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月裡,著實是閒的很,村裡有那麼點風吹草動,就弄的是人竟皆知。這不,大上午的,柳家就被堵滿了人,不過,今日雖堵,倒也沒太過嘈雜,一個個的安靜的很,芸娘也沒費多大事就進了院子,雖不免被鄰里拉扯著袖子,挑個眉擠個眼啥的。
進了院子,芸娘就見正門口處空曠得很,鄰里都自覺地站在旁邊,探著腦袋伸著脖子看著,人卻不敢暴露在那正堂坐著的人眼皮底下。只見正堂上座坐了一身穿藍色錦衣的男子,手上的玉扳指在白色的茶霧下散發著高貴的氣息。再細細觀了下人,身材微微有些發福,但是皮膚氣色好的很,就是眼睛有些小,半瞇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心思,不過面上倒是和藹可親,滿是笑意。
正堂大門口左右兩側站了四個腰跨大刀,身穿官服,一臉嚴肅的衙役。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唬的柳家邊的村民一愣一愣的,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柳雨馨跟柳雨俊早就被柳奶奶趕著進了廚房,千叮嚀萬囑咐,不讓他們吵架哭鬧,省的吵到貴人,見柳雨俊不聽話,非甩著胳膊拍著門桌子的,竟是難得的板著臉嚇唬柳雨俊,說他若是再不聽話,就扔到後山,喂狼巴子得了。唬的柳雨俊睜大眼睛看著柳奶奶,自個兒捂著自個兒的小嘴,眼珠轉個不停,卻不敢說話。
安頓好兩個小的,柳奶奶悄悄的站到正屋門邊,手下意識的攪動著圍腰子,來回的搓著,揉著,心撲通撲通的直跳,不安急了。
「多年不見,朱兄風采不減當年啊。」柳爺爺垂著眼,淡淡道。語氣平淡,並沒有見著有人該有的熱情以及開心,反而倒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
然而,如今人家是這兒縣令,他的子孫後代還要在他手上討生活,就是心裡在不痛快,也得耐著性子小意奉承。
「慚愧慚愧,比不得柳兄悠哉自在,這田園生活,青山綠水的,看著我的是羨慕的很,奈何政事繁忙,瑣事纏身。」那上座的朱縣令只微微抿了口茶水,就將其放在桌子上。這成茶,聞著就一股霉烘烘的味道,這水,也不是那清泉雪水之流,而是那塘中渾水,聞著就一股土腥味,他又不是柳三,哪能喝的慣。
柳爺爺自是看著朱縣令皺眉不屑的動作,心下一頓,而後想到,也許,看著他生活不如意,他會高興吧。
當年之事,難回首啊。
「朱兄謬讚了,我這庸才那比得朱兄,為民謀福祉,倒是辛苦了。」柳爺爺吞了好幾口唾沫,艱難道。
門外的柳奶奶有些納悶的看著柳爺爺,夫君今日怎麼了,怎麼說話這般。
朱縣令聽柳爺爺這般羨慕,心裡高興的很,前些日子的煩惱,一下子拋去不少,隨意的打量了幾眼柳爺爺家的屋子,嘴角輕視的弧度越發大了。沒想到沒了父母,柳三也就這般出息,呸。
打量屋子之際,朱縣令自是見著探頭探腦的柳奶奶,見她面黃肌瘦,髮絲凌亂,一身粗布麻衣,上竟還有幾塊補丁,渾身上下,一副村婦的氣質,心下更是不屑。
當年的柳三是何等的風流倜儻,吟詩作對,信手拈來,如今竟淪落到娶村婦為妻,倒真是可憐的很。
「柳兄,怎麼沒見著嫂夫人。我合該拜見一二才是。」朱縣令故意笑道。
「朱兄客氣了,拙荊粗鄙不堪,難登大雅之堂,可別污了朱兄的眼睛才是。」柳爺爺喝了口粗茶,忙道。
當年,他的報復,柳爺爺還記憶猶新,雖說時隔十幾年,但是依他小氣的性子,怕是又會有一番事端。
人生,都真實複雜的很,好好的,他怎麼竟成了這兒的縣令。逼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柳兄謙虛了,柳兄這般人才,嫂夫人定也是個大家閨秀才是,內人剛到此處還不習慣的很。嫂夫人若是得空,倒是可以陪著內人聊聊布匹衣料,胭脂水粉。」朱縣令見柳爺爺神情尷尬,心裡越發爽快,故意道。
柳爺爺一聽,笑容越發僵了,彷彿再也掛不住,徹底垮了下來。他這般話裡話外,不就是想看他過得如何淒慘。
「他奶奶,家裡有客人,也不知道過來服侍,杵在門口乾啥。」柳爺爺怒道。
柳奶奶見柳爺爺生氣,忙躡手躡腳的走進堂屋,對著朱縣令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就差沒整個人趴在地上。
「柳兄果然非比常人,眼光就是獨到。」朱縣令爽朗大笑道。
柳爺爺附和著乾巴巴的笑了幾句,而後不滿的看了眼柳奶奶,不耐煩的將她趕了出去。
又聊了一會兒,在柳爺爺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朱縣令告辭離去。
回縣城的官道上,朱縣令坐在轎子上,想著剛才在柳家看到的一幕幕,笑的越發開懷,尚有些意猶未盡道,「朱四,你說那柳三怎麼這般不知上進,不求進取,竟落成這般田地,不就沒了家財,竟變的跟個農夫一樣,還娶了個村婦為妻,嘖嘖,老爺我看著,心裡都有些心酸。」
「老爺宅心仁厚,只是那柳三不值得同情,那般庸碌之才,要了何用。」朱四小心道。
「哈哈」
見朱縣令心情轉好,朱四悄悄擦了擦汗,將老爺帶到柳三這兒散心,果然是正確的。
朱縣令一走,柳家院子裡立馬炸了鍋,個個圍著柳爺爺問東問西。再不相互交耳討論那官人的來頭,怎麼竟有衙役抬轎。柳爺爺又是如何認得這般厲害的人無,真正是想不到。
柳爺爺心裡存了事兒,哪裡還管旁人的小心思,逕直入了房間,把門一關,往床上一趟,閉眼回想當年之事。
人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善因得善果,為何她卻是反著的。朱健此人心胸狹窄,一肚子壞水,日後也不知是個什麼模樣,只盼他看夠了他的笑話,。不在將他記起。
慢慢的閉上眼睛,頭有些暈暈沉沉,伴隨著門外的議論聲,柳爺爺漸漸沉入夢鄉。
房門外,沒有得到答案的村民無奈離去。走到家後,還是覺得新奇,又跟左鄰右舍或者關係好的人聊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