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秋收總動員
「老三,走,去修曬場了!」成哥兒爹在大門口揚聲招呼。
許老三忙把碗裡最後兩口飯扒進嘴裡,就著勺子喝了口湯,伸手摘下草帽,一邊往外走一邊應道:「這就來了。」
葉氏不放心地追出去叮囑道:「你胳膊傷還沒好,自個兒當心著點兒!」
「弟妹放心吧!」成哥兒爹接言道,「有我幫襯著,累不著他!」
「李大哥這不是笑話我麼!」葉氏臊了個大紅臉,「力氣沒什麼可惜著的,只是大夫囑咐,讓他傷口別沾水,所以我才囑咐一句。」
許老三把草帽扣在頭上,點頭道:「行,我加小心就是了。」
處暑前後是秋收的季節,村中要提前準備好曬場,村中要組織各家的青壯勞力,提前幾天過去拾掇曬場,這樣使用的時候就方便了。
修曬場要先把地表的土刨松,用石砘將松土碾細、壓平,然後在地面上潑上水,均勻地撒上高粱皮子,然後晾曬到尚潮濕卻不濕潤的時候,在用石砘反覆地滾壓,直到平如鏡、硬如石的程度,曬場就算是準備好了。
村中的曬場很大,所以工作量還是不小的,因為家家都要用到,所以各家也都沒有扯皮,全都出了勞動力一起修葺。
有幾家青壯勞力不在家或是實在來不了的,只能讓女人過來,正好在曬場邊把幾間廈子收拾一下,用作幹活兒的人休息或暫時存放東西用的。
許家打發許老三修場院,然後許老頭跟許老大在家搭苞米樓子。
家裡原本的苞谷樓子用得年頭太久,已經下面的柱腳又被耗子啃了,每年修修補補用到現在,看起來都十分破破爛爛。
許老頭屋裡的窗戶正對著苞谷樓子,這些天看到就覺得鬧心,乾脆趁著秋收之前,整個兒刨了重新建一個。
許老大頭天上山砍了幾棵手臂粗細、樹幹筆直的樺樹,又提前找人幫忙破開一些木板預備著。
在許老頭選好的位置,先砸進去四棵當做立柱,然後在距地面半人多高的地方釘上橫撐,橫豎鋪上兩層木板坐底,然後將三面用木板釘上圍起來,最後一面做成半活半死的攔擋,然後用剩下的樹幹截成幾段,釘了個粗糙但是結實的矮梯,搭在苞谷樓子上。
許老頭背著手,繞著苞米樓子轉了幾圈,不時伸手推一推、拍一拍,見果然建得結實,這才點點頭說:「行了,上頂蓋兒吧!」
「爹,弄一面坡的還是做前後坡的?」許老大抬胳膊蹭了蹭臉上的汗,扭頭問道。
「前後坡的好,做高點兒!」許老頭稍加思索,斬釘截鐵地說。
「好勒!」許老大是個老實人,平時在家聽媳婦的,在老屋聽爹娘的,讓幹什麼幹什麼,倒是從沒有什麼怨言,只是人太窩囊,讓媳婦拿得死死的。
前後坡的頂蓋稍微麻煩一些,但畢竟只是個放糧食的地方,不用像住人的屋子那麼精細,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是都搭建好了。
許老大從梯子上爬起來,左右看看,見沒有什麼疏漏,拍拍手憨厚地笑著說:「爹,都搭好了,我明天上山再扒點兒樺樹皮回來,把頂兒上蓋嚴實就妥了。」
許老頭看著苞谷樓子,十分滿意地說:「不錯,搭的不錯,今年風調雨順,看著收成肯定不錯,到時候把苞谷樓子都裝滿,求來年也有個好年成,以後日子越過越紅火。」
許家今年能幹活兒的人比往年還小,陳氏有孕,李氏還在娘家做小月子,許老二和老三都帶著傷,許老太太和葉氏身子也都不好,許老頭心裡估摸著,打算比別人家提前兩天開始收高粱。
按照許家的慣例,秋收前全家人會聚在一起吃頓好的,一來是許老頭要把秋收時候的分工說道說道,二來也是讓大家肚子裡多點兒油水,這樣幹起活來也能有力氣。
炕上地下擺了兩桌,許老頭帶著兒子們在炕上,許老太太領著媳婦和孩子們在地下吃。
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許老頭抿了口酒,清了清嗓子說:「今年七月廿九是處暑,咱家七月廿五開始收高粱,等高粱割完釬好穗子,運到場上去曬上,然後就正好去收苞米,等苞米收完曬起來,高粱就也差不多可以打場了。」
聽到許老頭說今年要提前收高粱,幾個兒子都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許老四最藏不住話,直接反對道:「爹,莊稼如今正是灌漿的關鍵時候,難得今年秋天這麼大好的天兒,那可真是一天一個樣兒的,早收一天那可要短不少斤兩的,咱家外頭已經欠著饑荒了,恨不得多留幾日才好呢!」
「就你靈,別人都是傻子不成?就你那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光當的東西,還不都是老子教給你的,你嚷嚷什麼啊?」許老頭瞪眼道,「咱家今年勞力少,你二哥和你三哥傷還都沒好,若不趕緊把高粱都收了,到時候肯定比別人家拖完,連曬場都搶不著。」
許老四頓時就癟茄子了,坐回去不再吭聲。
許老頭見沒人反對了,這才分配任務道:「你們兄弟四個跟我下地收高粱,老大媳婦就別下地幹活兒了,跟你娘在家給做個飯燒個水的,老三媳婦和玲子去地裡釬穗子,大雙和杏兒到時候去場裡看著曬秫頭,小雙領著桃兒去地裡撿穗子,都沒問題吧?」
這與往年的安排也差不太多,所以大家自然都沒有什麼意見,都點頭說知道了。
葉氏想起上次回娘家的時候,爹娘說今年秋收若是家裡有需要,可以過來幫忙,所以稍稍猶豫了一下,沒想到卻被許老頭看了個正著。
