了事。
至於奴才們更簡單,他們本就不能直呼主子名諱,當然要喊二阿哥。
四爺一下朝,急匆匆的告別拉住他議事的太子,快馬往莊子上趕。許是重生後將養的好,長時間奔波他倒沒有太疲累的反應。
拉住韁繩,四爺翻身下馬,抖了抖身上的風雪。
後面上氣不接下氣的蘇培盛,忙上前遞給他新的大氅。雖然累到半死,他卻甘之如飴。府裡沒有福晉,爺天天跟要殺人似得,實在讓他這貼身伺候的奴才吃不消。
「二阿哥呢?」
「回爺的話,二阿哥正在跟著福晉還有大阿哥,一同在正房歇著。」
接過毛巾淨下手臉,他快速合上門,唯恐北風會漏到房內。踩著地上的波斯地毯,看著室內越發貴重卻又絲毫不顯艷俗的裝飾,他很滿意。
半個月前洗三時,他趁機將別院重新裝潢了一下。雖然不能大興土木,但房中的擺設能換的都換掉。如今這院子裡,總算有了他的痕跡,對此他很滿意。
撩開簾子,房內暖烘烘的。他特意找來無塵無煙的銀炭,放在門口燒著,就怕房中溫度過低凍著笑怡……和孩子。
往炕上一看,果然瑤兒不在。
這時候她應該在練大字,乖巧的女兒讓四爺一陣自得。
弘暉趴在一旁,正拿著撥浪鼓逗弟弟玩。突然他驚喜的出聲:「額娘,弟弟眼睛睜開了。」
娘倆目光集中在小寶寶身上,四爺見此立刻走過去。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床邊,造成一股陰影。
而笑怡懷中的嬰兒,立刻抬起胳膊撇過頭,試圖往床裡面滾。
「阿瑪,你又嚇弟弟。」
弘暉的聲音中沒有責怪,更多地是幸災樂禍。
四爺一陣灰敗,本以為這個兒子正常。可沒想到,他雖然不像弘暉小時候那樣,見到他就哭鬧不止。但他有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表現,對他視而不見。
對,一言以蔽之,就是無視。
雖然他也不想承認,但大半個月試探下來,每當他來把寶寶頭就朝向床內側。
當他抱起襁褓,他也不哭不鬧,而是皺皺小鼻子,開始呼呼大睡。
有他在場的時候,即使被笑怡抱著,寶寶也從不會啊啊叫,只是安靜地自己玩自己的,玩累了就睡。他學著笑怡伸出小指逗他,寶寶的手只會伸開來躲避。
現在他第一次睜開眼,一看到他卻立馬閉得死死的。
他就不信邪了,「笑怡也累了吧,爺抱抱。」
邊說著他邊抱起來,接過剛才還蠕動的寶寶,立刻恢復靜止狀態,秒入睡。
四爺為自己找理由:「許是睜眼睛玩累了,先讓他睡會吧。」
笑怡忍住抽搐的嘴角,弘暉卻直接不給面子的大笑出聲。
「暉兒。」
笑怡摟過兒子,如今她倒不怕四爺生氣。只是但凡人都有底線,凡事要講究個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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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同妻兒認錯後,四爺在兩人面前再也不擺架子。他順勢坐下來,將他們娘倆摟在懷中。
順手抓過一旁的糕點,他拈起兩顆,投餵給他們。
笑怡嚼了下:「鹹味有點重,爺也嘗嘗看。妾身口味清,這點心你應該會喜歡。」
四爺張嘴,滿含期待的看著她。笑怡有些為難,她從未做過如此親密之事,再說孩子還在這呢。
「阿瑪,給你吃。」
弘暉伸手,直接堵住了他阿瑪那張嘴。好好地機會被這麼破壞,四爺非常遺憾。
見娘倆心情不錯,他試探性的問道:「你們說,寶寶……是不是和暉兒一樣。」
話音一落,弘暉就衝著額娘擠眉弄眼。
這表情落到四爺眼裡,就成了默認。他組織著語言,張口問道:
「怎麼了,那是誰?弘……,」
他想說弘歷,但話到嘴邊噎住了。如果是弘歷,那他是掐死捏死還是淹死餓死呢?弘昐和弘時,生母李氏又害了暉兒,也不方便說出口。
「是弘晝,還是弘曬?」
邊說著,他邊看著笑怡的臉色。還好沒有大變,對於這些曾經存在過的兒子,他心情很複雜。如果有可能,他盡量不會提起他們。
笑怡挑眉:「爺怎麼,忘了那一串福娃娃了麼?」
四爺心裡咯登一下,忙不迭的表忠心。
「爺對年氏,不過是看在年羹堯的面子上。」
笑怡當然知道,這位爺上輩子最在乎的是自己。但凡他對年氏有一丁點感情,福惠也不會那麼早死。要知道,福惠可是六十阿哥,是康熙登鼎大寶一甲子那年所生,擁有特別吉祥的寓意。
不過那孩子,也比她的弘暉要好。最起碼一死就是親王,有精緻的墳塋和皇家供奉。而她的弘暉,連骨灰怕是也與那些奴才們混在一起,不知被隨便倒到了京城西邊的哪座山頭。
「不會那樣了,爺會好好保護你們,好好對你們的。」
