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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哥難為嫂難惹 文 / 七葉

    更新時間:2013-09-27

    許老太太跑出門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好在天色還不錯,大半個月亮掛在半空,把腳底下的路照得清清楚楚。

    她開始的時候,一邊走嘴裡還一邊罵罵咧咧地,抱怨老許頭藏私房錢,抱怨兒子們不爭氣,後來走得又渴又累,就也悻悻地閉上了嘴。

    最後深一腳淺一腳的,好不容易走到娘家所在的壩塘村,看到熟悉的魚塘,心裡一酸,眼淚就又骨碌碌滾落下來。她坐在魚塘邊的石頭上歇了會兒腳,等把眼淚都抹乾了,這才來到村東頭的家門口,抬手叩門。

    院子裡傳來狗吠聲,半晌才聽到有人趿拉著鞋出來問:「恁晚了,誰啊?有啥事明個兒再說吧!」

    「大哥……」聽到大哥錢凱山的聲音,許老太太的鼻根兒又開始發酸。

    「三妹?」院門從裡面打開,錢凱山滿臉驚訝地探頭出來,把人迎進去,「這大半夜的,你咋回來了?」

    他說著又探頭往外四下看看,見當真沒有別人了,這才回頭問:「出啥事了?」

    「能有啥事,我今個兒下午歇覺,做夢夢見娘的身子不好,醒了之後我就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兒,最後放心不下就跑來看看。」許老太太礙著面子,不想說是跟家裡吵了架出來的,就隨便扯了個謊話。

    只不過這謊話扯得著實不太巧妙,任誰一聽都知道是假的,更何況一進屋,藉著油燈的光亮就能看到她雙眼紅腫,明顯就是哭過的。

    不過錢凱山也沒多問,一來今天太晚了,二來也是知道妹子的性子,不想說的事兒怎麼問都是沒用的。

    「娘身子還是那樣,除了腿腳不好下不了地,別的都好著呢,那腦子頂我都好使!」錢凱山把油燈放下,扯了扯肩頭披著的衣裳問,「走了這麼遠的路,餓不餓?我讓你嫂子給你熱點兒吃食去。」

    「不用了,我不餓。」其實許老太太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但她知道自家大嫂是個什麼樣兒的人,擱在平時都不會給個好臉色,更不要說是大半夜把她折騰起來了,所以搖搖頭起身兒說,「大半夜的都別折騰了,我去娘那屋歇下就得了。」

    錢凱山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一把將許老太太按回凳子上說:「還是少吃點兒的好,不然半夜裡看把胃餓壞了,家裡還有剩粥和餑餑,我去給你熱熱。」

    許老太太被他一說越發覺得餓了,就也不再推辭,放下包袱說:「還是我自己去熱吧,大哥去給我拿床鋪蓋。」

    「好勒!」錢凱山飛快地應聲,然後一溜煙兒地跑回自家屋裡,把媳婦孫氏扒拉起來道,「孩兒他娘,你醒醒,三妹回來看娘,你趕緊去娘那屋收拾收拾。」

    孫氏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不悅地說:「大半夜的收拾什麼啊,愛住不住。」

    「哎呦我的姑奶奶,娘那屋又亂又潮,讓三妹瞧見了還不得鬧得全家都睡不成了。」錢凱山低聲下氣地央求道。

    孫氏一骨碌翻身起來,掐住錢凱山的耳朵罵道:「你不會讓她先去西廂房湊合一宿,非要大半夜的折騰我?」

    錢凱山沒法子,灰溜溜地出去跟徐老太太道:「娘早就睡下了,你過去免不了要把她吵醒,今晚你就先在西廂房對付一宿,明天再說吧。」

    許老太太一想也是這個理兒,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她今天晌午因為許老二的事兒,剛扒了兩口飯就跑了出去,晚飯更是還沒吃就氣飽了,這會兒就著熱粥、鹹菜,啃著餑餑,很快兩大碗粥和兩個餑餑就都下了肚,這才渾身舒坦地抹了抹嘴,打了個飽嗝兒。

    錢凱山怕她發現老太太屋裡的情形,所以一直在旁邊守著,見她吃完便直接拉著她去了西廂道:「鋪蓋都給你抱來了,你自己收拾收拾,早點兒歇著吧,明個兒早晨不用著急起來,多睡會兒。」

    許老太太不知道自家大哥的想法,只道他是心疼自己,越發覺得感動,心道到底還是娘家最親,「大哥也趕緊回去歇著吧,大半夜的來把你們都攪起來了。」

    「不礙事,不礙事。」錢凱山搓搓手朝外走,給她帶上門說,「那你歇著吧。」

    錢凱山回房後,躡手躡腳地爬上炕,還沒等躺下,腰間就被孫氏掐了一把,只聽她問:「你三妹過來幹啥?」

    「還不就是來看看娘……嘶……」錢凱山話沒說完,腰間又被狠掐一記,倒吸著涼氣道,「我也不知道,沒問她咧。」

    「切,三更半夜、兩手空空地回娘家,不是吵架拌嘴了賭氣就是被人攆出來的。」孫氏翻了個白眼道,「你要是想給你娘收拾屋子,明個兒就自己早起去收拾,別吵我睡覺。」說罷翻身面朝牆繼續睡覺,甩給錢凱山一個冷冰冰的後背。