「老三媳婦,你有啥問題不?」許老頭直接點名問道。
「我上次回娘家的時候,我爹說,咱家秋收的時候若是忙不過來,可以讓我幾個兄弟過來幫忙,我尋思著,咱家現在日子有些緊巴,看著不過早收幾天,那算下來也都是嚼裹,爹,您說呢?」
許老頭聽了這話,很是高興地說:「親家真這麼說?那可真是幫了大忙,你二哥傷還沒好利索,老三胳膊也還掛著傷,幹活兒到底還是不方便,若是你家兄弟能來,那可真是幫大忙了。」
葉氏見許老頭沒有不悅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點頭道:「那我明天就回去問問,把兩家秋收的日子錯開來定下,之後也好安排。」
陳氏見葉氏在老人面前長了臉,用鼻子輕哼一聲,低聲嘟囔道:「無端端的獻什麼慇勤,要不是因為找你娘家借了錢,你們會那麼惦記家裡秋收?」
許老頭在炕上坐著,沒有聽到這話,葉氏聽了個滿耳,臉色微微一變,但礙著陳氏有孕在身,咬牙忍了沒有吱聲。
「大娘這話說得真是讓人堵心,好好兒的飯都吃不下去了。」許杏兒從不肯慣著別人這種毛病,筷子一撂開口道,「大娘來教教我,啥叫無端端的獻慇勤?什麼叫因著借錢才惦記家裡秋收?去年找我姥娘家借錢了麼?去年我姥娘帶著三個舅舅家來幫著秋收,連吃食都是自己帶的,沒吃家裡一粒米、一口菜,我大爺在家磨蹭了大半日才出去幫忙,當時我娘說你半句了?」
其實若擱在以往,這種事陳氏最多回家跟許老大抱怨幾句,對外從來都不直接得罪人的,但是如今有孕在身,被許老太太捧得有些飄飄然了,所以不留神就把心裡話脫口說出來了,被許杏兒這麼一頓搶白,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的。
葉氏看著許老太太的臉色難看起來,忙在底下扯扯許杏兒的袖子,讓她不要再多說了。
許杏兒卻跟沒感覺似的,看也不看許老太太,繼續對陳氏道:「大娘,人都說兒子隨娘,如今你懷著小弟弟,更要小心說話、當心做事,不然要是因為言語無狀衝撞了胎神,恐怕對弟弟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
這話直戳到許老太太的心管子上,讓她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是因為許杏兒一口一個弟弟,人都說小孩子的嘴最準了,雖說許杏兒年紀不算太小,但也算是孩子,說不定就真能得個孫子。擔心的是聽了許杏兒後頭的話,也覺得陳氏如今懷著身子,還總說這些話,肯定是不好的。
「就是,杏兒這話說得有理,老大媳婦,不為了別的,只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你可不能這麼小肚雞腸的。」許老太太難得開口附和了許杏兒,「要說你以前也不這樣的,如今這是怎麼了?」
陳氏沒想到許老太太非但沒有訓斥許杏兒,反倒開口斥責自己,眼圈頓時紅了。
「大娘,有孩子的時候可不能總是哭的。」許杏兒又添了一句。
陳氏聽了這話,見許老太太的眼神又看過來,頓時把已經快湧出來的眼淚又憋了回去,深吸了幾口氣,放下筷子說:「爹、娘,我吃飽了,就先回去了。」
「行啊,你回去好生想想,以後可不許總這樣了。」許老太太見她面色難看,知道她被自己說了心裡不舒坦,但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不是給你買了個黃歷本子麼,若是不認識就拿來讓老四給你看看,每日胎神方位和忌諱,都要好生記著,萬萬不能衝撞了。
如今在許老太太心裡,天大地大都不如有個孫子這件事兒大,所以一切事情都要為孫子讓路,只不過她以前是把這種關注投到陳氏身上,捧著怕掉了、含著怕化了的。
但是剛才被許杏兒幾句話提醒了,孩子雖說是在陳氏肚子裡,但畢竟跟陳氏不是一個人兒,陳氏若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也會危害到孩子,所以態度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陳氏起身往外走,只聽許老頭說:「老三媳婦,如今咱家還拉著饑荒,也沒臉說讓你買什麼東西給你爹娘,不過家裡還有些我上山采的木耳和蘑菇,都曬乾了的,你明天拿些個回家去,不值得什麼,但也算讓你娘家人嘗嘗鮮兒,是我的一點兒心意。」
「爹,您用不著這麼客氣,杏兒爹傷了胳膊,我也心疼他呢,叫娘家人來幫襯一下,他也能輕省些不是。」
這話說得十分巧妙,既圓了許老頭的面子,又給了他一個不高不矮的台階,讓他心裡十分舒坦,哈哈笑著說:「老家那邊有句老話,妻賢旺三代,要我看,老三是個有福的。」
陳氏在外間站著沒走,把屋裡的話聽了個滿耳,雙手死死捏成拳頭,然後又慢慢鬆開,
她緩緩走出房門,雙手輕輕地覆在小腹上,柔聲道:「好兒子,你一定要給娘爭氣,如今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出生,你就是家裡的長子長孫,以後不管是分家還是什麼,娘都一定為你爭到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