笑怡穩住了心緒,一切終歸不一樣了。如今弘暉有了弟弟,再也不是孤孤單單獨木難支。
「妾身跟爺開玩笑呢,年皇貴妃如今還年幼,他們母子緣分還沒到。」
皇貴妃三個字,再次刺激得四爺羞愧無比。雍正三年末,皇后還活著,他就封了病重的年氏為皇貴妃。現在想想他都覺得自己不是東西,死了再追封不就好了。
「是爺對不住你。」
笑怡無所謂的一笑,上輩子或許頭十年她還對四爺有過幻想。但隨著他對弘暉的冷漠,那份感情早已化為烏有。直到弘暉死後,怨恨一天天的加深。
年氏晉封的事,壓根沒在她心裡激起過波瀾。皇貴妃又如何,還不是滿門抄斬的命。有她的前車之鑒,她還慶幸自己不得寵。不然烏拉那拉家的九族,實在是堪憂。
壓在心底的那些事有些翻騰,笑怡深呼吸一口氣。不能再想了,人要惜福。
如今她什麼都有了,再傷春悲秋,那實在是辜負上天的厚愛。
「不是爺想的那樣。」
四爺將懷中的人抱緊了些:「笑怡不用想太多,只要是你的孩子,爺都會好好疼愛。」
笑怡點頭,一旁的弘暉卻不樂意了。
「額娘才不會養別人的孩子,弟弟那麼單純可愛,怎麼可能會是那些討厭的人?」
四爺一噎,關於孩子的事,他曾經換位思考過。按理說他們愛新覺羅家兄弟,所有的兒子都是他的子侄。他們是一家人,應該相親相愛。
可事實上,除了弘暉外,他才不會對別的孩子多付出關心。弘晴弘皙等人,最起碼還與他有血緣關係。而李氏她們所出的阿哥,於血緣上同笑怡無一絲關係,其人也是自幼養在生母膝下,親情上更是與嫡母淡薄。
他自己都做不到,如何能苛求笑怡一視同仁。再想想天下男人普遍的想法,他簡直覺得可笑。
在這一點上,滿人的確不如漢人。漢人嫡庶分明,兩者地位千差萬別。嫡妻可以明著偏袒自己的兒女,爺們更是要把大部分的家業給嫡子,若是一視同仁甚至會被笑話甚至奪爵。
而滿人,雖然明面上太子吃穿用度要比他們兄弟好許多。但芯子裡怎麼樣,他卻是一清二楚。都是皇子龍孫,想要什麼各憑本事。
「嗯,不養他們。你額娘的孩子,必然一直是她的。」
弘暉這才滿意,同時他又升起一股驕傲和喜悅。前後兩輩子,他都是額娘的兒子,好幸福。
見四爺真的想通了,笑怡也徹底平復下了心情。
「爺,妾身和弘暉這大半個月早已試探過,寶寶確實是普通嬰兒。至於為何會這樣,妾身也不得而知。」
笑怡也有些困惑。寶寶一天十二個時辰在她身邊,平日行動與瑤兒小時候無異。她可以完全肯定,他是一個單純的嬰兒。
至於為什麼會排斥四爺,她想不明白。
而弘暉對此卻很高興,每次在四爺走後,他都會陪弟弟玩好久,各種表揚他。
「不愧是額娘的兒子,爺的親弟弟。額娘先前吃了許多苦,不過她不想報復,幫額娘出氣的重任就落到你肩上了。弟弟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小大人似得一開始自稱「爺」,沒說兩句就繃不住。笑怡每每,都被兒子說的忍俊不禁,也就放下了探究的念頭。
左右寶寶和她很親,這事對她沒有任何困擾。而且看到四爺頭疼,她也是挺開心的。
四爺的確徹底頭疼了,他做夢都想要一個聽話的兒子。就像前世的弘暉那樣,用渴慕和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雖然瑤兒也很聽話,那他還想要更多。假如兒女都這樣,他的人生也就滿足了。
結果盼了九個月,寶寶呱呱落地,就得到了這麼個結果。若是他有記憶,他還不至於鬱悶。
可他卻沒有任何記憶,對周圍眾人,哪怕是鼓瑟吹笙他們,都是見到就笑。
唯獨對他,徹徹底底的無視。
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皺起眉頭,他百思不得其解。兒子在他額娘肚子裡時,他這個阿瑪可一直表現良好。這一個月,他也沒任何不妥當之處,到底是為什麼?
抬頭,他剛好看到弘暉瞅著襁褓欣慰的眼神。
瞬間他悟了:是他虧欠笑怡的太多,上天專門降下寶寶來討債的。親生兒子,而且是笑怡生的,當然他捨不得責備。
那只能還債,想到這他態度立刻柔軟下來。
「爺帶來了禮部擬定的滿月事宜,笑怡看看,有哪些地方不滿意,爺再讓府裡改。」
笑怡接過來,寶寶的洗三來的人不多。為了避諱,甚至連相熟的廷芳淑瑩都沒有來。倒是十三、十四兩位阿哥,跟著四爺風風火火的跑過來。
雖然洗三華貴而熱鬧,但她總覺得欠了兒子。如今滿月,她必然要全補上。
九十九重天上,太上老君捋了捋拂塵,暗自慶幸自己將仙丹給了笑怡。剛才他掐指一算,這新生兒不知哪路神仙下凡,心思純淨,對殺伐之氣尤為敏感。
「待他長大,懂得控制自己的思想,便會漸漸正常。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