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做了個決定
因為葉氏沒在家,所以晌午飯許杏兒也做得簡單,把昨天剩下的豆角土豆五花肉和餅子熱上,紅燒肉加上白菜粉條重新燴了一下,只等許老三從地裡回來開飯。
吃飯的時候,包子一直在炕邊跑來跑去,好在不吵不鬧,只是許杏兒一動筷子,它就眼巴巴地瞅著,目光中流露出濃濃的渴望。
許杏兒經不住它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再被它蹭蹭小腿、舔舔腳背,心裡更是軟成一片,原本已經送到自己嘴邊的肉,到底還是中途換了方向丟在地上,被肉包飛快地叼住,三兩下就吞下肚去。
許老三對養狗本就不在意,看著包子還挺懂事,不吵不鬧的也挺喜歡,只叮囑不要讓小狗上炕,就也沒再多問,吃完飯顧不得歇會兒,就又扛著鋤頭下地幹活兒去了。
許杏兒收拾好碗筷,看院兒裡的蒜頭已經晾曬得差不多了,用手一頭頭地攥出水分,依舊擺在蓋簾上,挪到後院兒屋簷下陰涼通風的地方繼續晾著,不時過去給翻個身,摸摸蒜頭的溫度和濕度如何。
這樣一直晾到傍晚,全都晾涼沒有熱度,並且表面也比較乾爽以後,才開始準備裝缸醃製。
先用涼開水、米醋和鹽按照大概的比例兌成湯汁,再把蒜頭和白糖摻著裝進罈子裡,將湯汁慢慢倒進去,然後用一層油布一層白布紮好缸口,放倒滾缸至裡面盡量均勻,這才搬到陰涼處放好。
「大姐,天兒都要黑了,娘咋還沒回來呢?」桃兒一天沒見到葉氏,一開始沒覺得什麼,後來多了包子解悶兒,似乎也沒怎麼想到葉氏,直到現在天兒快黑了,才開始想要找葉氏了。
「肯定快回來了。」許杏兒哄著她說,「你領著包子去園子裡,幫大姐摘個南瓜回來好不好?你教包子在邊上走路,不能到地裡去亂踩。」
桃兒喚著包子一道出去了,許杏兒看了看天色,其實心裡也還是有些擔憂的,乾脆出門打算沿著往姥娘家的方向迎一迎,看能不能遇到。
剛拐出自家門口的小路,就看到葉氏挎著個小包袱正往家走,忙加快腳步上前道:「娘,回來了。」
「嗯,等著急了吧?」葉氏微微有些喘,她自己也知道今天耽擱的有些晚了,怕家裡惦記著,搭了個車在村口下來,就一直快步往家趕。
「桃兒在家念叨你呢!」許杏兒接過包袱,入手就覺得挺沉的,下意識地問,「裝得啥啊這麼沉?」
她說完就意識到手裡拎著的是什麼,微微皺眉問:「找姥娘家借的錢?」
「嗯,你姥娘非讓拿回來的,不管怎麼說,也得先把該賠給人家的錢先湊出來才好。」葉氏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想起今天回去,爹娘叮囑自己的話,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本就該是互相幫襯的時候,不管怎麼說,不能在這個時候跟老人發脾氣鬧彆扭。
許老三剛從地裡回來,就被葉氏塞了兩弔錢在手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張嘴問:「哪兒來的錢?」
「你不是讓我回娘家借錢麼!」葉氏把錢丟進許老三的懷裡,又回去繼續做飯,「如今眼看著要秋收了,誰家錢也不多,這兩弔錢還是家裡哥兒幾個湊出來的,我娘說,秋收後讓先緊著村兒裡的人還錢,剩下的再還我家,若是一時湊不開手,稍微等等也使得,一會兒吃完飯你給爹娘拿過去吧!」
許老三十分感動地說:「你今天回去借錢了?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
「跟你說有啥用?」葉氏把麵條撈出來,招呼許杏兒擺桌子準備吃飯。
許老三聽了這話歎了口氣,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葉氏看著心裡不忍,又道:「現在二哥還在炕上起不來身兒,老四還要照顧二哥,好幾個人的活兒如今就你跟大哥干,天天看你起早貪黑的,難道我就不心疼麼?」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也知道你為難,但是現在家裡這個情況,我也著實沒有什麼辦法。」許老三愧疚地拉著葉氏的手說,「若家裡秋收後還不上錢的話,我就進城去做工,一定在年前把錢湊齊。」
「行了,現在說這些幹啥。」葉氏怕被孩子看見,推開許老三的手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也得知道保重自己才好,不然我和孩子們以後靠誰去。」
晚飯過後,許老二拿著兩弔錢去了老屋,沒敢把錢給許老太太,而是給了許老頭道:「爹,杏兒娘回娘家借來的錢,說讓趕緊先把賠給何家的錢給上,秋收以後再慢慢還。」
許老太太本來在炕上躺著,聽到這話撐起身子道:「不是說了讓借三弔錢麼?怎麼就借了兩吊回來。」