    第二天一大早,還只有濛濛亮的時候,錢凱山就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摸到老太太住的東廂房,開窗通風,把屋裡亂七八糟的雜物都歸攏起來,然後又是擦桌又是掃地,把錢老太太看得一頭霧水,半撐起身子一個勁兒地問:「老大,你這是做啥咧?大早晨的你不睡覺,你來這兒鬧什麼妖兒。」

    「娘,我就是給你收拾收拾。」錢凱山說罷又接了一句,「三妹兒回來看你呢!」

    「哎呦,難怪呦。」錢老太太又靠回被垛上,「難得她還記掛著我,大丫和二丫都多久沒來過了。」

    「她們家裡也都忙咧。」錢凱山說著把炕上髒兮兮的被褥都捲起來,胡亂塞進炕櫃裡,抱出套乾淨的行李給老太太鋪上。

    「一把歲數了,想睡個乾淨被褥還得沾閨女的光。」錢老太太自己咕噥道。

    錢凱山忙得出了一身汗,總算是把屋裡收拾得有點兒能見人的模樣了,這才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珠說:「娘,你再躺會兒,等三妹兒醒了就過來看你。」

    錢老太太敏感地抬頭問:「咋,你三妹兒昨個兒半夜回來的?」

    「額……」錢凱山愣了一下,到底還是點點頭說,「就是到的時候晚了點兒,怕擾了你睡覺,就讓她住西廂了。」

    錢老太太沒有再說什麼,耷拉下眼皮瞇著。

    這時候外頭已經大亮了,大孫子柱子已經起身兒了,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柱子今年週歲十四,每天晚上吃得比誰都多,早晨天還不亮就又餓得不行,每日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灶間找吃的。

    孫氏知道這個之後,每天的晚飯都多做一些,剩點兒吃食放在碗櫃裡,這樣孩子早晨起來就能墊墊肚子。

    可柱子今天把碗櫃翻了個遍,居然只找到一盤子鹹菜和一碗大醬,忍不住嚷道:「奶,昨晚不是剩了粥和餑餑,咋都沒了?」

    孫氏這會兒已經起身兒,但是在屋裡梳頭還沒出來,聽到柱子的話,邊挽頭髮邊出來瞧,一眼就看到灶台上兩個還沒洗的碗盤,可不就是自己昨晚裝吃食的,臉色馬上難看起來。

    她手裡麻利地把頭髮挽好,插了根鎏銀的銅簪子,挽著袖子出來,打開鍋蓋舀出昨晚用余火溫著的水,邊刷碗便罵道:「餓死鬼投胎了,大半夜的吃恁多東西也不怕撐死,吃了也就吃了,連碗筷都不知道刷出來,這是誰家的奶奶做派,跑我家來擺款兒來了麼?

    柱子沒弄明白是咋回事,委屈地說:「奶,我昨晚沒爬起來吃東西。」

    「好孩子,奶不是說你呢!」孫氏安慰孫子道,「奶這就給你做吃的。」

    許老太太在孫氏罵罵咧咧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也想起昨晚剛吃完就被大哥拉進屋了,還以為大哥會去把碗筷刷了就也沒在意,這會兒被大嫂這麼一罵,雖然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卻也覺得的確是自己沒做好。

    「大嫂,昨晚跟我哥一說話,就把刷碗的事兒給忘了,真是對不住,還是我來吧。」許老太太到灶間準備接過孫氏手裡的活計。

    「我都刷完了才來裝什麼樣子。」孫氏抬手一擋,把洗完的碗筷放在旁邊,端起木盆走到門口,朝著院子裡嘩地一潑,把門口刨蟲子吃的兩隻雞嚇得幾乎撲稜稜飛起來。

    「那我幫你做飯吧。」許老太太挽起袖子準備幫忙架火,卻又被孫氏一下子擠開。

    「姑奶奶回門就是戚兒,怎麼能讓你動手呢,那傳出去我還咋做人。」孫氏一把將許老太太推出去,「姑奶奶還是去看老太太吧,當心讓灶間的油煙嗆到您。」

    許老太太無奈地被推了出去,歎了口氣,轉身去東廂房看老娘。

    進門就聞著一股子陰沉發霉的味道,喊了聲娘,隨即奇怪地問:「這屋裡是股子什麼味兒?聞著比西廂房還潮得厲害呢!」

    錢老太太沒回答,朝她招招手,把人叫道自己身邊問:「咋地,跟你男人拌嘴吵架了?自個兒跑回來了?」

    許老太太頓時垂下頭去,喃喃地說:「娘,你咋知道的。」

    「你是我生養的,你是個啥樣子我還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了啥事兒?」錢老太太洞悉一切似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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