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芸娘跟柳爹當年成親的時候,中間還隔了樁事兒,當年覺得難受至極,如今時隔多年,又為人母,也多少能體諒明白的她娘的不得已以及難以言喻的苦衷。
元坤二十五年,艾知縣所在的山南道很多地方受乾旱影響,莊稼旱死田里,偏屋漏又逢連夜雨,西邊的奎虎國又進犯大夏,災年本該減少賦稅的也沒事實,沒了莊稼,還要交稅,那幾年真正是昏暗的很,有了今日沒了明日,每晚閉上眼睛的時候都會想想,明早還能看見初升的太陽不。
災年過後,傷了元氣,日子還是苦巴巴的,有上頓沒下頓,謝家本來家底子就薄,日子更加難過,即使後來又過了五六年,可日子還是沒緩過來,反而因著活下來的孩子一個個長大了,更是愁白了頭,等到芸娘大哥謝強都二十老幾了還說不上親,每日裡苦巴巴著臉,看著方氏心疼的很,嫁了謝萍也就是芸娘她大姐,換了個親,那時候窮苦人家也多,日子都沒法過了,哪裡還有精力搞啥聘禮彩禮的,正好後村頭頂窮的一副人家跟謝家差不多,兩家一琢磨,聘禮彩禮都沒要,雙方閨女拎著個包去對方家,就這麼成了親家。只是,即使大兒子成了婚,可這日子還是苦巴巴的,沒有半點好轉,後來大孫子出事,家裡的日子更是艱難,二兒子轉眼也到了成親的年紀,可哪有姑娘看得上奧,沒得法,方氏就想按照之前那樣將謝芸也就是芸娘給換出去,雖說模樣長的標誌水靈,可一般當娘的都不大喜歡她那樣的媳婦,村裡頭對芸娘有心思的男的,家裡沒銀子也沒妹妹。有銀子的家裡不准。不過芸娘是個烈性脾氣,見她大姐日子過的不好,自是不肯走她姐老路的,如此,母女兩個就槓上了。
後來她們那兒鎮上來了有錢的老爺,偶然一次看著芸娘,就喜歡她辣玫瑰的樣子,找了人想抬她為小妾,芸娘哪肯,就是方氏也是不肯的。只是家裡二兒子眼巴巴的看著,大兒媳也勸說著,想著那老爺就在鎮上。真出了啥事,他們也好趕過去幫忙,女兒吃不得虧等等,這般自我安慰,竟是同意了。巧的事兒。正好那天柳爹送柳大嫂去縣裡科考,從芸娘這鎮上路過,芸娘不肯答應媒婆的婚事,拿著個大掃帚從家一直追到鎮上,還跑到那老爺的府裡破口大罵,柳爹那時候還是個愣頭青。聽別人說,非但不覺得芸娘做的不對,反而覺得芸娘這火發的對。一時激動,還叫了兩聲想給芸娘助威的,芸娘聽了一個回頭,這不,就對上眼了。
方氏自是不肯把女兒外嫁那麼遠的。可芸娘是鐵了心,後來柳爹又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方氏也就同意了,畢竟芸娘那麼一出,名聲也算是毀了。二十兩可不少,其中一大部門都是柳奶奶給柳大伯買補品的銀子,因為這個,柳爹那些年一直照顧柳大伯一家。
當年那二十兩有一半是自己掙的,說來也真是緣分,以前柳爹去山上打獵頂多打個兔子啥的,那天竟是弄了個狐狸還是白色的,頭撞暈了,沒破皮,被路過的小姐看中了,二十兩買的。後來柳爹將這銀子拿了一半給柳奶奶,柳奶奶給裡柳大伯說是讓他別苦了自己,好好補補啥的。
後來方氏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芸娘出嫁的時候,是一個東西都沒給,二十兩銀子,一兩的嫁妝都沒置辦,跟她大姐似的,拎著個包跟在柳爹後頭就去了柳家邊,在柳家邊辦了婚事,因著嫁妝的事兒,沒少被人嘲笑。而出走的時候,方氏竟是冷言對芸娘說,看她日後有個啥造化,出了事兒,不要回娘家哭啥的。
這不,母女倆也不知咋的就結了仇似的,方氏怨芸娘女大不中留,也不看看是什麼人的都敢嫁又有大兒媳婦從中調撥,好話拐了個玩兒換了個語氣就成了嘲諷責備,芸娘呢,本就對方氏重男輕女不滿,結婚的時候一點嫁妝都沒置辦,心裡更是有怨氣的,臨到頭,出了門,還說那樣的晦氣話,心裡別提多窩火了。再加上剛開始在柳家邊的時候在柳大嫂嘴上吃了不少虧,心裡更是難受。
不過到底都是往事,往事,塵歸塵土歸土的好,不然,徒惹傷心罷了。
金福街上
方氏跟兩個兒子兒媳看著柳雨馨的背影,看著偶爾揚起來的俏臉,越看越覺得熟悉,握著大兒媳的手也不覺用力,「強子,剛子,你們看,那丫頭是你妹妹家的麼,看的咋這像捏。」