「娘!」許老三沒想到許老太太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整個人都愣住了,半晌才想起來解釋說,「如今馬上就秋收了,普通的莊戶人家,誰家手裡的錢也不富裕,這兩弔錢還是杏兒幾個舅舅給湊起來的……」
「得了吧,你聽她跟你訴苦呢!」許老太太不耐煩地打斷兒子的話,「葉家家底兒厚著呢!人家就是不樂意借給你罷了!」
「行了,你給我閉嘴!」許老爺子火上心頭,抓著兩弔錢朝許老太太砸過去,「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人家借錢給咱們是情分,不借也是本分,讓媳婦回娘家借錢已經是丟人現眼的事兒了,你還人心不足,要不老二讓你慣成了這個德行!」
「跟我有啥關係,兒子不是我一個人生出來的,也不是我一個人教的,你自個兒就沒責任了?出了啥事兒就知道怪我。」許老太太怒道,「有本事你砸啊,砸死了我就省心了,免得天天看著家裡這些糟心事兒,還要天天被你罵,我是招誰惹誰了?」
許老太太越說越傷心,拍著炕沿一邊哭一邊說,也聽不清楚到底說了些什麼。
許老頭不再理她,把兩弔錢自己收好,然後拉著許老三出來道:「還有兩天就是七月半了,按照慣例家裡得祭祖,明個兒你趕著車,帶著玲子去趟你二嫂家,一來看看你二嫂如今身子咋樣了,二來看能不能把她接回來,祭祖的時候家裡人頭不齊終歸不好。
「行,爹,你放心吧,我明個兒一早就去。」許老三一口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許老三趕著車,帶著許玲子去李氏娘家。
許玲子還特意拿出自己攢的嫁妝錢,買了紅糖、雞蛋和點心,不管怎麼說李氏也在小月子裡,拎一些補身子的東西,進去了也好開口說話。
誰知道到了李家,補身子的東西倒是照收不誤,可態度仍是不冷不熱,甚至可以說還帶著敵意,說話連數落帶擠兌,最後連李氏的面兒都沒讓見,就想打發兩個人回去。
李氏娘說:「她沒了孩子心情不好,回來以後就以淚洗面的,對家裡人也愛理不理的,這兩天好容易強點兒了,哪裡敢讓你們進去給她看到,到時候又勾得傷心起來。」
「你二嫂年紀大了,這會兒沒了孩子傷身子得很,最是需要補的時候,既然你們一片心意的來了,東西我們就收下了。」
「以往兩口子鬧了彆扭,我們都是勸姑娘的,畢竟嫁過去了,有啥事兒只要能過得去,多忍忍也就是了,可你看看如今,閨女弄成個什麼樣子回來?」李氏爹吧嗒著煙袋說,「所以從此往後,他們的事兒我也不管了,全憑著姑娘自己,能回去接著過就回去,不樂意回去我們也不強求,大不了我們老兩口養她一輩子,也好過由著比人家糟蹋的好。」
許老三和許玲子弄了好大個沒臉,哪裡還敢非要見李氏不可,最後滿懷著希望去的,被數落得灰溜溜地回來。
兄妹倆在回來的路上串好了話,回來以後只跟許老頭說:「爹,我二嫂身子還沒好利索,如今也還為了孩子沒了的事兒難受,說怕回來更是傷心,先在娘家再將養一陣子再說。」
許老頭一把年紀的人了,哪裡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疲憊地閉上眼睛,擺擺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許老太太聽到這番話,張嘴又是抱怨道:「當初還騙我說算出來是個小子,結果不過懷了個丫頭片子,都有一個閨女那麼大了,掉了就掉了唄,還拿起架子來了。」
許玲子聽了這話不由得覺得心涼,但那畢竟是親娘,而且自己還是個沒說親出嫁的姑娘,這種話不好接茬兒,又不願意再多聽,一扭身挑簾子自己回屋去了。
許老三不好再走,被許老太太拉著嘮叨了半晌,好容易脫身出來,看見許老頭蹲在牆根兒底下抽煙,身邊已經磕了好幾堆兒煙灰,身邊煙霧繚繞的,也不知道這麼一會兒究竟抽了多少煙。
「爹,二嫂不能回來也是特殊情況,你也別太為難自己,咱們照常祭祖就是了。」許老三上前勸慰,心裡也是叫苦不迭,如今爹娘兩個人,一個鋸口葫蘆似的什麼都憋在心裡,一個寬口瓶子似的,該說不該說的都往外倒,做兒女的夾在中間,看著誰都覺得難受得慌。
若不是二哥接連出了這樣的事兒,自家的日子本來已經是越過越好了,如今直接回到一窮二白了不說,還弄得家無寧日,吵鬧不休,真是越想越讓人頭疼。
「行了,還用你教訓我!」許老頭不耐煩地揮揮煙袋,「該幹啥幹啥去。」
許老三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老爺子脾氣執拗,不敢當面擰著來,只好自己先回家去了。
許老頭蹲在牆根兒底下抽了一下午的煙,直到天擦黑了才顫巍巍地站起身,活動著蹲得酸麻的腿腳,一個原本藏在心裡不敢去想的念頭,如今已經漸漸清晰成型。
他長出了一口氣,用力捏著手裡的煙袋,自言自語道:「我做這個決定也是逼不得已,都是為了老許家,還望列祖列宗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