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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文 / 顧小樓

    縣城大牢

    這大牢最裡間,陰暗潮濕,連個縫都沒有,整日裡也見不著一絲亮光,渾渾噩噩的,都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也不知過了幾日。這牢房裡只有些稻草,有的還腐爛了,這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又不怎麼通風,臭的很。

    因著那三十大板,柳爹這會兒大腿骨那兒還疼的很,加上以前的老傷,整條腿都不大能動彈,好在這是夏日,若是冬日,再被凍著,那腿怕是就廢了。柳爹雖腿疼,但是腦袋還清明的很,坐在角落裡,看著旁邊的大哥柳自賢沉默不語的模樣,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

    雖不知具體那日了,但是這些日子,大哥滴水未進,這般下去,就是鐵打得身子也吃不消。只是不知那縣令到底是怎麼回事,竟是見也不見他們一面,就將他們定罪,無憑無據的,倒像是得罪了什麼人似的。

    柳大伯蹲在角落,披散著頭髮,最喜歡的淡藍色儒衫也變得黑黑的皺皺的,頭髮要散不散的,上面還插了好些稻草,哪還有往日風流倜儻,文質彬彬的模樣,嘴角邊的鬍渣也髒的很,這般落魄,何曾有過,然而,這些倒不是重點,真正讓柳大伯無法接受的是,為什麼不管青紅皂白的剝奪他三場科舉的資格,十年寒窗苦,三年一場,三場,就是九年,九年,那時候的他,就是考上了又如何。

    為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問都不問他一句,就這般武斷的定他的罪。他何罪之有,賄賂縣太爺,呵呵,那縣太爺又不是考官。又不知試題,收買何用。這般不辨是非,這般武斷草率,怎對的起頭上的明鏡高懸,怎麼對得起頭上那頂烏紗帽。

    他不服,他不服啊。

    柳大伯扯著嗓子喊道「我不服」,一旁的柳爹見了,心酸的很,拖著還疼的厲害的腿,慢慢的移到柳大伯身邊。想安慰些什麼,卻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只張了張嘴。喚了幾句,「大哥」。餘下的話,又嚥回肚子裡去,如今,什麼話都是那般的蒼白無力。那般的虛偽不可信。

    「吵什麼吵,打擾老子睡覺。」旁邊躺在地上的囚犯被柳大伯的吼叫聲吵醒,脾氣一下子上來了,拽著柳大伯這牢房的鐵柵欄就是一陣晃,那表情兇惡的很,兩眼散發出的光芒。就是這黑暗的牢房中也能看見,駭人的很,就跟那山裡的惡狼一樣。凶狠的很。

    柳大伯縮了縮脖子,將頭埋進雙臂間,黯然傷神,眼淚再次沾濕衣袖。而柳爹除了歎氣,也不知如何是好。將手握成拳頭,砸著地面。發洩幾下後,那種無力之感還是那般的強烈。

    大牢中,柳爹跟柳大伯看不到未來,就如同在這牢房中,抬頭,見不到一絲陽光。

    朱府外

    柳爺爺跟柳自銀趕了一日的路,這會兒總算是趕到了縣城,找到了朱健的府邸,細問之下,這縣令果然是朱健,而那朱健也正是讓柳大伯跟柳爹入獄之人。

    「自銀,你且在暗處等著,就不要跟著我了,這事,怕是難辦。」柳爺爺皺著眉頭,沉重的說。這心中壓著的巨石累人的很,柳爺爺覺得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看著朱府高高的大門,高高的匾額,門前的石獅子,柳爺爺更覺得心跳如鼓。

    這麼些年,就是再大的仇恨也能消減掉了,為何,還為難他這個升斗小民呢。

    柳自銀雖不知具體情況為何,但他也不是個傻的,一聽這縣令就是柳爺爺那所謂的好友,而就是這位好友下令將柳大伯跟柳爹捉拿入獄,柳自銀心中也不用多做他想,也能猜出這其中必有一番恩怨。

    擔憂的勸了幾句柳爺爺,柳自銀回了客棧,藏在暗處。

    此時正是正午,匆匆趕來,滴水未進,站在朱府門前,仰望著高高的匾額,烈日照在柳爺爺的身上,臉上,暈眩的很,彷彿烈日將那所有的毒辣都傳到了柳爺爺身上似的。

    舔了舔嘴角,身子微微晃動兩下,提了提肩上的包裹,柳爺爺慢慢走上台階,輕輕的扣著大門,門咯吱一聲打開。

    「你誰睡?敲大門幹啥,你可知這是什麼的地方,要要飯去旁的地方要去,這可不是你們可以撒野的地方。」那守門小廝嘴角邊長了顆黑痣,微微凸了出啦,痣上又長了根又粗又黑的汗毛,這會兒一隻手拽著那痣上的毛,歪著頭,斜眼看著柳爺爺,從上大小打量幾眼,見他一副乞丐模樣,很是不屑的擺了擺手,就像轟柳爺爺離開。

    「這位小哥,牢請你通傳一聲,就說柳家邊柳老三求見,好勞您跑個腿兒。」柳爺爺從懷裡掏出一兩碎銀,遞給守門小廝,輕聲道。

    他這心堵的很,第一次,柳爺爺開始想,如果當初他也金榜題名,也是個官老爺,這小廝還敢這般對他否?