方氏大兒媳孫氏上下悄悄看了看柳雨馨跟四虎的穿著打扮,見柳雨馨跟四虎一身布料比他們的都好,小小丫頭片子頭上還戴了金簪子,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這要真是二妹家的孩子就好了。
如今謝家靠著謝家大伯的關係,日子好過不少,謝家大伯是個能幹的,當年災荒的時候走散,前兩年又帶著孩子媳婦摸了回來,一回來就買了一百畝地兒,五十畝地包給謝家,還不怎麼收租子,就自個兒教個賦稅,其實也是變相的給謝家老小了。這不,有了五十畝地,沒有收租壓力,謝家一家子又是老實肯幹的,日子漸漸的也好了,連帶著大女兒家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眼看著家裡日子越過越好,逢年過節,獨獨缺少二女兒,方氏這心裡就心酸的很,這人一分開,也就忘記了當年芸娘的倔強氣人勁兒,想的全是她的好,日子一久,就成了心病。謝強謝剛謝壯還有謝萍,到底是芸娘的親兄弟姐姐,自然也是想念她的,只是之前日子不好過,謝老頭壓著不准來找芸娘。
畢竟當年柳爹是送柳大伯參加科舉,一下子還拿了二十兩做聘禮,想來家裡日子還是可以的。本來閨女嫁出去的時候啥都沒給,謝老頭嘴上不說,心裡也憋的慌,難受,但那時候實在是沒法子,家裡為了點銀子又鬧騰的慌,他也懶得管了。他也想了,當初女兒沒沾著他們娘老子的光,他們再窮也不去給她添麻煩,至於那二十兩銀子,就算那麼些年的養育之恩了。
如今家裡這日子好了,方氏就坐不住了,非要過來看芸娘,孫氏雖有些不大自在,但想著當年芸娘嫁的不錯,也不大反對,就是芸娘婆家沒銀子,她也有法子不讓她沾一點光。
「娘,我看著像,在不,我過去問問,看來妹妹這幾年日子過的不錯,娘,你也放心了吧。」謝強忙道。
「放心,我放啥心奧,就是這樣我這心裡才擔心受怕啊,你妹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嘴上不把門,把親家奶奶給得罪了,日子還不知道怎樣呃,娘家又離得遠,吃了虧,你們幾兄弟也不好幫忙,早知道這樣,娘也不讓你妹子給那老爺做妾,安安穩穩的嫁個莊稼漢,一年也能看到幾面,哪像現在,都要十年了,都沒見著你妹妹。」方氏越想心裡越是難受,雖說那時候氣芸娘不聽話,但到底是自個兒閨女,哪裡有不心疼的。
「娘娘,快比傷心了,這不是已經陪你來找妹妹了麼。」謝強見此,忙急道。這日子好過了,謝強臉上的暮氣也沒了,腰桿子也挺的直直的,看著比往年好了不少,只是這脾氣還是那樣,最不耐煩人哭哭啼啼,是個急性子,就是對著方氏也覺得煩人的慌。
「娘,快別傷心了,我去打聽打聽。大哥,你也少說幾句,娘這會兒心裡難受著呢。」謝剛見方氏眼睛紅紅的,立馬上前哄道。當年芸娘那二十兩銀子基本上給他娶媳婦了,他這心裡一直愧疚的很。
謝剛讓自個兒媳婦照顧好方氏,回過頭就見柳雨馨帶著吃著糖葫蘆的四虎往前邊走去,忙小跑過去,也不敢拍柳雨馨的肩膀,只得喊著「姑娘姑娘,能再打聽個事兒不。」
「什麼事兒?」柳雨馨轉身問道了,四虎睜著大大的眼睛,舔著糖葫蘆看著謝剛問道。
「那個,小姑娘,我瞧你跟我妹妹長得挺像的,你爹阿是姓柳啊?」謝剛盯著柳雨馨問道,越看越覺得這丫頭跟她沒長的像,這小嘴小鼻子的。
柳雨馨聽謝剛這麼說,細細打量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後站著的方氏等人一眼,這些人面善的很,難不成姥姥找來了?
「姓柳的我認識,前頭雜貨鋪子就是姓柳的開的,我也姓柳,帶你們去前邊問問。」柳雨馨想了想道,不管是什麼人,帶到自家人地盤都沒事。
柳雨馨將方氏等人送到柳自勝的雜貨鋪子,又讓四虎乖乖的呆在雜貨鋪子不准亂跑,不然以後不給他做還吃的,豎著耳朵聽了幾句她們找女兒芸芸,嫁給柳家邊柳姓人家,這麼些年,女婿叫啥也忘記,就知道姓柳,住在柳家邊。柳雨馨聽了這幾句,想著估計就是找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