    那小廝見著竟是一兩銀子,這態度立馬變了,彎著腰,把銀子往牙齒右邊咬了咬,又不著痕跡的打量柳爺爺幾眼,見他雖不是錦衣華服,腰帶玉珮等,但是衣服上下也無補丁,仔細一瞧,也不是那最下等的粗布麻衣,再看看他雖頭髮亂,身上髒的,但是整個人站在那兒倒也有那麼幾分感覺。不管如何,先不得罪的好。

    「這位老爺,您先等等,我這就去幫您通傳一聲。」守門小廝彎著腰,笑著臉道。

    門「砰」的一聲,再次關了起來,柳爺爺呆呆的看著這扇刷紅漆的木門,微微愣神。

    府內

    朱健正跟美妾用膳,正妻還在老家照顧兩老兒子,沒有跟來,他快活自由不少。一左一右兩個可人兒,哄著誇著,讓他有些飄飄欲仙起來。

    吃了左邊美人的葡萄,又嘗了右邊美人的糕點,這日子,可真是快樂似神仙。難怪老丈人說外放的好,可不就好的很。

    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他。他啊,就是這兒的土皇帝。這萬事做主的感覺,真正是爽的很。

    「老爺,那柳三求見。」朱府的管家朱四看著朱健,輕聲道。

    「奧,這麼快就來了,本老爺還在午睡,待我醒了再說。」朱健無所謂道。

    他不過是閒的無聊,去了趟詩會,本想表現他的與眾不同,愛民如子,關心學子的,沒想到竟看到了柳自賢,那個跟柳老三有五分像的大兒子,這大兒子倒真是隨了柳老三,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看他在詩會上那般出風頭,他這心裡不爽的很。

    他怎麼可能讓柳老三有翻身的機會,既然要整他,好好的整,整死他才好。也給老爺他打發打發時間,不然,這小地方竟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作為老爺,也沒啥機會表現表現。

    不過,沒有機會,他不是可以製造機會的麼。瞧瞧,如今這小縣城,誰不誇他清正廉明,是難得的清官大老爺。

    這小地方的人,就是愚昧的很,瞧瞧,多好糊弄。

    在這兒逍遙個幾年,自個兒製造幾個政績,又有岳丈的幫助,日後再入京,還不連升好幾品。

    朱健抱著美人,做著美夢,嘴裡的葡萄不小心被咬破皮,汁液四濺,下吧嘴唇都是。朱健眼睛壞笑的看了一眼右邊稍微豐腴一點的美人,只見那美人,乖巧的俯下身子,慢慢的伸出粉舌,將他最初下巴的葡萄汁盡數舔去。

    底下的朱四見此,身子微微有些緊繃,忙躬身離開,這會兒身上也有了幾分邪火,拐了彎,去了小廚房,找他想好的去洩火。

    至於那柳老三,就看老爺心情了。畢竟老爺事務繁忙,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有閒暇時間見無聊之人的。

    被朱健刻意遺忘的柳爺爺一人站在緊閉著大門的朱府門前,被炎炎烈日照的有些頭暈,人也晃晃悠悠的。

    尋了個陰處,想坐在台階上,靠著石獅子的,卻被守門小廝趕了過去,那眼神,語氣,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傲慢與不屑。

    不過是個破落戶罷了,還老爺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的德行。守門小廝心裡罵著,又關上了大門。

    抱著行李,柳爺爺在朱府高牆下坐著,還不敢離正門太近,不然,那小廝又會說他,可太遠了,又怕朱健出了門,他不能一時察覺。

    不過,此時此刻,柳爺爺也算是百分百確認了,這朱健是刻意整他的。

    當年,他並不曾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就是那客棧的房費也是他付的。他不想攀著他得到啥好處,讓他還恩,但為何要這般待他的兩個兒子。

    柳爺爺疲憊的靠著高牆,人累,心也累。

    柳家邊

    芸娘牽著柳雨馨的手,坐在村門口的大樹下,遠遠的看著有人影過來,忙站起來,往前跑去,再一看,不過是村裡人罷了。這心中的失落,是如何也掩藏不住。

    太陽漸漸下山,村裡的炊煙再次燃起,聞著各家各戶的飯香,聽著村裡野狗的嚎叫,柳雨馨竟有種奇妙的感覺。

    彷彿自己只是個旁觀者,根本就不曾參與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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